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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过了近十年。)
十年的时光里,黑子改变了许多。可即使是改变了如此之多,和霜月比起来黑子仍是没怎么变。至少表面上的部分没怎么变。
“汪汪……!!”
一只圆头圆脑的狗狗从庭院的灌木丛下钻了出来。小脚掌上满是泥巴,身上还挂着几根小树枝,尾巴摇的像电风扇一样的它看样子是在这个颇大的院子里玩疯了。
“嘘——二号。”
朝着被诚凛篮球部的前辈们取名为“黑子二号”的狗狗比划了个噤声的动作,黑子担忧的看向了睡在自己腿上的霜月。
匀长的呼吸轻而细,睡着的霜月看起来完全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黑子微微的松了口气。而被黑子下令噤声的二号则是有些委屈的“汪呜”了两声后跳上了缘侧,在睡着的霜月身边伏□,乖乖的和黑子一起守护在了睡着的霜月身边。
“……”
凝视着霜月那张憔悴而疲惫的脸,黑子刚松了口气就又皱起了眉头。
“你真的幸福吗……?苍崎同学——”
黑子的声音很轻。
“……我想你只是还没有遇到真正能够称之为幸福的事……”
轻的像是自言自语。
“才会误以为这就是幸福……”
哗啦啦——
风过,吹散了黑子的话音。二号竖起的耳朵动了一动。抬起头来看向主人的它并不明白那双和它相似的眸子里装着的是怎样的感情。
“唉~……那意外的是个好人嘛!那个青峰君!”
听黑子说他放学后留在体育馆里自主训练的遇到了青峰的霜月几乎是想都不想的就称赞起了青峰。
“嗯。青峰君不仅篮球打的很好,对我这种没用的人也很亲切。”
微笑着颔首,和霜月一起在天台上吃完了便当后站在护栏前吹风的黑子说着从校服的口袋里掏出了已经被体温捂的有些温了的盒装桃子汁。
“不要说什么‘我这种没用的人’啊,黑子君才不是没用的、人……”
话只说到一半的霜月一怔。黑子拉起她的手把那温温的桃子汁放到了她的手里。
“……这个是便当的谢礼。”
黑子不知道自己的脸是不是红了。黑子只知道自己的脸有些不自然的发烫,视线像被胶黏在地上一样的黑子不敢抬头去看霜月的表情。
“苍崎同学的便当每天都很美味。”
在把桃子汁给了霜月之后黑子马上放开了霜月的手。为了缓解两人之间这种有点尴尬的气氛,黑子不由得脱口而出:“苍崎同学的便当是苍崎同学的妈妈做的吗?”
“……不是的。”
黑子的话果然在瞬间改变了两人之间的气氛。只不过这种改变并不是朝着好的方面。意识到这一点的黑子猛然抬头,在霜月的声音里听出些微悲伤的他在霜月的脸上看到了苦涩的笑容。
“家母在我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的便当都是自己做的。”
(——)
望着霜月,像是被霜月脸上那个充满苦涩意味的笑容刺伤了灵魂,发现自己无意中说出了不该说的话的黑子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对不起……”
“没什么需要黑子君道歉的事啦~都是那么多年前的事了,再加上我那个时候还小,我基本上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所以现在也不会特别的感到悲伤痛苦什么的~”
霜月再度开朗的笑了起来。那笑容如此灿烂,让黑子有那么一瞬间相信了她的说辞。
(——怎么会不感觉悲伤痛苦呢?)
文化祭、体育节、家长参观日、家庭访问,还有刚刚过去的全国中学生运动会……霜月是带着怎样的心情看着其他的学生和他们的父母相处的呢?听到其他学生抱怨自家老妈做的便当不好看不好吃、早饭千篇一律,随意进出自己的房间、乱碰自己房间里的东西,又给自己买了限时特价超便宜的老土衣服的时候,霜月又有怎样的感觉呢?
黑子无法想象。
“说起来,黑子君。”
霜月在适当的时机改变了话题。
“篮球部的秋季升格测试马上就要到了吧?”
明白霜月不想在她母亲的事情上多做纠结,黑子便也顺水推舟的答道:“是的。”
“加油啊!黑子君!”
靠着护栏的霜月往前一步,朝着黑子笑道:“这次努力升到二军,下次升到一军,之后黑子君就能和说好了要在赛场上见的朋友比赛了!”
几次升格测试里都无法从三军升入二军的黑子其实是知道的: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打了这么长时间的篮球,进入帝光也差不多半年的自己好不容易才适应了帝光篮球部的练习量,不会再在训练的时候呕吐了。可是连二军都遥不可及的现在,一军、能够正式出场比赛的正选可以说是黑子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嗯。”
但黑子只是微笑着颔首。
(我不想放弃。我不想告诉我自己那是不行的,那是不可能的。)
正是因为知道自己如此渺小、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黑子才憧憬着那种坚忍不拔的强大。
“我会加油的。”
每天放学后黑子都会和青峰一起练习。在距离秋季升格测试前一周的时间里几乎每天青峰都会陪着黑子练习到深夜。这样的事情次数多了之后校内保安以及学校附近的巡警都已经对深夜这两个中学生还留在体育馆里、走在人烟稀少的路上的行为见怪不怪了。
然而——
“秋季升格测试,这次没有人升上二军。”
后面的话黑子已经听不清了。大睁着双眼的他浑身僵直的站在那里。
“……以上!黑子,你稍微过来一下。”
直到黑子听到自己被喊到了名字,黑子才茫然的回过神来。
“是……”
跟着老师走到一旁,脑中一片混乱的黑子完全猜不到老师想对自己说什么。他只是茫然着、痛苦着、犹豫着,手足无措的慌张着。
“我把话说清楚吧。我们部不适合你。”
“……唉?”
