这天早上,李灿灿刚刚推着自行车走出门口,就看到了骆风站在距离她家不远处的一颗古木下看着她微笑。
她险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用力的揉了揉,仔细的向着那颗古木下看过去,却发现骆风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骆风才从古木的后面冒了出来。
她神情恍惚的推着自行车走过来,眼睛却一刻也不敢离开骆风,生怕这个人会再次消失。
走到了骆风的跟前,才松开了手里的自行车,随着自行车翻倒在地,她也扑进了骆风的怀里,低声抽噎起来。
她这一下子,把骆风弄得很是尴尬……
……
……
“这就是最近发生的那些事的全部经过吗?”骆风坐在咖啡馆不太引人注意的一角,问对面的李灿灿。
“对,就这些了。”李灿灿微微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想还有什么遗漏之处没有跟骆风讲。
“你是说,神婆阿九在耿斯翰身陷囹圄的那个晚上,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对吗?”骆风问。
“对。”李灿灿的回答很坚定。
“那么,在这之前,神婆阿九和艾坡在一起吃饭……是几点以后离开的?”
“档案记录上写的是神婆阿九十点十分离开的,而阿坡是十点半左右离开的,”李灿灿接着说,“艾坡没有给钱就跑了,因此,那家餐馆的老板还因此报了案。”
“艾坡是晚上几点到的警察局告诉凌空局长耿斯翰可能出事的?”骆风继续问。
“十一点五分。”
“从那家餐馆到警局,如果徒步的话,大概需要五十分钟,如果跑起来的话,就可能只需要半个小时的时间了。”骆风喃喃道,“从时间上来看,还算比较吻合的。”
“你究竟什么意思……”李灿灿有些惊讶的看着骆风,问,“你在怀疑艾坡……和神婆阿九的失踪有关系?”
“我只是奇怪,神婆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突然消失,如果她是事先知道耿斯翰会给她带来很多麻烦的话,为什么她的同伙马达不知道?她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如果没有人帮助,想要在上海这座城市无故消失,几乎不可能做得到。她和马达秘密合作了那么多年,如果按照常理推断,她是不可能抛下马达独自一人逃走的。”
“况且,艾坡是神婆阿九失踪前最后见到的一个人,我们当然有足够的理由怀疑。”骆风苦笑道,“只是怀疑而已。”
“我跟你办案的日子也不算太短了,我知道如果单凭这一点,你是不会怀疑这个人的,”李灿灿盯着骆风那双深邃且难以让人琢磨的眼睛,问,“艾坡这个人是不是还有别的地方让你起了疑心?”
骆风叹道:“说不上来……只是一种奇怪的感觉而已。”
“感觉……”李灿灿摇了摇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当然,我们不能凭感觉断案,不过这几起杀人命案太过离奇复杂,而且充满了矛盾和戏剧性,到处都是疑点漏洞,就像是一个人做的一场梦,看上去似乎顺理成章,但其实毫无逻辑可言,根本经不起仔细推敲。”
骆风沉默了一会,接着说,“我虽然没有上过大学,可是我知道你们大学生在计算一道复杂的数学题的时候,通常会用一些字母来代替未解的某个未知数,其实就破案本身来说,也是在计算一道难解的数学题,而所谓的答案通常却只有一个,可惜在这起案子中,如果你仔细计算起来的话,你会发现未知的凶手X根本不是一个数值,而是很多个,或者有可能是受害者Y。”
“听不懂。”李灿灿耸了耸肩膀。
“这样跟你说吧,”骆风紧锁着眉头,淡淡的说,“假设神婆阿九有蛊惑人心智的巫蛊之术,那么她完全没必要去黑市购买磷这种违禁品,直接让梁四海和万里云自己拿着自来火把自己烧死好了,为什么又要搞得这么复杂?”
“你是说……”李灿灿吃惊的问,“神婆阿九的巫蛊之术是假的,这里面另有隐情?”
“如果单凭几个看上去似乎是被下了咒的玩偶就认定为这是巫蛊之术,”骆风冷冷道,“也只能说凌空局长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李灿灿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忽然,她猛地猜惊道:“你是不是在黑市上发现神婆阿九购买磷的交易记录,才被她赶尽杀绝的?”
骆风摇了摇头,“不是,上面填写的是假名字,而且前后两次都是梁四海的名字。”
“那这是为什么……”李灿灿仿佛坠入了云里雾里,越来越懵了。
“这说明,”骆风凝眉道,“凶手对梁四海了如指掌,才能伪造他的名字,而且,很恨他。”
“凶手如果不恨梁四海这个人,也不会去杀他的。”李灿灿叹道。
“有时候凶手未必是恨一个人,才会杀人的。”骆风喃喃道。
“为什么?”
“有时候杀人……是因为自己可以获取巨大的利益。”
“我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李灿灿自言自语道。
骆风长叹了一口气,沉吟道:“总之,这件案子太戏剧性了,完全可以拍成一部电影了。”
“是啊……”李灿灿的目光飘向窗外的世界,喃喃的说,“谁能想到,神婆阿九和她的帮手马达其中一人就是死去的替身演员石弓弦的父亲或者是母亲呢?”
“这种处处充满巧合的情节,大概只能出现在电影或者小说当中……”骆风冷笑道,“而且作者必定是一个内心复杂的理想主义者,我们不能否定他的才华,和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但他的弱点就是缺乏对全局的掌控能力,有些细节实在是太拙劣不堪了,而决定成败的往往就是细节之处,一个不善于处理细节的凶手十有八九会被警方逮捕,换言之,一个不会处理细节的作者,即便是想象力在丰富,也终将面临失败的厄运。”
李灿灿问:“你说的作者,指的可是凶手?”
