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谁来承担
“嗯……”
面对管明棠的反驳,蒋介石只是用长时间的沉吟,表明着他的态度,而此时会客室内的气氛亦随之显得有些压抑,在这种压抑中,陈布雷与杨永泰无不是看着沉默不语的两人,气氛的骤变着实出乎他们两人的意料。
“委员长!”
在沉思良久之后,管明棠方才继续说道。
“以日俄战争之旧事论今日之中国,以明棠看来,显无恰当之处!”
又一次重复着先前的观点,迎着委员长投来的视线,管明棠用略显沉重的语气说道。
“今日之中国,恰正是当时之日俄所临问题之合体!”
“今日之中国,恰正是当时之日俄所临问题之合体!”
在唇这念叨着管明棠的评述,蒋介石先是微微一愣,随后目光惊诧的看着管明棠,双眼中尽是不可思议之色,而更多的却是赞叹。
“哲勤所言不错,哲勤,我没看错你!”
只不过瞬间,蒋介石便已经明白了管明棠的意思。
“中国今日之困境,既有眼前的,亦有过去的,同样亦有未来的,于中国而言,目前财政几临崩溃,军力亦有所不能及,但若是拖下去,又未尝不可,拖可得俄国之助,亦有可能击退日本于满洲,但若是以当前弱小之国力,有限之家底,应该适时把握当前有利时机,争取与我国最为有利之选择。”
在陈布雷与杨永泰的诧异中,蒋介石看着管明棠,那目光开始变得的复杂起来了,他之所以讲述戴季陶所言的日俄战争旧事,是为了让管明棠相信,目前对日停战是最好的,也是最有利的选择,而反过来,管明棠却又用一个不恰当,指出了其中的最不恰当之处。
“但以日人之野心,其断不可能于谈判桌上同意从东北撤军,这意味着,我国欲收复东北,必将与日本再战,而这亦是他日俄国面临之困,其欲收复所谓“南萨哈林”其必将与日再战,因此,枕戈待旦又是俄国必然之选择!但南萨哈林于俄国不过只是鸡肋,因此日俄尚有利益调整缓和之可能,但我国之东北却大不然,因此,中日两国即便是有今日之停战,他日也必将再战,届时非日本入侵我国,而是我国军挥师北上,收复东北!”
欣喜的看着管明棠,蒋介石又继续说道。
“日本军部诸人在战略上的短视,使得其特点是只有战争逻辑的推演,而没有现实可行性经验的支撑。按照他们的想法是:要保卫日本,就要占领朝鲜;要保卫朝鲜,就要占领中国东北;要保卫东北,就要占领华北;要保卫华北,就要占领全中国;而要占领全中国……”
话声突然一顿,蒋介石看着管明棠时目光又发生了些许变化。
“要占领全中国,就要占领南洋,而要占领南洋,就要占领菲律宾……”
接过委员长的话,管明棠用充满嘲讽的语气说道。
“所以,我才会说,目前的日本政府与军部充斥着政治短视和无知,不懂得军事要服从服务于政治,不懂得战略目标必须与国家实力相一致,不懂得战略扩张不能超过国力支撑的极限!”
在管明棠的声音落下时,蒋介石却认真的打量着这个又一次让他倍觉感慨的年青人,目光随之变得复杂起来。
“哲勤,你先前曾提及,这亦是我们所需要避免的,那么以你来,我们应该如何避免如日本一样,陷入政治上的短视与无知呢?”
啊……
委员长的反问让管明棠的心底不禁暗自懊恼起来,这时他才想起来,相比于其它人,眼前的这位委员长,最大的长处就是让别人去猜测他的意思,然后按照他的意思把话说出来,而现在自己可不就是……陷入这个局中。
而一旁正在坐着记录的杨永泰,在记下委员长的话后,更是心叹一声,总归,哲勤还是太过年青了,有着政治上的敏锐,却没有政治上的经验。否则谈话的主动权又岂会为蒋介石所夺?
