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开了电视机,把声音开得很大。
他把家里每一个房间的灯都打开了,包括厨房和卫生间的灯。
他轻轻走进琴房,第一次异常温柔地打开琴盖,弹了那首奶奶最爱听的《致爱丽丝》。
“21岁的贝多芬当时穷困潦倒,可以说是身无分文,他不可能去拥有烧鹅,也不可能吃到樱桃馅桃,当然他也没有圣诞节的喜悦。在*著名的斯提芬大教堂里门口的楼梯上,带着一脸严肃表情的贝多芬遇到了一个正在啜泣的小姑娘。这个小姑娘的名字就叫――爱丽丝。原来,一直照顾这个小姑娘的邻居雷德尔?巴塞特老爹以身处弥留,而老人夙愿还未达成,老人坚信如果不能满足他今生的最后一个愿望,他就升不到天堂……‘他的愿望是什么’贝多芬问。”
“是什么?”八岁那年的他,是一个十万个为什么,比现在讨人喜欢多了。
奶奶继续说:“他想去波利尼西亚的塔西提岛,去看看森林和大海;还想去阿尔卑斯山去……爱丽斯一边擦眼泪一边说:‘但是,神父们不肯去帮助他,说他们也帮不上忙,就把我赶出来了’。贝多芬没有多说什么,用自己的大衣掩着小爱丽丝来到了雷德尔老爹的身旁。他看了一眼双目失明的老人,轻轻的走到墙角打开了那架几乎已经快要朽掉的旧钢琴。当这位青年音乐家的手指触到琴键的一刹那,一种特殊的情感油然而生,仿佛是天使在歌唱着为他指引方向。塔西提岛茂密的丛林和碧蓝的海水带着淡淡的当地特产咖啡的味道,还有阿尔卑斯山清澄的碧落和茫茫雪峰在他脑海中旋转着,在他手指间旋转着……他忘情的弹奏着,感觉好象自己的灵魂在飞翔……‘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森林,听到了鸟儿的歌唱。那是大海,还有远处的帆,美妙的阳光……爱丽斯,你找的了一位天神,他带我找到了天堂的路……’这位老人已是老泪纵横,挣扎着拥抱了正在演奏的贝多芬,‘感谢您让我在生命的最后看到了我想看到的一切,美丽的大自然。’‘不,我想我们都要感谢这个天使般的女孩爱丽斯。请允许我把这支曲子送给你,我想永久的把这段曲谱记录下来,让它陪伴我走完以后的路。’说完贝多芬起身吻了爱丽斯之后,又走到了圣诞夜凛冽的寒风中。”
“音乐可以带给人幸福,它会无私地向你展现另一个世界,一个美好的世界。”
那时,轩轩将奶奶的这句话,认真地写在《致爱丽丝的》琴谱的空白处。
他又弹了一首,自己相比较而言喜欢的一首钢琴曲——《天空之城》。
弹完之后,他在琴谱上,写下了这样一段话:今天,外面刮着比薄荷糖还要清冷的春风。不懂事的我,将奶奶气病了。我不知道中风是什么病,总之,奶奶住院了,病情一定不是特别令人乐观。比起讨厌妈妈,我更讨厌我自己,我为什么就不能做一个听话的乖孩子呢,像表弟佳佳一样。我决定了,从今以后,我会在他们面前,很斯文地弹钢琴,装作喜欢音乐的样子,做一个让家里所有人都省心的孩子,这是和我自己的一个约定,我想我会遵守的。
时间渐渐临近凌晨一点,小兰独自待在书房,愣坐在电脑前。最近,她在网上看一部名为《一颗星星中的憧憬》的小说。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该小说的大部分篇章,并不符合读者常见的小说文体特征,但文中的一段话,却让她产生了共鸣。
“有时候,人跟蜘蛛十分得相似,有些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却如同一张巨大的网,不可避免地与现在的你,或是现在的事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让你深陷其中,不得不承受着生活带给你的负重。”
小兰点了一下“放入书架”键,之后关闭了该小说网,陷入了深思。
在这个世上,真的存在着因果吗?应该是吧,它如同自然法则,客观存着着,就像在一个黑暗的屋子里放着一把斧头,你看不见它,不等于它不存在。《易经》上讲,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既然如此,一向善良,为人真诚的喻君为什么平白无故地陷入如今这种困境呢?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小兰不禁再次为他落泪起来。她真得搞不明白,在这个世上,对他而言,他所记忆的过去,原来却不真实……
白天,那孩子第一次来家里,她看上去怯怯的,低着头,一声不吭。
吃午饭时,也不知道婆婆说了她什么,那孩子突然一下子“在沉默中爆发”了,她小小年纪居然可以掀翻整张饭桌,桌上所有的菜,所有的碗碟都被她推翻在地,客厅内一片狼藉。
小兰蹲在地上,小心地拾起那些破碎的碗碟。原本用发夹固定的头发有几缕滑落到了耳边,她索性取下发夹,把滑落至肩部的头发重新扎好。
“真是笨手笨脚的,连收拾屋子这种小事都做不好……”婆婆显然将满腔的怒火发泄到了小兰的身上。
那孩子像是听得懂沪语,狭长的眼眸里,露出了几许冷冷的笑意,仿佛在嘲笑她……
当知道这个孩子变得突然存在时,喻君紧握着咖啡杯的手悬在嘴边,整个人仿佛被冰封住了一般。
他一下子不知该用怎样的词来形容眼前这个女人,这个称之为初恋情人的女人。他想,她应该不再适合用形容词吧,可是又找不到适合她的副词。总之,这个女人真得让他感到很陌生,陌生的让人产生恐惧。
“你姐现在哪里?”他没有底气地问道。其实对他来说,那个女人在哪里,抑或做什么事,似乎跟他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在坐牢。”她呷了一口咖啡,不以为然地回答道。
“为什么会坐牢?”他先是有些不知所措,很快他就调整了过来。
“吸毒!大概还卖吧,除了卖这个,还卖自己,我只知道这些……”她冷淡地说了这一切,仿佛那个称之为表姐的人,跟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那个孩子身体好不好?”喻君眼中透出一丝谨慎。
