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五 雪地符箓

凌晨时分,一线光芒刚刚无限延伸的天际线处亮起,勉强划出了天地的界限。北国冰原的大地如此广袤,也如此荒凉。四野一片白茫茫的,连一颗枯草都看不见。北风卷着雪片,尽情的咆哮着,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风声。

一片寂静之中,两道光芒从空中闪过,越飞越低,渐渐地落在地上。光芒中是两个青年。两人一个穿着道袍,一个穿着书生长衫,都是单薄的单衣,只是身上都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光芒,隔绝了风雪吹打,在这冰天雪地里十分显眼。

那小道士看了看天色,伸手平举,直直的伸向前方,仿佛在抓什么东西,另一只手不住掐算,过了一会儿,侧过身转了一个斜角,道:“很好,应当是往这边走。”

那书生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跟着他一起走向那个方向。

那小道士回过头去,道:“怎么,秦兄有什么事么?难道你怀疑我指路的方向?”

那书生用袖子擦了擦脸,道:“不,不是。哪能有什么事?好吧,我就是想问一个特别简单的问题——怎么还没到啊?”

程钧哈哈一笑,道:“快到了,快到了。”说着指着前方。前方都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因为风雪太大,能见度不过三丈,鬼知道他指的是哪里。

秦越呼了一口气,忽略了程钧不靠谱的回答,道:“我从来没到过这般北地,没想到这么寒冷荒凉。”

程钧道:“若论地方大小。北国虽然不比昆仑广袤无垠,但也不输于燕云宝境。这是能够主人的,也就奉天、承天、盛天那一片几个国家。再往北的冰原冷如地狱一般,不是凡人能够生存的。大部分人甚至不知道奉天北面还有地方。据说极北冰原上有些北狄人生活,茹毛饮血。猎杀海兽,住在冰屋子里。我也没有亲眼看过。”

北极冰原的荒凉寒冷,和昆仑的高寒又不相同,北极是一片白色原野,寸草不生,宛如死地,比昆仑环境更恶劣。灵气更是越往北越匮乏,甚至连昆仑的百分之一都不如。所以修士不屑住,凡人住不得,终于成了一处仙凡同厌的不毛之地。

秦越道:“说真的,连我也第一次来北极冰原,我还道这里是一大片浮冰冥海呢。不过,程兄,我们真的要在此地建立接引法阵?这法阵的对面。应当是我们秘密洞府。这也太……太偏僻了吧?”

程钧道:“偏僻点最好不过。我们建立法阵难道是为了休闲度假?不就是为了留下退路么?只要离开九雁山,灵山界就视我们为叛徒,再无立锥之地。咱们重要的是先找个地方躲藏起来,那还挑什么好坏?自然是越偏僻越好。”

秦越苦笑,暗道:这个道理我岂能不知?这北国冰原荒僻如此还罢了。灵气这般匮乏,不利于修炼,哪也不提。只是这地方罡风如此厉害,筑基修士也不能靠自身抵御,需要时时刻刻支撑甲术,那是要消耗真元的,在此地若是没有充足的丹药储备,怕是支持不下来。

程钧和秦越到底都是筑基修士,虽然没有漂浮,但一路顶着风雪走来,却没留下半点脚印。过了一会儿,程钧突然道:“到了,就是这里。”

只见大风雪中,前面的地势稍有些起伏,竟也形成了一道山坡,转过山坡,就见白色的冰层下面,隐约透出黑色的岩石山壁,越有两丈来高,结了一层坚冰。

在石壁后面,风被山体阻挡,已经停了,但地狱一般的严寒丝毫不减。程钧敲打着石壁上的冰盖,道:“来,跟我一起把冰层烧开。”

秦越点头,就见程钧手中腾起一道白色火苗,往冰层上烧去。要知道火焰温度越高,颜色越淡,程钧手中的白色火焰白的几乎透明,可见炽热无比。但那火焰碰到了冰层,却是不见软化,过了许久,空气中才淡淡的生出些白烟来。

秦越吃了一惊,他也知道那冰原上的冰不比寻常,都是千载万载的玄冰,最是坚硬,但那石头上终究只结了薄薄一层,不比地下的寒冰一层层冻上来,坚固无比,理应比较容易烧化才是,却不知为何如此顽固?

