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菁菁波澜不惊,“是。”

既然动了他的手机,她清楚瞒不住。

删通话记录太小儿科了,骗自己罢了,骗不了男人。

她干脆不删。

光明正大留着。

未婚妻查岗手机,是天经地义。

订了婚,没什么可避讳的。

“你在洗澡,我替你接的。”

周京臣浮着笑,嗓音是一夜未眠的沙哑,徐徐温和,令华菁菁猜不透他的深意。

“她什么事。”

“电话里没提。”华菁菁如实坦白,“喊你去学校。”

“我不问你,你打算告诉我吗?”周京臣面目喜怒不辨,把玩着一支钢笔。

“去一趟学校,又不重要,告不告诉你无所谓。真有麻烦,她二十岁了,不是两岁,不懂报警吗?”华菁菁气定神闲坐下,颇有华团长的威仪风范。

这种世家小姐,和富家千金可不一样。

沈承瀚谈了三个富家女,富是富,比沈家差了一大截,连父辈见了沈承瀚都卑躬屈膝的,讨好巴结他爷爷。其中一个姓李的,甚至教导女儿“装,哄,熬”,在泼天的王权富贵面前,再硬的骨头,也磨软了。

但华菁菁,有血性,不发怵。

即使家道中落,傲气不改。

四目相视,周京臣先绷不住笑,缴械投降了,“不乐意了?”

“才订婚,哪一对夫妻早晨不腻乎啊?她找你安的什么心。”华菁菁看出周京臣在主动圆场,为了一个养妹,犯不上惹未婚妻不高兴,所以胆子更大了,“你要么上班,我识大体,不拦你;要么陪我,天塌了,不许走。”

周京臣笑意加深,“够霸道的。”

“我是周太太,我有资格对你霸道。”华菁菁憋了笑,“你陪吗。”

他无奈,从椅子上起来,去衣帽间,“陪。”

华菁菁跟在后面,系着他的衬衫扣,他凝视着镜子,正色了几分,“以后父亲和程禧的电话,我亲自接。”

她动作慢了,“不放心我?”

“除了父亲和程禧,你随便接。”周京臣搂她的腰,“父亲不常联系我,联系是大事,程禧母亲万一病情恶化,也耽误不得。”

姿势亲密,华菁菁的半副身子酥了,揶揄他,“周公子难得好脾气,哄女人了。”

“没工夫哄别的女人,只哄你了。”他呼出的热气嘘得她整副身子开始酥麻。

华菁菁试探**的腔调,“那你今晚加班吗?”

“尽量不加。”

他这话,百分百是加了。

委婉而已。

华菁菁心有不满,又没辙。

她其实怀疑过,周京臣是没性趣同房,昨夜特意在书房门口观察了,他确实一宿没合眼,北航董事长定居国外,国内事务他负责,他又一贯谨慎,各个项目亲力亲为,自然是没空了。

“京臣,妈妈催我怀孕呢。”华菁菁不愿挑明,同房是男人主导,女人上赶着,显得不合适。

“谁妈?”他漫不经心。

华菁菁懊恼他没抓住重点,“周家急,我妈妈也急!”

“先过二人世界,不好吗?”周京臣握住她手,薄薄的茧子贴着她手背,莫名的性感。

他操纵她一粒粒系好扣子,“现在生疏,每天系一遍,会熟练的。”

周京臣太会拿捏女人了,华菁菁一拳打在棉花上,被他弄得酸中带甜,形容不出的拧巴劲儿,怨气也烟消云散了。

......

程禧在老城区的烟雨巷下车。

长街雨雾朦胧。

她从街头走到街尾,又返回街头。

叶柏南在一旁撑伞,没有一丝不耐烦。

他穿着西服,扎了领带,头发梳理得整齐水亮,大概率有公务。

“你忙不忙?”

“你累不累?”

几乎同时。

程禧抿唇笑,“不累。”

他也笑,“去学校的路上,通知秘书延迟会议了。”

烟雨巷是古街,有卖油纸伞的,卖瓷娃娃的,大碗茶的铜炉嗡嗡轰鸣着,冗乱不堪。叶柏南西装革履,乍一瞧,不搭;再瞧,因为他,衬得这条陈旧狭窄的古巷也有风度韵味了。

“你来过吗?”

“路过巷子,没进来。”他挑了一个瓷娃娃,“像你。”

程禧蹙眉,“我有这么丑吗。”

叶柏南摩挲着娃娃额头的刘海,“徽园初见,你的发型。”

她夺过,搁回原处,也挑了一个男娃娃,龅牙,胖肚子,中分,“像你。”

男人笑了一声,“真像吗?”

程禧理直气壮胡诌,“像。”

“好。”他掏钱买了,一男一女,男娃娃给了程禧,女娃娃自留,“摆在床头,或是车里,怎样。”

卖娃娃的商贩收了钱,附和他,“先生眼光好,这是情侣款。”

“什么情侣啊。”程禧不信,“女娃娃会嫁这丑东西?”

叶柏南一本正经逗她,“丑是丑,兴许有长处呢。不要以貌取人,禧禧。”

“什么长处?”程禧重新挑,挑了半天,一个赛一个丑。

他掂量着手中的女娃娃,高深莫测的,“我的长处,订了婚才知道,一时片刻我讲不清。”

程禧嫌弃男版的娃娃太丑了,和他交换,他不换,“你摆着我,我摆着你。”

大约发现了丑得离谱,叶柏南笑出声。

司机拿了娃娃送回车上。

她抠着墙沿的苔藓,湿漉漉的,仿佛她乌糟糟的心情,“一千二百万...周阿姨不可能给我。”

周夫人给的最大一笔零花钱,是三十万,高考暑假和同学聚会逛街用的。

程母的药费直接汇入疗养院账户,她的吃喝穿戴是周家备好的,也没处花钱。

她像是一只金丝笼中的鸟。

周夫人开心了,玩一玩,养一养;不开心了,晾在外面,风吹雨淋的,教她学乖顺,学感恩。

渐渐磨平了她的棱角。

她虽然恨周京臣,可这八年,唯有他,保护了她的敏感叛逆。

养流浪猫,吃路边摊,偷懒逃课,他次次撞破,又次次保密。

偶尔周夫人严厉管教她,周京臣还帮她打掩护。

“你我之间,没必要介意钱。”风雨声中,叶柏南侧过身,牵起她的手,“倘若你不肯嫁,别有负担,我支个招。”

程禧望着他。

“你耍赖,别写欠条,我很快忘了。”

她没忍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