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少白听着不觉连连点头,想起今天白天时分江城对自己所说的那些话,寻思,原来前辈悟出这番道理还有这么一段过程。不过这样也好,一个人在这山上清清静静的,不必再去理会什么江湖上的恩怨仇杀、尔虞我诈。

又想象待自己大仇得报之后,自己也要去寻这么一个“世外桃源”,像江城一样过这种平凡而普通的生活。只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自己的武功才能练到像江城所说的那般境界,然后轻而易举杀了丁善和史丹青两人替母亲报仇。

忽然,心念一闪,方少白登时想起今天江城所演示的那套专门克制南山派武功的功夫。想着,这套功夫乃是南山派武功的克星,倘若自己将其学会,并用之去对付丁善,那要杀了丁善替娘报仇岂不是不用等太久了吗?当下不由自主在心里面细细回忆起江城那套功夫里的每一招每一式……

突然间,耳听得“笃”的一声,方少白猛然回过神来,原来是江城在向他问话,而他由于太过专注所以没有听见,因此江城这才用手中的筷子敲了一下桌面。

方少白赶忙问道:“前辈,您刚才说什么?”

江城白了他一眼,喝了口酒,这才缓缓地道:“我是问你,你成亲了没有?”

方少白一愣,顿时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才低下头,吞吞吐吐地道:“前辈您……您怎么会想起来问这个?”

江城呵呵笑道:“这有什么不能问的?我看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了,也是时候娶个媳妇了。”

方少白听他说得这样直白,脸上不禁微微有些发烧,笑道:“前辈取笑了,晚辈……晚辈尚未成亲。”江城嘻嘻笑道:“哦,原来如此!不过即使没有成亲,那也应该有喜欢的人吧?”方少白又是一愣,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觉得连自己的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

听得江城又道:“哈哈,你可别骗我,瞧你那害羞的样儿,肯定有喜欢的姑娘。”

不知怎地,听着江城这样一句连着一句,方少白的脑海中还真的出现了一个女人的模样。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魔教的教主南宫婳。

关于男女之事,方少白从未在自己身上想过,不知道那所谓的“喜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虽也看见过别人,但毕竟未曾经历过,不知道此刻自己为什么会单单想到南宫婳一个人。

他心中有那么一丝丝莫名的兴奋,可转念想到,南宫婳的年纪至少也得比他大个五六岁,算得上是姐姐之类。便暗暗责骂自己:“方少白啊方少白,你是怎么回事?怎么可以对南宫姑娘她有这非份之想?真是该死!”于是收回心思,不敢再想。

这时,听得江城又道:“年轻人,别琢磨了,喜欢就喜欢呗。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现在也该我问一问你吧!”

方少白巴不得江城可以另外说个话题,立时抬起头来,说道:“前辈,您想问我什么?”

江城道:“问你什么?我什么事都给你知道了,可直到现在,我还不知你姓什么叫什么呢!”

方少白嘿嘿一笑,遂向江城大致说了自己的一些情况。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说话,虽然各自有各自的心事,但一老一少凑在一起倒也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夜色都已深了。江城抬头看了一下窗外,忽然站起身来,说道:“年轻人,你先喝着,我到里屋去一下,马上就回来。”方少白点头道:“好的,前辈。您请!”

这十五年来,江城一个人住在这茅屋里,从未有过外人造访。眼下,不可能让方少白这大半夜的再回到那山洞里面去。可自己家里仅有一间卧房,江城这是想着到后堂去收拾间屋子好让方少白今天晚上可以睡觉。谁知,待他收拾好,走进客厅,却见方少白已趴在桌上睡着了。江城轻轻唤了他两声没有反应,只道他是喝醉了,于是进屋拿了张毯子替他披在身上,然后自己也回屋睡了。

其实,方少白也算不上是醉,只不过他身上的伤尚未痊愈,白天跟江城比试了那么一番,身上有些疲累。而江城酿的这百花蜜又绵醇柔软,让人喝了全身舒爽。况且时间也不早了,所以他才会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次日清晨,睁开眼来,方少白这才发现昨晚自己竟然先睡着了。待看到身上披的毯子,心里感到一阵温暖,知道那必是江城为自己披上的。这一生,除了爹娘,很少会有人这样关怀自己了。