他见程钧无功,便也打起一团火焰,去烧石上坚冰。

这一烧,秦越才知道其中利害。他手中的火焰与程钧的不同,乃是本命真火,看来鲜红一团,不过枣子大小,也是炽热无比,别说寒冰,就是乌金也烧化了,这时烧到冰面上,竟岿然不动。他心中一动,问道:“程兄,这莫非是——”

程钧道:“嗯,这并非天然生成,乃是一道神通,若不是早就被废置多年,你我根本伤不得分毫。你看里面。”说着往石壁上点了点。

秦越凝目细看,透过朦胧的冰面,果然见里面山石上有淡淡的纹路,颜色青灰,险些与山石一色,若不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就是发现了,也只觉得那纹路又细又乱,以为是天然的岩石风化龟裂,不会察觉异常。

秦越问道:“这是阵法?”

程钧摇头,道:“这是符箓,只有一道符箓。”

秦越愕然,仔细再看,只见那纹路密密麻麻,爬满了山石,在他目光所及之处,无不覆盖,看不见的地方只会更多。恐怕整个山壁都要覆盖住,这符箓该有多大?

程钧突然笑道:“你不读道门的经典么?当初上清宫高祖手中镇山碑有一千五百丈高,一千零二十丈宽,上面布满符箓,无一寸余地,也不过一符而已,号称天下万符之祖。与此相比,这一枚石符,虽然高大了些,却连符爷爷也够不上,算个符大爷级别吧。”

秦越脸色一红,道:“多谢赐教。不知此符是做什么的?”

程钧道:“传送。”

秦越愕然,道:“天下还有用一符就能传送……唉,在下又孤陋寡闻了。”事情明摆着,若是天下没有这样的事,眼前的这道符箓又如何解释?程钧也不会用这种事骗自己。

然而话又说回来,这里若果然是个符箓,那是谁留下的?在冰天雪地之中,为何有这么一道符箓?它通往哪里?程钧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些问题虽然萦绕不去,但秦越也不会问出口,有些问题的答案一会儿就会揭晓,有些问题永远也得不到解答。

这一番烧烤的功夫耗得时候很长,足足半个多时辰,才将那冰层烧出两个洞来,隐约可见**的山石,程钧道:“秦兄退后。”手中一闪,抽出剑来。

秦越见他架势凶猛,连忙退后,嘀咕道:“闹了半天,还得来硬的。”

程钧不理他,剑光一闪,往下劈去。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剑光消散,那冰层从烧开的破洞开始,蔓延出无数细碎的裂痕,裂痕逐渐延伸,突然虹彩闪烁,无数碎冰晶哗啦啦的跌落了一地。

程钧伸手一卷,将碎冰晶卷走大半,又道:“把地上的也捡了,这些万载冰髓乃是上好的药材,回头给陆师姐炼丹用。”

秦越拾起碎冰,跟着程钧站在山石下面,只见山体全部露出,那符文虽然依旧灰突突的,但仔细看时,从地下往上看到那蛛网一般纵横交错的曲线,好似无穷无尽,蔚为壮观。只觉得高山仰止,一阵叹服。

程钧将手按在符箓上,闭上眼睛,回忆前世这一刻的种种细节,口中慢慢吐出了几个晦涩的音节。然后嗤的一声,在腕脉上划了一下,鲜血涌出,洒在石壁上,给灰蒙蒙的岩石添了些鲜艳醒目的色彩。

只听翁的一声,山石壁上笼罩了金色的光芒,光芒越来越亮,从原本的淡金色,变幻成了数种色彩,便如太阳光芒照在冰晶上一般,五色流转,幻彩纷呈。

程钧随手止住鲜血,心中暗道:自己放血,和被砍出血来,感觉果然不同。

前世,他无意中发现这里时,早就让人砍出无数伤口,可谓九死一生。逃窜到此地,无意中伤口的鲜血碰到了符箓,激发了一些奇特效果。他知道这山壁不同寻常,潜心研究了数日,才勉强打开了这道符文,进入了那个地方。

然而,他当时什么都不懂,虽然得了如此福缘,却还懵然不知,进去之后拿了些不紧要的东西,便稀里糊涂退出来,还以为自己如何占了便宜。直到后来大战,这才知道自己这番辛苦,给人无意之间做了嫁衣裳。

今世他是绝不会重蹈覆辙了,该得到的,一定会得到。

只是自己的鲜血虽然与符箓融合,能够开启传送,但终究没能全盘掌握,倘有第二个人照本宣科,也一样能享受传送的好处,不然前世也不会有黄雀夺了好处去。这符箓何等神奇,想要凭一介修士的几滴鲜血便能完全收复,那是痴人说梦。要想真正将此地纳入掌握,还需要以后慢慢经营。

今日,先进去再说。

程钧对秦越招招手,示意他学自己一般,将手放在符箓上,再次催动符箓,只见光芒一闪,两人凭空消失。四周围只剩下北风的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