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玥君莞尔一笑:“是,也不是。”

“何意?”赵昱不解。

“王爷很明白,你我为何会成婚。你我之间没有感情,只有恩情,勤勤更不是你的骨血,是池将军的。”许玥君已经许久没有提到那个人了,毕竟她曾经也是受伤的那一个。

“因此,王府里除了勤勤,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是我所留恋的,我心中永远都有我石头哥,但他战死了,而我又在机缘巧合下与池将军有了一女,终究是天意弄人。”

“与其在王府里守着这个原本就不属于我的王妃之位,何不出去,履行当初我与石头哥的美好愿望,在汴京开一个小店,不需要很大,能维持生计便是极好的……”

说至此,许玥君又笑了:“望月楼也是太大了。”

赵昱难得听许玥君说这么多,“有想过让勤勤回到安国公府吗?”

“没有。”许玥君很笃定地道,“他们世家贵族,太珍惜自己的羽毛,勤勤是我所出,他们不会认的,与其回去受人白眼,不如跟着长公主。”

“安玉?”赵昱鲜少能被吓到,这便是了:“你怎会这样想?”

“安玉与池将军本就是一对,我只是一次意外,而勤勤到底是池将军的后代,骨子里流着池将军的血,安玉早晚也会爱屋及乌的,这不比回安国公府来得好?”

“难!”赵昱给出答案。

且不说赵安玉唤了勤勤“孽种”许多年,就她现在的作风,也不适合养育孩子。

“是难,但我相信,她早晚会接受的。”许玥君慈爱地抚摸了下勤勤的额头,目光又落在勤勤脸上的那一个红斑上。

察觉到她眼中那一刹那的落寞,赵昱开口:“长清会治好她的。”

许玥君失神地点点头:“嗯,都是我不好,怀她时中了毒……”

“又说胡话?若不是你以身试毒,中毒的便是重伤的我,若我伤重又中毒,这条命恐怕就没了,哪还有现在的摄政王?”

也就是许玥君母女,能让赵昱拿出最大的耐心宽慰着:“是我亏欠了你们母子,不止是以前,现在也是。”

“王爷,现在的局面,你可有几分成算?”许玥君是小心谨慎的性子,在她眼里,再周全的计划,也赶不上老天的变化。

赵昱摇摇头,他也是在赌,赌在元封帝心里,他还有多少分量。

“放心吧,若失利,我也有破釜沉舟的安排。”赵昱早就给自己找好了后路,若元封帝丝毫不顾念往日情分,那他也将使出最后一张王牌。

左右,他赵昱不会是败的那个!

-

之后的数日,元封帝日日都将赵昱召进宫里,不是下棋,就是看戏,看似叔侄情深,但赵昱很清楚他这个侄儿恐怕也在安排着什么。

一月很快过去。

一日,赵昱如往常一样进宫,只是今日因起得早,来得也早,远远地便瞧见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拜见摄政王。”文桥端得尊敬,数步之遥便恭恭敬敬地行文官礼。

“哦?是知谏院史大人。”赵昱只说官职,不说姓名,便知他并不把文桥当做特殊来对待。

这很好。

也不好。

至少文桥心底隐隐觉得,这不好。

“大人起的很早啊。”赵昱看似漫不经心的闲聊,话里却在说:你和官家的关系很好啊?这么早就来了?

“回王爷,已近年关,有些事情还是要快些处理,微臣这才冒死打扰圣上。”文桥指的是他作为知谏院史,要弹劾的人,要在年前就解决掉,才这么一大早来让官家定主意。

“大人勤勉!”赵昱夸奖道,但实则心里想的却是:这么出力不讨好的活,也就你稀罕了。

二人各怀心思地说了两句后,便朝着两个方向离开,一个出宫门,一个进内殿。

“今日皇叔来得早啊?”元封帝赵启衡懒懒地伸个懒腰,打着大大的哈欠,“皇叔进来可看见新的知谏院史文桥了?”

“看见了。”

“哎呦,朕最近可烦他,动不动就递个弹劾折子,当真弄得朕头疼。”

“哦?是么?”

赵昱应付着,但他也听得出来,赵启衡看似的埋怨,话里还藏着欣慰和些许骄傲,到底是他自己提拔的人,还许了和孙家的赐婚,可见他对文桥的欣赏程度。

那文桥办事勤恳得力,身为提拔他的官家,也就是赵启衡,怎会真的不喜他?

嘴上说说罢了。

赵昱也乐得与赵启衡打哈哈,温顺地听了几句埋怨的话后,又与他一起前往马场跑马射箭。

只是在某一刻,赵昱清楚地感觉到有一把利箭,正在瞄准自己。

是赵启衡。

赵昱如常地依旧在策马奔腾,只是手里出的冷汗表明他的内心并不平静。虽然他不认为赵启衡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射杀皇叔,但他现在如此胆大地将意图暴露于阳光之下,何尝不是一种宣战?