“你以为呢?”骆风笑了。
“可是,”李灿灿神情忧郁的说,“现在马达被凌空枪毙了,凶手阿九仍在逍遥法外,如果抓不到她,那么这些连环命案的细节之处,我们仍然无法得到真相。”
骆风苦笑一声,淡淡道,“看来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你到底什么意思?”李灿灿问。
“我是说,如果,神婆阿九就是幕后元凶的话,那么,她完全没有必要在进行一次所谓的招魂仪式,而且假装被石弓弦附身后,还明目张胆的说要取华雪凝的性命。”骆风神情严肃的说,“倘若她想把这件案子搞成是怨鬼索命事件,自己完全可以置身事外,说从来不敢招厉鬼上身就好了,为什么又要多此一举呢?况且她又不了解耿斯翰这个人,作为一个侦探,耿斯翰其实也不算太差,难道神婆就不曾想过,假设稍有差池,败露了,那么耿斯翰岂会轻易的善罢甘休?”
“听耿斯翰说,当时艾坡是想通过神婆招魂,想看看到底是不是怨鬼索命,再三恳求下,神婆才同意了。”李灿灿说。
“艾坡……”骆风的目光忽然飘的很远,喃喃道,“早在上个世纪末,英国的伦敦东区曾发生了多起连环命案,每当雾气弥漫的深夜,总会有一些无辜的站街妓女被人开膛破肚,有的是被人先奸后杀,有的是直接杀掉,一时间,搞得整个雾都满城风雨,人心惶惶,凶手还自称一个叫杰克的男人,给警察局写过挑衅的信件,但因为现有的侦查技术条件,警察局始终不能将凶手捉拿归案,过去了半个多世纪,这起连环命案仍然是一件扑朔迷离的悬案,这就是著名的‘开膛手杰克’事件。”
“我知道。”李灿灿皱起了眉头,“开膛手杰克和这件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表面上看,是没有什么关系,不过……”骆风沉吟片刻,接着说,“在这之后的半个多世纪里,不断的有一些作家凭借‘开膛手杰克’事件中的各种冲突和疑点,展开了丰富多彩的想象,而所谓的凶手,也被他们推测成了各式各样的人,从三教九流,到王宫贵族,可以说是应有尽有,庞大的读者群为这一类书创造了巨大的销量,也成就了这些作者们的财富,美国好莱坞还因为开膛手杰克这个传说改编成了电影,也赢得了不菲的票房。”
“你是说……”李灿灿瞪大了眼睛,“所谓的‘怨鬼索命’事件会走‘开膛手杰克’的老路?”
“可以这么说,”骆风点了点头,“像这一类的历史谜团通常都比较接地气,再加上民间百姓喜欢猎奇的心理,如果以后把这起案件改编成小说还是电影,会取得和‘开膛手杰克’一样的轰动效应。”
李灿灿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骆风,“你的意思是说,凶手之所以杀了这么多人,只不过是为了以后创作一本小说或者是一部电影?”
“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对吗?”骆风笑着说。
李灿灿深呼吸了一下,摇着头说:“的确不可思议,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骆风叹道:“我生平遇见过的杀人凶手很多,我知道他们一开始都并不想杀人,可是后来他们或者是因为仇恨,或者因为自身的利益,结果杀了很多人,就像是黄河的河堤因为承受不了巨大的压力而决堤,一旦打开了洪水的口子,便无法停止杀戮。”
李灿灿皱眉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凶手X可能就是受害者Y?”
骆风点了点头。
李灿灿接着问:“你的意思是阿坡可能就是幕后真正的凶手?”
骆风摇了摇头,“今天的谈话,必须保密,我们没有证据,只能根据这起案件当中的矛盾和疑点给出最接近真相的解释,当然,这可能不是真相,不过,我们也不妨在秘密中调查一下阿坡这个人。”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李灿灿的眉头紧锁着,“那个艾坡现在已经是一个无人问津的落魄编剧了,而他之所以在私底下调查这几起连环命案,就是为了可以证明――‘艳鬼索命’这部电影并没有什么不祥,而作为编剧的他也不应该被人冷落,导致自己的事业一落千丈。可是现在这件案子察来察去,到头来还是跟诅咒邪术和鬼魂之类的有联系,这对艾坡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吧?因为没有哪个电影行业的大老板敢再次投资他这个人,而且现在这部电影的恐怖效应犹在,应该更没有人肯投资这些连环命案才是啊?”
“那只是表面现象。”骆风沉吟道。
“表面现象?”
“不错,”骆风微眯起了眼睛,“说不定……以后你会明白的。”
“以后……”李灿灿诧异的问,“现在不行吗?”
“现在……还差一个环节,”骆风喃喃道,“所以还不能说,我也不敢保证我说的就是对的,因为我没有证据。”
“那么接下来,你是要回警察局官复原职了对吗?”李灿灿露出了期待的眼神。
“不,我不会回去的。”骆风说。
“为什么?”李灿灿不解的问。
“因为……”骆风笑了笑,“我告诉你为什么,不过你必须保密,包括你见过我,不能透露给任何人。”
李灿灿用力的点了点头。
“因为如果我的推断是正确的,那么我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故事中。”骆风说。
“越来越听不懂了。”李灿灿无奈道。
“我遭人暗杀,以及神捕周青的死,”骆风喃喃道,“其实,都只不过是凶手这盘棋局中的弃子……”
“你到底什么意思啊?”李灿灿还是没有听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