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后来,王争才知道江大奉白鲤的原因,这也是道上的规矩。

如同“拜山铃”一样,是走山路过树林的马帮客商带的铃铛,铃音在山里回**,有道上的朋友听见这“拜山铃”,就知道这伙人和绿林的人有交情。

即便实在手头紧想要讨点买路钱,三贯五两的都好商量,真要是大伙撕破了脸皮,也都会按照道上的规矩办事,当然了,若是谁敢坏了规矩,就会被各山头的朋友群起攻之。

山贼中都有不少规矩,更别提各处的水匪了,一些水匪奉上白鲤,以此表明自己的赤胆忠心与无怨无悔之意。

江大这种人话本来就少,方才这句话已经是他说过最多的一句,见到江大奉白鲤入军的情形,那翠妹子等人都替江大跟了这么一位与众不同的军将而高兴。

不过高兴归高兴,一些事还是渐渐浮出了水面。

黄阳提出一点,江大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山寨,要不是高亮碰巧带着几个新兵巡逻发现了江大,今日怕就不是这个结果。

既然江大可以摸进来,这就说明其他水贼也能,这也让王争高兴之余觉得毛骨悚然。

王争心知肚明,自己将水匪老巢打了下来,浪里蛟定然跑回去找人来寻仇,河龙王定然不甘心,一定是什么都不会给,一心就要来夺回水寨。

这将是场硬仗,最开始王争就是打着守寨的心思,想要利用水寨易守难攻的优势,但这件事仿佛是老天爷在告诉王争,这么做不可取!

当晚,王争与江大谈了很久,听见他的话后已经在暗自心惊。

从河岸上来看,这里似乎就只有码头、水门、水寨三层关卡,但其实不然,这只是文登营兵士们在陆地上呆惯了,并不晓得水里的名堂。

江大告诉王争,这水寨下的五文河四通八达,对于熟悉水性的水匪来说,出其不意的摸进寨里来并不难。

王争见江大碗里的肉汤喝完,起身为其添满,故意多加了一些肉,笑着说是让江大好好补补身子。

凝神看着王争,江大浑浊的眸子里一抹感动闪瞬而过,用力的点点头。

吃了一会,王争问道:“江大,这水寨内外有多少通路,你可都知晓吗?”

闻言,江大立即放下碗,起身抱拳道:“都知晓。”

听到江大斩钉截铁的回答,王争微笑起来,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让其他人也不理解是为什么。

......

接下来的几日,王争发动了三百余名百姓与两百员文登营新兵,在江大等几个投降的水匪带领下,寻找那些可以通进来的水路。

不找不知道,这水寨虽然有许多水路,但大多数都只是一两个水性特别好的水贼才能通过。

王争心知肚明,河龙王若是强攻一定不会走河岸这条窄路,他们是水匪,首选自然是从水路攻进来。

有江大等人带路的王争已经了解水寨中全部的水路,自信可以在这里与水匪决战。

崇祯九年五月末的一天,王争召集黄阳、董有银、邓黑子三个队官与高亮等十六个什长,江大也被叫在一起,定下了将计就计的守寨方法。

五文河水寨的水路四通八达,王争本身兵力就在劣势,更不能分兵而守,所以在河龙王还未来到时发动百姓与新兵,堵住了大部分的水路。

王争并没有堵住全部的缺口,而是在东西两侧留下了两个,在半个月的准备工作后,这处水寨真正固若金汤,只剩下了这两侧缺口与一个寨门可以让水匪进攻。

......

宁海洲城外的一处山头上,一杆破烂大旗之下,身着一身白衣的浪里白条正带着手下的精干水匪聚在这。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水龙王带着几十个五文河水寨的水匪怒气冲冲的走过来,人还没到,吼声便先传了过来。

“浪里白条!你他娘的是不是故意的?今日不给老子解释清楚了,休想再让我帮着你打什么宁海洲城!”

浪里白条正想着一举拿下宁海洲城,虽然文登营来援,但人数太少根本对自己的大军造成不了威胁,忽然听见河龙王的叱问,有些没反应过来。

相比于虎背熊腰的河龙王,浪里白条就显得有些干瘦,鹰钩鼻挂在脸上,眼睛里是精光四射,心中不知在盘算着什么阴谋诡计。

惊愕半晌,浪里白条干笑道:“原来是龙王兄,咱们不是说好了,五文河负责攻打南门,我金水河负责攻打...”

话还没说完,河龙王再次上前几步,盯着浪里白条,打断了他的话。

“不要和老子谈什么攻城,你是不是早知道官兵会攻打五文河水寨?”

闻言,浪里白条不怎么相信,笑道。

“龙王说笑了,几年前五文河大败官军,你河龙王和浪里蛟的威名都传到了我金水河岸,哪有什么官兵敢去攻打?”

“屁!”

河龙王更加愤怒,吼道:“你小子不要和我油嘴滑舌,官兵不仅去了,而且在半月之前水寨就被官兵夺了。”

听见这话,浪里白条看到站在河龙王身边那狼狈不堪的浪里蛟,这才有些相信,脸上的笑容霎时凝固。

究竟是什么人带的这队官兵,居然敢冒着大不讳去攻打五文河?

若是这时候的官兵,听到水匪正攻打宁海洲城,几乎都会往宁海州城增援而来,绝不会有人去舍近求远攻打水匪老巢,也难怪浪里白条会震惊。

见到浪里白条的样子,河龙王冷哼一声却并不买账,说道:“浪里白条,这可不是我河龙王不讲道义!眼下被狗官兵抄了后路,弟兄们已经是人心惶惶,心焦难耐,都想夺回寨子,就此告辞!”

说完,河龙王抱拳带着浪里蛟等人头也不回的离开、

站在浪里白条身侧的一个水贼眼中露出阴狠的目光,低声问道。

“大王?”

攥紧拳头,浪里白条摇摇头,说道:“不必了,这河龙王与浪里蛟两兄弟看来是被金银蒙住了眼,让娘们缚住了脚,亏本王还以为他们二人是赤条条的好汉,现在看来,都是猪狗不如的货色罢了!”

看向河龙王与浪里蛟等人急迫的背影,浪里白条冷冷道:“这种货色,跟着咱们兄弟也无甚大用,放他们走。”

......

此刻的宁海洲城上,吴惟忠带着刘姓哨官等几个军将陪同知州董成平等一班文官站在一起,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水贼,一股绝望的感觉油然而生。

董成平听闻文登营来援是兴高采烈的出城相迎,但后来得知吴惟忠居然只带来六百左右的援兵,当时就把脸拉了下去。

吴惟忠是抚台杨文岳的亲信,董成平心中不满也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只是哭丧着脸,连连说水贼势大,宁海洲城守不住了。

忽然,水匪大军却动了起来,知州董成平惊叫连连,以为水匪就要攻城,惊吓的屁滚尿流就要跑下城。

吴惟忠指着城外,惊喜的道:“知州大人快看,水匪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