当真可笑!一手扶持的皇侄儿,竟然将利箭指向了自己!

赵昱高高举起弓,搭好羽箭,从高往低,自上而下地瞄准,但迟迟不射出,他在等。

当赵启衡策马飞驰而过时,赵昱紧夹马背,一个高跃起,箭头立马偏了方向,直直地朝着赵启衡而去,而赵昱则顺着马前蹄的高跃起,失去重心,重重地摔在地上。

最后那利箭虽朝着赵启衡而去,但实际上与他的脑袋还有一点距离,稳稳地落在他身后的荒地上。

但利箭迎面而来的恐惧感却一分不少,吓得赵启衡直愣愣地杵在那里,四肢僵硬,双眼无神,直至身边的侍卫都涌向不远处摔下马的赵昱,他才堪堪找回神志。

“摄政王堕马了!”

“叫太医!”

……

场面一度很混乱,导致众人根本没在意他们的皇帝,他们的官家,差点被射中!

赵启衡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赵昱被众人抬起送医。

他在害怕!

时间过得太快,他都快忘了皇叔曾上过战场,杀过人,若真的逼急了,那他是不是也会被皇叔一箭射杀?就像刚刚那样?

他承认自己方才瞄准皇叔,是有意的行为,他想威慑一下他,但也仅仅是威慑。

他没有想到,皇叔他竟然真的会朝他射箭!

“他是什么意思?”赵启衡喃喃自语:“难道真的要夺我皇位吗?”

所有人都认为赵昱是堕马失误射出一箭,但赵启衡知道,皇叔是来真的!

等众人离去,赵启衡终于浑身失力一般,软了腿一屁股瘫坐在地。

远远的,赵昱被人抬着离场,回头一看,便是赵启衡跟个孩子一样,呆呆地坐在地上。

他就是故意的!

明明还是小孩子心性,装什么大尾巴狼?赵启衡敢在赵昱面前瞎蹦跶,就别怪他亮出利爪!

不过,这也可能适得其反。

赵昱对赵启衡的威胁,让这位年轻的新帝从心底开始恐惧,惊悸的情绪慢慢滋生,只要孙太傅轻轻一拱火,便会燃起熊熊烈火!

是夜,在赵昱被抬着回府之后,赵启衡随即下了一道圣旨,摄政王赵昱于江南钱塘私自开采矿山,有违国法,但念在其早年间的战功赫赫,现只将其禁足于王府,待元封帝查明事情原委,再行处罚!

说白了,就是赵启衡怕了,急了。

原以为赵昱会辩解,会愤起反抗,但他没想到,赵昱“温顺”地领了旨,还谢了皇恩!

宣旨的公公还多嘴问了一句:为何如此平静?

赵昱只笑着回答:侄儿体谅皇叔堕马受伤,想让皇叔多休息,身为皇叔,自然是欣慰的。

这话呈到赵启衡面前,他满心的困惑:皇叔是何意?

没人知道,孙太傅也只能假仁假义地踩赵昱好几脚,顺带将赵启衡猛夸一通,听得赵启衡都猛翻白眼:“太傅今日是不是吃蒜了?”

“啊?”孙太傅没明白。

“嘴巴太臭!”

赵启衡板着脸将孙太傅赶走,坐立不安了许久后,命人将赵昱昨日射向自己的羽箭拿来,仔细端详后,赵启衡惊讶地发现,那羽箭的箭头竟然是弯的!

所以,赵昱生生用手掰弯了箭头才向自己射的箭?

那便是看到了自己威胁的动作!

“呵呵!”赵启衡拿着羽箭傻笑起来:“皇叔啊,不愧是皇叔啊!”

-

就这样,赵昱被元封帝赵启衡以“私采矿山”为由剥了军权,夺了朝中官位,只留下摄政王的空名头。

与此同时,被禁足了一个月的孙蓉终于走出了自己的院子,但第一件事便是进宫求见官家。

“赐婚?”赵启衡可笑地看着一脸认真的孙蓉,“他现在只有一个摄政王的空名头,你还要让朕赐婚?”

“是!蓉儿别无所求,只求能嫁与赵昱,一生一世一双人。”孙蓉跪在殿中央,重重地给赵启衡磕了三个响头。

实际上,现在不是赵启衡不能赐婚,而是……

“太傅可知晓此事?”

孙蓉当然知道自家爹爹是死都不同意的,但她爱了他多年,让她放弃,除非她死!

“蓉儿一心只为嫁赵昱,官家应当知晓,不然蓉儿也不会万里迢迢南下助官家拿到矿山地图。”孙蓉乞求一般地跪在赵启衡面前,楚楚可怜的模样极具欺骗性。

赵启衡只深深地叹了口气:“若他知晓,你的背叛行径,该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