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城有一条贯穿南北的长街,平常在这边聚着的各色人等也是最多的,在这种闯军即将打来的时候,早就已经是满街的欢声雷动,所谓的“喜迎闯王”,便是如此一副景象。

“轰隆隆......”

随着蓦然而至的脚步声,无数红衣红甲的山东军正兵手提亮闪闪的刀枪从四处的军营中齐步走出,来到他们面前,二话不说就是直接拿人。

这些山东兵以每个“什”为单位,由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兵什长带领,逢人就抓,见摊就掀。

乍一看上去,就如同官兵扎营了一样,可你要是细细的去观察,却很快就能发现这与官兵炸营根本上的不同,山东军目的性很明确,有些人专门负责街巷的肃清,根本不进民居院落。

还有些则是专门负责这些民居院落,挨家挨户的去搜找,这种时候谁都不会留手,往往都是直接破门而入,对照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单子一个个抓人。

这么“胡乱”的抓人,看在周围百姓眼中既有些威慑,但更大的还是造成混乱,有些混迹在其中的宵小之辈自以为抓到机会,顿时跳出来鼓噪作乱。

“哎你们干什么,怎么平白的抓人哪!”

“就是,老爷们犯了什么王法?青天白日的官兵当道抓人,还让不让我们老百姓活了?”

这种声音一出现,周围那些希望闯王入城的人就是纷纷附和,大声的叫骂起来,有些人天真的以为官兵还会如同前些时日那般忍让,一些嚣张惯犯甚至推推嚷嚷的不断向前逼近。

一名什长左手提刀,右手抓住一个分发传单的闯军细作,正要将他带走,可这细作明知被抓就是个死,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他一边尽力挣扎,一边不断的高声喊叫:

“狗官兵乱抓人,大家,闯王就要入城了,迎闯王,不纳——”

这话喊到这里就是戛然而止,这细作愕然低头,怔怔盯着已经穿透自己前胸的钢刀,还滴着鲜血。

这个时候,他心中满是不甘心,尽力的想要回头去看,不过那什长没有满足他最后的愿望,只是稍微一用力将他直接推到地上。

看着那细作有气无力蜷缩抽搐,那山东军正兵的什长没多说什么废话,直接一刀将其杀死,扯脖子吼道:

“主将有令,拒捕者,杀!”

“遵令!”

听到这话,那一什的正兵齐刷刷的一声高喊,拿着刀枪上前,按住那些方才还在叫喊不止的乱民,提小鸡一般的朝城墙看押而去。

“别,军爷,我错了...不要杀我啊。”

“小的还有老爹要照顾,行行好,军爷们行行好哇......”

听着街巷中不断响起的喊杀声,听着“腾腾”的脚步声在自己耳边回**,剩下的那些人终于是自觉的捂住嘴,惶然的后退几步。

周围寂静了半晌,一个中年模样的人看了看那闯军细作的尸体,顿时一个激灵,紧跟着扔下手中纸片,仓皇的跑回家中。

“哐当”一声,房门紧闭。

其余的人大眼瞪小眼了没一会,也都是立刻鸟作兽散,轰然的四处回家,就算已经跑回家,但那些拿了传单的依然是瑟瑟发抖,内心极度懊悔。

......

大约是在一个时辰后,外面的声音逐渐熄灭下去,一处民居内,一个方脸汉字伸着颤抖的右手就要去开门,却忽然被自己的婆娘拽住。

“他爹,他爹...不要...”

“没事。”

这方脸汉子话没说完,忽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难道是官兵又来查人,前不久不是刚走吗。

听着这脚步声越来越近,方脸汉字没什么迟疑,立刻抄起墙边的木棍,将自己妻儿谨慎有加的护卫在身后。

“砰!”

随着蛮横的一脚踹出来,一名穿着山东军正兵衣甲的军兵出现在这一家三口眼前。

原来还真是前不久负责搜找这里的兵士又回来了,只见他先是警惕的握着刀,伸头来回看了几眼,发现并没有什么可疑的流寇细作藏在这里后,立刻就把刀收回鞘。

“方才抓捕流寇细作,多有搅扰,实在是抱歉,待会将军要在城楼将这些贼人砍头,现在你们可以出门了,城内已经没有贼人了。”

说完,这山东军的正兵战士对门内三个百姓深深一揖,就这么握着刀离开了。

看着他离开,方脸汉子看着敞开的房门,依旧是有些没反应过来,这,官兵居然还会道歉?

是啊,山东军的人这一番雷霆凌厉的当街镇压之后,一干人等该抓的抓,该杀的杀,根本一点都不含糊,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再次进门是为了继续搜找,可迎来的却是一次态度诚恳的道歉。

“他爹...”

妇人抱着几岁大的孩童,极力想要去拉住往外走的方脸汉字,却见那汉子摆摆手,他刚走出房门,却一下子站定不动。

妇人心中有些担忧,也是亦步亦趋的跟在方脸汉子身后,走到门前,她一样是呆住,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街道上并不是他们所想象的那样停尸满地,相反,每家每户的门前十分干净,若非要挑一挑,那些被掀翻和打乱的沿街摊位或许能诉说方才发生了什么。

与他们一样,街道上满是一脸呆愣,还不明白发生了何事的百姓,这些人多是拿着木棍或犁耙,小心翼翼的走在一起,好像稍有不对就会跑回家。

“刘婶,你家没事吧?”

方脸汉子找到个熟人,立刻惊喜的开口询问。

那刘婶身上穿着土黄色的厚实衣袄,身旁站着一个中年男子,听到喊话后先是四下看了一圈,最后才是惊喜的走过来。

“有方啊,她们娘俩没出什么事吧?”

这方脸汉字叫苏有方,听到这话也是嘿嘿的挠挠头,傻笑着说道:

“没,没什么事!俺这不也是想来看看刘婶和刘叔怎么样。”

“嗨,我们两个能出什么大事,那些官兵进来瞅一眼就走了,刚才又来了一遍,可是你信吗,官兵居然会道歉?”

刘婶先是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说到这里却看着那些齐步跑向城头的山东兵,满脸纳闷的说道: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你婶子我问了好几家,没听见有人说出了什么大事,不过据说也有不少人被抓走,不知道抓走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刘叔哼唧一声,说道:

“你看你,还真是妇人之见,我早就和你说过王大山的山东军和这些官兵不一样。”

说到这里,刘叔瞥了一眼刘婶手里提着的物件,继续说道:

“还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那些官兵要是想进来,你以为凭你那杆破扫把就能挡住了?”

刘叔边走便继续说道;

“还愣着干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咱们在这里瞎想有什么用,到城头去看看不就行了。”

苏有方嗯了一声,瓮声瓮气的说道:

“俺觉得刘叔说的对,咱们一起走,到时候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刘婶白了已经走到前头那中年男人一眼,这才恨铁不成钢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