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河奔流

恢复高考的第二年,红屁兜名落孙山,可过了两个月,居委会的一位大嫂,腋窝下夹着一个大信封找上门来,老徐正好在家休息,这位大嫂把招生办转来的通知书一递,说:“徐岩是居民户,招生办通知说,这类没有够上分数线的学生,不是太差的话,一个汽车技校愿意接受,你们去不去?”

老徐被问懵了,技校可能连中专都够不上,离大学更差一大截,他嘴上没有言语,可心里有一百个不满,一时拿不准就把这事推到老婆那里,回话说:“孩子的事一直他妈在管,我把她叫出来!”

徐岩的母亲比较矛盾,虽然不是很光彩的学校,但也算是考上了,她不想回绝,叫女儿把徐岩去找来,让他自己拿个主意。

这些天红屁兜正闲着没事,一大早就被同学约去学校打篮球,姐姐幸好出去的时候看到过一眼,她赶过去把他叫了回去,此时居委会大嫂已经走了,那个大信封却留了下来,红打开一看,是一份省汽车技校入学通知书,如果愿意去那个学校,只要把回折寄回去就行,他想都没有想,一口就答应了。

父亲有些不满,捣鼓说:“别人都上大学,你就这么容易满足,我还准备你复习一年再考呢!”

红屁兜听了这话,脸都烧得火辣辣的,很别扭地回话说:“老爸啊,你高估我了,我哪像是大学生的料?我看学开汽车比较适合我,你还是让我干喜欢的事吧!”

老徐对这个狗屁儿子也没辙,觉得这样去上技校,还不如直接分配工作,干嘛还要去比中专还要低一截的学校去耗费两年。

红屁兜自认为有自知之明,当日就把回折寄了出去。他很欣慰,不要参加复习就等于卸下一个包袱,可突然轻松下来又变得无从适应,趁没有开学,收拾了几件衣服,准备到师爷那里住几天。好在现在长大了,想干什么家里也不会刻意阻拦,特别是要自行车钥匙,老爸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不痛快,对这样氛围,红屁兜不由得自我陶醉起来,认为长大真好,连爸爸都会给足你脸面!

今天的阳光很毒辣,但举头青天见碧日子总能给人有爽朗滋味,特别是微风吹拂,阳光的燥热一时间全被它抵消了。

红屁兜头上戴着一个时髦的太阳帽,上身穿着海军衫,因为炎热,他把裤脚卷的很高,好端端的一条长裤子,今天当成西装短裤穿了。

自行车行进到山间的公路,气温明显地下降了很多,特别是迎面吹来的山风,人是爽朗了,可风给你带来的阻力传到两只踏脚上,那才叫人知道什么叫做举步维艰。

师爷的家很偏远,自行车想在一个半小时骑到,必须保持四十码的速度,这段路谁也不敢逞能,如果想要破那个记录,那就要看机耕路上的脸色,下雨后给你来一段坑坑洼洼的,你也只能老老实实放慢速度,像今天还迎面吹来这样的风,碰到个上坡,还只能下车推行。

这段路走了七八年了,最初的几年坐父亲的自行车,一路上不痛不痒的很惬意。后来学会了自行车,骑车的高兴劲把路途劳累给掩盖了,直到近几年,人有劲了,反而感到骑自行车在这段路上行驶不容易。

师爷很和蔼,可红屁兜从来都没有敢在他面前撒野,第一天被父亲送到那里,为师第一句话就是,‘学武人要讲究武德,不能持技欺人!’老人家还很庄重地叫你站在堂前问了三次,你都回答后,才开始教基本功。

红曾经怀疑过师爷的说法,因为这些招数‘破风炉’师傅都教过,怎么就说他技未学成?直到第二年才知道:‘学武不练功,到后一场空’,武学的精髓,就是要夯实基本功基础上达到随机应变能力,而这样的精华,师傅一般不是每个徒弟都会传的,他开堂那天开始,就在挑人武德高尚的人。

‘破风炉’只是学了几套拳法而已,他本来是没有资格收徒,在非常时期混碗饭吃,郎昆师也认了。只是传话给他,收徒后必须带他们到山里来看看,结果有三个人被留在了山里,他们就是红屁兜、大饼、番薯。

红屁兜的绰号原本山里人不知道,都是他自己对‘红’字太敏感,刚来的那天,师爷家门口的池塘里,一位中年妇女急匆匆到边上洗青菜,她女儿在远处喊:“红了啦!”红屁兜听到后很生气,在学校里穿红短裤,被同学取乐说‘照红了’一片,为了防止同学的挑衅,有人说‘红啦’什么的,都会和别人干仗,今天初到这里,被别人喊自己的忌讳,他拳也不练了,跑出门外指着女孩子说:“你怎么不文明,喊别人外号很有意思吗?”