“你放心吧,我表姐没有得艾滋,那孩子也绝对不会得……你就放心领回去好好养吧。”她从拎包中取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根点燃,随后一股呛人的气体飘了过来,喻君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听说,你结婚了,是什么时候的事?”问完,她长长地吐了口烟。
喻君久久地屏住呼吸,他的脸也旋即胀得通红,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咳,咳……”他畅快地咳了出来。
“半年前……”
“是怎样的一个女人,我很好奇想知道。”、“很普通,很善良的那种。”喻君并不想向她认真地介绍小兰,因为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什么时候介绍我,和她认识一下……”
“没有这个必要!”他紧咬下唇,脸上露出了极其不信任的表情。
“怎么会没有这个必要呢?我是左左的小姨,她是左左的后妈。”她觉得一切都在情理之中,与小兰碰面只是迟早的事。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算计我?我真是搞糊涂了……这到底是为什么?”他再次僵坐在那里,直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会被她们凭空捏造出一个私生女来?这一切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我表姐夫他是个乡下人,人挺好,挺老实的,就是没有生育能力,但他妈却一直指责我表姐……有一年我回去,就亲眼看见她婆婆抓着她的头发,使劲往墙上撞……她很麻木地承受着这一切,没有哀求,也没有反抗……大概过了一年多,她逃出了家,乘了火车来S市找我,求我帮她想个办法,帮她找个男人,能够使她肚子可以大起来的男人……”她摁灭了手中的香烟,她此刻的心境是好是坏亦可未知。
“于是,你就设计……让她来找我……可为什么偏偏是我?”喻君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两个女人玩弄于掌股之间,这不仅仅是一种被欺骗的感觉,还是一个莫大的羞辱,对一个正常的健康的男人来说。
“不是你好骗,而是你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她又呷了一口咖啡,却没有直接咽下去,也许纯粹只是想润一下有些干涩的喉咙而已。
“……”喻君如同蹩脚的菜鸟检察官一般,竟一时语塞了。
“不管你有多聪明,事业有多成功,哪怕你拥有了整个世界的财富,也不得不向命运低头!”她语速快得惊人,就像练了很久台词的话剧演员一样。
她在说服他接受这个事实,还是在自我解嘲般说着自己,她与他都亦可未知。
“如果你家女人不愿意接受左左,你决定怎么办?”她觉得自己应该站在喻君的角度,为他考虑这些。
“这些不用你操心!”他像是一条闻到鱼腥味的鲨鱼一样变得敏锐起来,面对眼前这个女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神情,他都不可以掉以轻心。
“如果她不接受左左,你就和左左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我那里挺大的……”
“曹茵茵,你太无耻了,比传言中还要无耻!”喻君第一次将姓加上,大声地叫着她的名字,也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发这么大的火。
“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何必这么一本正经!”她局促地大笑着说。
“孩子的事情,我会和家人先说的,你给我三天时间,我会主动打你电话,将孩子接回家。今天,就到此结束,我还有工作要忙!对了,以后我们尽量不要再见面,即使在路上遇见,你不要当作认识我……还有,不要来我们公司找我,我不想因为你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
“我是瘟神吗?我可是左左的小姨呀!”她一脸的无辜。
“这一点我并不想承认!”他迸出了这句话,此刻他认为自己对她已经算是绅士了。
“你不承认也不行,这是事实,不是吗?”她突然小声低沉地啜泣着,尽管声音细若游丝,但还是引起了咖啡厅里其他客人的关注。
他清楚地明白,此时想要让眼前这个女人主动离开,这比阿基米德撬起地球还要困难许多。
他从钱包中取出两张一百元,放在桌子上,站了起来,刚想离开,却被她突然扯住了胳膊。
“你干什么?”喻君有些不安,低沉着声音问道。
“不要走……不要走……如果连你都要离开的话,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她的哭声越来越大,顿时,二人成了咖啡厅里最夺人眼球的焦点。
“你是为你自己而活,不是为了别人。别人是否幸福,是否不幸,与你通通无关,你不是一直秉承着这个信念,活到现在吗?”喻君边说边挣脱了她的手,朝门外走去。
为什么连他也这样对我?为什么我与他之间产生了如此可怕的疏离感,刚才他虽然就坐在我的对面,但我与他之间的距离却变得遥不可及。如果那年,我没有离开他,我们现在会怎么样?会不会像格林童话中所写的,“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希望我与他就像是爱情喜剧电影结束时,定格在最幸福的画面,成为众人羡慕的那对情侣。然而,时间不可能倒流,就好像爱情不可能自始至终都是甜的一样。
她与他分手之后,跟那个人交往一段时间后也分手了。之后,她又与几个有钱的男人交往过,最终找到了现在这个丈夫,一个比她大27岁的,因为她而离婚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