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元老重臣心赏识
窗外,秋雨蒙蒙,旧中国的首都或急或缓地在汽车窗外掠过。
此时的南京或许因初为中国首都不过五年的原因,正值大建设时期,宽敞的中山路号称是世界第一大马路,望着这条大马路两侧的那尚不算高大的法桐,管明棠的脸上露出一些笑容,谁能想到,多年后这林荫道会成为南京的一张名片,而后南京却又自己砍掉了这张名片呢?
也许不应该思索这些。
“哲勤,你认识印光先生?”
终于在最初的激动之后,冷静下来的周仁像是想起什么事一般,扭头问道管明棠。
“印光先生?”
“方才,印光先生差人送来一张名片,请你今天晚上过府……”
此时周仁看着管明棠的视线都发生了些许变化,这管明棠看似在南京没有什么根基,可不过是刚一来,便赢得了两位大佬的好感,实在是超乎常人想象。
“晚上过府一趟?”
皱着眉,一时间管明棠还是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认识一个“印光先生”,这人又是谁?
“那个,印光先生是谁?”
南京,民生路,张公馆,十月二十二日。
自己,什么时候记识了张静江?
即便是再无知,管明棠也听说过张静江的大名,这人可是被孙中山称为“革命圣人”,不仅如此,他同样还是那位委员长的恩人,被委员长称之为“导师”,在南京有着“四大元老”之称,虽说官位不显,可论其在南京政界、经济的影响力,甚至就连委员长都要稍逊一筹,委员长尚且受派系之牵,但是张静江却不同,他在南京的地位是超然的,是……嗯,是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
“哲勤,只要你能得到印光先生的支持,那汉阳铁厂一事,不单是事半功倍,而且任何人绝不会给你平添障碍!”
印光先生,若非周仁的一番解释,管明棠还真不知道,“印光先生”就是大名鼎鼎的张静江,他邀自己过府相聚,在南京,能入得了张府的人,都会让人高看一眼,更何况是亲自邀请过府相聚,难怪周仁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
“张静江怎么会认识自己这个小人物?”
身处张府客厅内,管明棠在心下思索着,无论怎么想,也想不到自己何时与张静江有过交集。招待自己的是一位叫王妈的中年妇人,一口流利的浙江官话,人非常随和,虽说是仆妇,可听她说话做事,甚至比一些大家妇人尚周整。
“管先生,老爷吩咐过,若是您来了,而他未回来,您可以先到他书房看会书!”
在说话时,王妈看着管明棠的视线同样有所变化,老爷的书房,一般情况下可是外人难进的,而老爷因为开会的原因回来迟了,却特意打电话回来交待,客人来了可先带到书房,别冷了客人。这南京能进得老爷书房的人,有几个不是有头有脸的,那有这么年青的后生?
“这是老爷的书房,管先生可以随便看看!”
王妈将客人请进了书房,书房内的装饰古朴而典雅,房间四周都是书橱,整整齐齐挤满了书籍。
“王妈,您去忙吧!我自个瞧瞧,”
瞧着这满满占了两面墙的书,管明棠心生惊讶之余,恭敬的冲王妈说道,这相爷门前七品官,这王妈至少得有五品。
王妈走了。
这就是张静江的书房吗?
置身于书海之中,管明棠仔细打量着这间书房,尤其是那占满两面墙的书籍,在后世,管明棠只在图书馆或者书店内看到这么多的书,而这却是一个人的书房,这显然是一个爱书之人,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爱读书的人。
或许是因为在后世,见惯了太多人为了充场面于房间内摆置大量的书籍,甚至空壳书,所以管明棠的心里不由有些阴暗的想着,没准,这书也是他用来充场面的。
《LAncienRégimeetlaRévolution》,随手从书柜内抽出一本书,封面上的书名只让管明棠一愣,对于这本书管明棠并不陌生,这是在21世纪进入十年代之后,在中国相当热门的一本书《旧制度与大革命》,想到在张静江这个商人的书房内竟然会看到这么一本书!而且还是法文原版。
尽管看不懂法文,但管明棠还是翻了翻,只见洁白的书籍上面密密麻麻的书写着各种批注和日期,民国三年、民国六年、民国十年,民国……看着那些批注与心得!管明棠整个人都被惊呆了,单是一页,批注年份就多达七个,而再看那些批注所得,更让管明棠惊讶,看着那满满两面书墙,不由惊呆了。
管明棠似乎看到一位长者,数十年如一日的读书,并有所悟、有所解的画面来,这些书,他都看完了?难道每一本都是如此反复读完,并作出批注吗?