而在这种沉默中,管明棠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另一个时空中的日本,在另一个时空中从中日全面战争爆发到太平洋战争爆发之间日本陆军的战死和战残的人数是:l937年万人,l938年8。9万人,1939年8。2万人,1940年4。2万人。这段时间,日本陆军全部兵力是70万人,也就是每年要消耗掉陆军的l0%左右。几乎人人都说过仗不能再打了,需要从中国撤军了,甚至其亦计划于40年从中国总撤军。但1940年,德国希特勒在欧洲战场的胜利使日本那些少壮“精英”们的“唯心的幻想与热情……”再次被激发出来,他们像被打了兴奋剂一样气宇轩昂,“生怕误了班车”生怕等到希特勒把全欧洲都拿下来了,“连汤也没得喝”得赶紧行动。他们不仅没有考虑如何结束在中国的战争,甚至还进一步扩大战争,向英美开战。l940年9月,在没有海军战斗舰船护卫的情况下,日本陆军在海防港登陆,入侵法属中南。由此,日本将英美推到了中国一边,同时在军事节节胜利的情况下,日本为自己打开了通向地狱的大门。
而在这一个时空中,中国军队在今年却消耗了日本陆军的30%,亦正因如此,日本人才会意识到仗不能再打了,需要从中国撤军了,而现在没有希特勒打来的“兴奋剂”且又有各国介入调停,中日停战似乎已成定局。
实际上,现在左右中日停战的,已经不再是日本,而是中国,中日能否停战的关键在于中国是否愿意接受,就国民情感上而言,现在停战,显然是国民无法接受的,但是就国家实际情况出发,停战却又是恰当的。
在这种思索中,管明棠不禁在内心深处佩服起伊腾博文、儿玉等那些日俄战争时的日本政客与军人了,他们能够断然意识到国力的差距,不顾阻碍与国民情感断然停战,从而在战争对日本有利的情况下以对日本有利的态势停战,但是
“毕业于陆大的少壮军人有战无略,长于冒险,而短于节制,过于迷信“精神的力量”战争已启动却不知其边界何在。军事高于甚至蔑视政治,是日本军事目标无限膨胀的制度性原因。从沈阳到卢沟桥发生的一系列事端,多是高级参谋们起事在前,政府被逼承认在后。全面侵华战争和太平洋战争,更是由佐级参谋群体不断策划出的一个个“下克上”的军事冒险积累到临界点而最终触发的,其国家的战争能力也是在其中由量变全面激活后就迅速转入质变即透支枯竭的。战争的这种“下克上”的逆推方式,决定了日本从战争开始到结束,在战略方向和目的上从来是完全混乱的;虽然取得了战役战术上的一个又一个胜利,但堆砌起来的却是战略失败,最后不得不把明治维新初期到手的利益全部吐出来
面对委员长的期许,管明棠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用日本作出了回答,虽是如管明棠,此时亦不愿意承担停战所带来的政治后果,尽管他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回避这一现实,甚至于可以想见的一点,也许今天自己还是抗日英雄,明天自己就是对日妥协投降派了。
“长于冒险,而短于节制!”
虽然管明棠并没有明确的给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但蒋介石却知道,这或许是他唯一能给自己的答案了。
在蒋介石沉吟时,管明棠却于心间苦叹一声,然后继续说道。
“从历史中汲取教训是可行的,以史为鉴,可知兴替,今日之中国,最大的问题,则在于,我们的战略目标是什么,而战略目标非仅限于眼前,而应该着眼于未来,战略目标亦可分之为当前战略目标与未来战略目标,而当前的战略目标的根本是为未来的战略目标实施作铺垫,当前与未来的战略目标制定,首先必须充分考虑到国力与国际局势的变化……”
在做出这番对战略目标的阐述之后,迎着委员长的投来视线管明棠继续说道。
“就像日俄战争时,当时的战争指导者如山县有朋、大山严等军人,与日本后来的军人不同。他们都是旧藩出身,不仅是军人,还是政治家。他们不是在学校里学来的战争,而是在幕府末年的内乱开始从战争中学来的战争。所以他们知道“战争是政治的继续……”、知道有一个开始就肯定有一个结束。以今天的眼光看来,与其说他们赢得了战争,不如说他们赢在哲学。或者说,赢在了他们深知战争目标的制定,需谨慎的以国力相匹配,如此才了明治时期日本的辉煌,而反观今日之中国……”
与委员长的目光迎视中,那原本潜藏于心底的苦笑,这时却于管明棠的脸上浮现了出来。
“今日之中国,最大的问题是,我们既深知国力之虚实,亦无人敢于承担……”
“哲勤i……”
不待管明棠把话说完,蒋介石却看着面前的年青人,用沉稳的口气说道。
“你怎知,中国无人愿意承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