转念又想,不,其实除了爹娘,关心自己的人还是挺多的,比如管家张伯、云姑姑、苏齐、葛心瑶、那酒馆的张大爷、师姐秋月华、这位江前辈、霜儿、还有那南宫姑娘等等。这样想着,顿时觉得生活其实还是充满温情的。

方少白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正欲朝里呼唤江城,忽然想到,现在时辰还早,江前辈他或许还在睡觉,那还是先别吵醒他了。待会儿等他起来,自己再同他告辞,然后便下山去。

他这样想着,脑海中突然又记起昨天江城所使的那套专门克制南山派武功的功夫来。昨晚他在回忆里面的招式时被江城的问话所打断,后来便没有再想起。此刻不禁又想好好把它重新再回忆一遍,看看自己还能够记得住多少。

谁知,才一思索,脑袋里面就觉得混混沌沌的,好像什么也想不起来,也不知是不是昨晚喝了酒的缘故。方少白抓起自己的剑,轻轻走到门边,心想,既想不起来,那就出去练吧。或许手脚舞动,那招式自己就出来了。

掩上房门,方少白转过屋角走向茅屋的后面,想到江城昨日示演功夫的那片空地上去练,那样回忆起来应该更容易些。不想抬头间看见江城正坐在他昨日所坐的地方——那花萋萋的墓碑前。方少白愣了一愣,本以为江城他还在睡觉,没想到他又是……哎,心里不禁默默叹了口气。

江城早已听见方少白的脚步声,站起身来,笑道:“起来啦,年轻人?”方少白微笑着点头道:“嗯。”同时瞥见江城手里仍是握着昨日那个酒壶。他心里有些捉摸不定,不知是要马上同江城告辞呢还是恳请他将昨日那套功夫再打一遍给自己看看。

沉默半晌,方少白报仇心切,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前辈,那套专克南山派武功的功夫,您能否再给晚辈演示一遍?”

昨晚,方少白已同江城说了母亲穆秋云惨死的事,并告诉他自己和师姐秋月华此次上终南山来就是为了找丁善报仇。因此这才会恰巧被江城出手所救。

江城看他脸色有异,已知他的心思。按说,以方少白的人品,自己传他一套功夫殊无不可,但方少白的这个请求确实让他感到有些为难。

方少白也察觉到了江城的犹豫,不过他心中明白江城为什么会如此。自己想学那套功夫的目的乃是为了报仇,倘若那丁善真的因此而丧生在自己手里,那杀死丁善的人其实不是自己而是江城。江城隐居山野多年,于江湖上的事不再过问。丁善虽是自己的仇人,却与江城无半分关系,他又怎么会愿意让自己学了他的武功去杀人呢?

又想,自己若真的用江城那套功夫去对付丁善,说起来似乎也有失磊落,那不然还是算了吧!娘那套玉蟾神功精妙无比,相信待我将它全部学完,就一定可以光明正大地杀了丁善和史丹青。

想明白后,方少白淡淡一笑,向江城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而后说道:“前辈保重!少白就此告辞了。”

江城眉头轻蹙,微感诧异,似是不明白方少白为什么如此轻易地就放弃了学习那套功夫的念头。见方少白转身要走,开口道:“等一下,年轻人!”方少白以为江城改变了主意,愿意将那套克制南山派武功的功夫再使给自己看。

不过,他现在却已经不想看了。正欲说一句“不用了,前辈!”听得江城道:“年轻人,你走之前能否将你那套玉蟾神功好好耍几招给我瞧瞧?”

方少白微微一笑,心道:“看来,前辈琢磨功夫的‘瘾’又犯了!”于是向江城点了点头,道:“好的,前辈,那您看好了!”说完,提剑走向那片空地,练起了玉蟾神功外功里面的第一层的第一式。

这第一层里的剑招掌法,方少白早已练得相当熟了。因此他第一式练完,接着又再练第二式、第三式……整整将第一层里的一十三式全部练完,这才停了下来。

江城看他满头大汗,走上前去,将手里的酒壶递了递。方少白双手接过,仰头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后,笑道:“多谢前辈!”同时将酒壶递还给江城。但江城却不伸手去接,只道:“把剑给我!”

方少白一愣,江城又再说了一遍“把剑给我!”方少白这才反应过来,伸手将手里的长剑递了过去。江城接过剑一语不发,径自走向方少白的身后。方少白不知他这是要干什么,随着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