站在书柜前,看着那书柜里的书,突然,一本书映入视线之中,《天演论》严复,这不就是达尔文的进化论《物种起源》的中译本吗?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部书是严复在1897年翻译并引入中国的,他为什么会翻译这本书呢?
回溯19世纪末的中国历史。正当战争屡屡失败、改革无功而返之际,1894年,甲午战败,曾长期在海军任职的学者严复“想唤起改变贫穷落后的觉悟”,于是第二年便提笔翻译《天演论》。
为什么选择《天演论》?在后世最普遍理解是严复在用《物种起源》里面的一般规律、用“进化”这个科学观点解释人的事情,解释社会问题。这种功能,在《物种起源》里是找不到的。而与原著不同的是,《物种起源》的作者赫胥黎坚定地维护生物达尔文主义、反对社会达尔文主义,这本书的后半部分──“伦理学”所讲述的,是人类社会不同于自然界,不适用进化竞争规则。因正值“国难”,严复只翻译了《进化论与伦理学》的前半部分,断然把后半部分删掉。
达尔文在中国的误读由此开始。
就这样,对达尔文的误读,在中国被一步步激化。甚至于在后世,有人称《天演论》于中国之影响甚于《资本论》,对于这本争论颇多的中国式的进化论著作是管明棠从来没有拜读过的,此时看见,也不觉得有些好奇,便从书橱上取了下来。
翻了翻,虽然文言式的文章并难不倒管明棠,可严复在文中关于进化论的论述却丝毫不能提起管明棠的兴趣,因为历史一再证明了一个事实,进化论在中国不受怀疑推崇,直接改变了整整一代人的观念与思想,而达尔文的进化论于中国更是完成了从生物进化论到社会进化论的锐变。
看着手中这本影响了中国百年历史发展的书本,此时更吸引管明棠的却是一旁的批道,对于同样好读书,好批注的管明棠来说,他清楚的知道,读书批注有时能揭露一个人的心境。
“物竞天泽、优胜劣败,国之公理,今国势积弱,故需救亡图存,以免民族沦丧……”
“适者生存,固然为自然之规律,然野兽岂存人性?适者之适者与强者等同,“物竞天择、优胜劣败”八字,等为弱肉强食者背书,而忘了老子“弱之胜强、柔之胜刚”的道理。民国十八年夏。”
书上的批注是自相矛盾的,相比于清末与民初的批注,管明棠发现这本《天演论》中,更多的批注却是在民国十三年之后,而其中大都对这本书持批判态度。
“以适者生存之道为伦理之德,岂不对弱者少之同情,而多之自利损人之“生存”之举?”
“劣态之法则,人是否当弃老弱病残者以优胜之?”
……
终于,合上这本影响中国未来百年历史的《天演论》,书中的批注,却是让管明棠整个人处于惊讶之中。
“印光先生啊!”
摇头长叹一声,管明棠便将严复的《天演论》又放回了原处,心想着,这位未谋其面的印光先生,能在这个“天演”盛行的时代,从《天演论中》得出这些结论,实在是难以想象,毕竟世界对社会达尔文主义的批判是在二战后,至于批判的原因除去其违背人类基本伦理,更重要的一点是社会达尔文主义为纳粹提供了生物学上的理论依据,尽管其是站不住脚的。
“难不成这个印光先生,还是一个学者不成?”
心下如此思量时,却听到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表小姐回来啦!瞧这雨下的,我还怕你被淋着呢……”
楼下传来的是王妈的声音,
“表小姐?”
微觉诧异之时,楼下又传来几声少女格格的笑声,如银铃一般的笑声听起来很民悦耳,可以想象出一个年青的女孩在客厅内欢喜模样。
“是云婷送我回来的,她家里派车去学校接的她?咦,王妈,我们家来客人了么?”
“哦,是老爷请来的客人,从北平来拜访老爷的。”
“啊,是伯父请来的客人?在哪里,让我瞧瞧是什么样的客人,需要伯父去请!”
又是那表小姐的声音,她的声音依然是那么的欢快!不过却又带着些好奇,听那声音,似乎尽是惊喜之意。
至于这么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