黑子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不,应该说黑子不知道自己还能有怎样的感受。
“跟其他部相比,我们部的人数可以说是压倒性的多。而这之中能够出场比赛的人真的是屈指可数。”
(这种事我知道啊……一开始就知道了。)
紧紧的攒着拳头,黑子拼命的压抑着自己那几乎马上就要溃堤的情绪。
“所以我们会建议三军测试的最后五名退部。”
听着老师那不带分毫感情、照本宣科的机械性说明,黑子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似乎这样就能把自己所有的痛苦都憋回到心底深处。
“我知道你至今为止都很努力。”
老师的声音带上了一分怜悯。
“但是结果你的相对排名反而下降了。”
“……”
黑子说不出话来。
“这不是命令。所以最后决定的是你自己。不过……”
老师停了一停,似乎是在掂量着接下来的话会带着眼前的这个少年多少伤害。
“出场比赛基本上可以算是不可能的了。”
权衡的结果是老师斟酌了比较温柔的用词。然而对现在的黑子来说,就连这种怜悯的斟酌都是那样的讽刺。
黑子不太清楚自己是怎样和老师告别的,也不太清楚自己是怎样换了衣服走出体育馆的。
『尽快上场比赛,完成我们的约定吧!』
『总有一天要一起上场打比赛,阿哲!!』
『加油啊!黑子君!』
耳边嗡鸣不止的黑子只是机械性的走了几步,然后像是失去了所有力量一样以额头靠着铁杆上的防护用垫子滑坐到了地上。
“……对不起。”
不管是怎样艰苦的训练都挺了过来的黑子无法控制自己的泪腺。
“……但是究竟要怎么做才好,我不知道啊。”
像是被那滚烫的眼泪灼烧着整个心灵,压抑着声音中的泣音的黑子只觉得绝望。
“究竟要怎么做……”
暮色沉沉,天很快黑了下来。
“黑子君……?”
当霜月出现在黑子面前的时候,天空中只剩下一缕残阳。
“苍崎、同学——……?”
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红着眼眶的黑子就这样自下朝上的看向了霜月。
“被老师劝退了。”
因为相当在意黑子的升格测试的结果而来到体育馆的霜月得知了事情的原委。看到了黑子眼泪的她并没有安慰黑子。
“那黑子君要退部吗?”
没有去看黑子的脸,抬头望着深紫色天空的霜月问。
“……我不知道。”
黑子如此回答。他不是在故作神秘,也不是在博取同情,什么都想不出的他只是彷徨。
“是吗?”
望着天空的霜月微微垂眼。
“那么我不会再对黑子君说‘加油’这种话了。”
收回视线的霜月在黑子的面前转过了身。用后背对着黑子的她是怎样的表情黑子完全无法猜测。
“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不管怎么加油努力。‘加油’这种话只适合那些做得到的人。”
黑子对霜月的经历一无所知。霜月以前经历过什么或是正在经历什么黑子从来没有想要过去了解。总是被霜月的观点所震撼,总是诧异于霜月眼中的世界和自己如此不同的黑子压根没有思考过是怎样的过去创造了现在的这个霜月。
为什么霜月推荐的作品总是那么的有趣、让人欲罢不能?为什么霜月这种时候不会安慰自己、也不会试图改变自己的想法?为什么霜月能处变不惊的说出下面这些话?
“黑子君要怎么做,要做什么,能不能做得到只能由黑子君自己决定。”
(究竟是为什么呢?)
抬手挥动两下表示自己要先走了的霜月一个人独自迈步向前。不知道黑子心中所想的她把黑子一个人留在体育馆外,就这样离开了。
『加油啊!黑子君!』
霜月的声音似乎还回响在黑子的耳边。
『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不管怎么加油努力。“加油”这种话只适合那些做得到的人。』
(……)
朦胧一片的脑海之中黑子似乎明白了什么:正是因为相信黑子“做得到”,霜月才会对黑子说“加油”。
(……但是我是“做不到”的人。)
『我们部不适合你。』
那么清晰、那么直白的说明。稍微有点自知之明的人都该明白那直白说明中蕴含的意义。
(所以我这种人、再怎么加油努力也没用吧。)
朝着平时和青峰一起练习的体育馆走去,黑子握紧了书包的肩带,低下了头。
(然后在那里,)
发现风变得有些凉了的黑子脱下了针织外套,把那外套盖在了霜月的身上。
(我遇到了赤司君他们。)
今后支撑了整个帝光篮球部的凛然绯红、赤司征十郎带着绿间真太郎以及紫原敦出现在了三军平时使用的第三体育馆。
(那天,)
黑子找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找到了自己应该存在的位置。
(我邂逅了“奇迹”。然后那天,)
黑子哲也些微感觉到了自己的内心正在对苍崎霜月产生某种感情。但那个时候的黑子哲也没有空闲去思考那些事情。也没有时间去深想自己的心情。
(我做出了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