十来岁的小女孩被说的一脸懵懂,回话道:“我妈来洗菜,叫我烧火,现在锅烧红了,我来叫一声,碍着你什么了?”原来是这样的啊?红屁兜脸红到了脖子根,尴尬地转身,回到屋里后,引得一帮人哄堂大笑,从此‘红啦啦’就这样叫开了。

大饼和番薯,他们的名字也很有来头,大饼真名叫王东,长得人高马大,因为脸圆得像个大饼,大家叫多了也就变成了习惯。

番薯的真名起的很伟憾,据说他父亲很爱看戏,出生的那一天,村里请得戏班正在演宇宙峰,他父亲就把新生儿的名字起成李宇峰,可这个名字总让人感觉和他本人不相符,也就很少有人把他叫全了,小时候大伙儿都喊他‘老八弟’,稍一长大又叫他‘弟弟哥’,直到有一天他在生产队里地里干活,意外地挖到了一个大番薯,而那个番薯凹凸的形状却是一个笑眯眯的脸谱,和他平时的神态很相似,从此大家都叫他‘番薯’了。

大饼身材魁梧,为人憨厚,他摆过好几个师傅,最后找到‘破风炉’是因为人家是郎昆的徒弟,他一开始也认为‘破风炉’教的拳路不错,学了后和别人打架过招很管用,师爷身边的徒弟取笑‘破风炉’时,他还想为师傅抱不平。

师爷看出了大饼心思,告诉他说:“你天生结实,那招数用出去能起一定的作用,但你如果照那样练下去,碰上真正习武人,还是花拳绣腿,不信我叫小个子和你练几招!”

师爷想让他口服心服,立刻使唤一个小个头。

大饼一直缺乏武德灌输,他很好斗,眼看着小不点打着拱手礼上来,他也亮出了抱拳礼,两个人搭手一**,没几招就把大饼掀翻在地,他终于老实了。

番薯年龄比较大,他向去‘破风炉’学的那一年都已经结婚了,师爷是看在他有武学天赋才让他留了下来。在师爷家里其他人都是徒弟辈的,可他们三人却是徒孙辈,所以他们经常被人开玩笑,公社电影队来他们村放映‘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电影,第二天就把机灵的红屁兜说成是‘孙悟空’,番薯是猪八戒,大饼是沙僧,三个小字辈没办法和他们杠,该忍受的都忍了。

红屁兜近八年的暑假、寒假、农忙假都在师爷那里过。他的人缘还算不错,当然,别人给面子肯定有父亲当小官的成分,但也有他自己对武学的超然理解,每一次他的到来,都会对那里带去一点活跃的气氛。今天也一样,他风尘仆仆赶到时,在那练武的几个人看到他装扮,立刻打趣说:“哎呦,红啦啦同志,你是过大水来来的?要不然裤腿卷这么高干什么?”

红哪那么容易被涮,他把自行车停好,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子说:“都是为了你们,很久没有下雨了,我裤脚里这么高就是一种期盼,希望天上下来的水积到地上,我需要这样卷裤子才能走!”

眼瞧着被红屁兜反涮,他们中的一位赶紧用讥讽语气说:“这样就求得雨来,你比山神庙还灵了!”红一本正经地反讥说:“我只是表达一种愿望,证明我的心很好,为师经常对我们说,武功再好,好要心好!”

郎昆师拿着烟袋锅坐在堂前吸烟,听到这位徒孙在耍贫嘴,也被逗乐了。

红屁兜暂时撇开师叔,来到堂前对师爷说:“爷!刚毕业又要上学去了!”

郎昆吸了一口烟说:“没听说你高中啊?”

红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我去上技校,学开汽车的。”

“是这样啊,也好,学成了让师爷我长长见识!”一袋烟抽完了,郎昆师在凳边角上敲了敲,接着说:“找个师叔过几招吧,以后的机会不多了!”

红点头说:“哎,我这就去!”他转过身子走向屋外喊了一声:“师叔们,今天我摆擂台了,谁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