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陈挽风许久没有睡过这么香甜的一觉,睡着的时候竟然一个梦都没有作过,这种一倒头就睡,一睁眼就天亮了的舒适让人十分愉悦。然而当他苏醒之后,感觉忽然就变得很糟糕了,他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以及丢了魂一般的失落。
他猛然想起发生的事,一下子从‘床’上坐起,可是因为动作太大,扯动了他‘胸’口的伤,所以还没等坐起来,又给疼的一边呻-‘吟’一边弹回了‘床’上。
他用手捂住发疼的心口,才发现有人已经给他包扎好了伤口,而自己也不再荒山野岭中,却在一间简陋的木屋里。
‘师叔,你醒啦?“
陈挽风听到有人在说话,轻轻探头去看,就看到一个几乎透明的光影飘到了自己的身边,趴在‘床’边兴高采烈的看着他。
这个光影虽然已经失去了‘肉’血躯体,只剩下一点薄薄的影子,可还能依稀看到他的样貌和表情,他就是穿越而来玄冥童子。
“你……”陈挽风很久没有说话,一开口仿佛声带生锈了一般,发出的声音又粗又嘶哑。
“师叔,我的时间不多了,你重伤未愈,就让我先说吧。”玄冥头子趴在‘床’上,睁着一双大眼望着他道。
虽然现在的情形很怪,不过更怪异的事陈挽风就经历过了,他想起每次玄冥童子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知道他的时间有限,就微微点点头示意他快说。
“师叔,首先你原本已经死了……”玄冥童子说道。
陈挽风有心理准备,那天他被一个怪异的紫衣‘女’子刺中了‘胸’口,当时就知道凶多吉少,如今既然自己醒了,唯一的解释就是被玄冥童子所救。这孩子半人半鬼,法术逆天,既然能倒转时空,说不定也能起死回生。
“而我不能让你死,我曾经告诉过你,数年之后当上魁僵尸攻打茅山之时,是你出现救了我和师父还有许多人的‘性’命,所以一旦你死了,那么等真到了那一日,我们被困茅山,无你出现,也就无一生还。”玄冥童子站了起来,收敛起了笑容,‘露’出与他年龄不符的沉重。
“等……等!”陈挽风意识到了什么,突然紧张的去抓玄冥童子的胳膊,可他的手直接穿过了玄冥童子的身体,一把抓空!原来这鬼胎儿已经失去了身体,只剩下了一些淡淡的影子了。
陈挽风初以为这是因为玄冥童子要回去的时间到了,所以没多想,沙哑着声音急忙问:“你的意思是说……未来没有改变?虞娘她还是……会被人控制?”
这时候的陈挽风不论是失忆之前还是失忆之后的经历全都记得,他知道玄冥童子是为了若干年后的大劫而来,而他到魔龙山的目的也在于化解这个劫难,要他杀了已经成为上魁僵尸的虞娘,不管失忆与否,他都绝难做到,可是他已经杀了‘阴’山魔尊,若是说这样亦无法改变命运,难道说将会控制虞娘的另有其人?!
想到此,陈挽风不能不慌不能不急!
玄冥童子的影子更浅了,他那张还没长开的圆脸蛋上‘露’出悲伤的神情,他道:“未来没有改变。”
“控制虞娘的到底是谁!”陈挽风‘激’动得拳头紧握,额上青筋直冒。
“是‘阴’山魔尊……”
“他死了,是我亲手杀了他!”陈挽风打断他的话,道。
“所以……也不能说你完全没有改变命运,我第一次来见你的时候,‘阴’山魔尊是个男人,而当我第二次回去的时候,发现‘阴’山魔尊变成了一个‘女’人,这人忽男忽‘女’,年纪样貌皆不同,所以我想……可能因为你的介入,造成了一些改变,但是却没有到扭转大局的程度,你只是给那人造成了一些意外,令他发生了某些变化!”
玄冥童子因为体质特殊,所以才能进行时空逆转术,而这个法术因为太强大,普通人最多只能承受一次,如果强行再次施展,便会造成灵骨粉碎,他生来半人半鬼,承受力比普通人强数倍,所以才能一而再的进行穿越,可是纵然如此,他也不可能无休止的穿下去,而他的极限就是三次。
也就是说,玄冥童子这次来见陈挽风,是最后一次见他了,由此可以想象,当他兴冲冲而来,却见到陈挽风的尸体的时候,内心是多么崩溃。
“‘女’的?你是说‘阴’山魔尊是‘女’的?!”陈挽风好像抓住了点什么线索,他突然想起临死之前紫衣‘女’子对他说的那些话,她好像自称“本座”,又说什么“你们以为能够杀死本座”之类的话,结合玄冥童子的透‘露’,极有可能她才是真正的‘阴’山魔尊!
金蝉脱壳!陈挽风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猛然明白过来,那留在登天塔上的‘阴’山魔尊竟是假的!
虽然他们暂时还不知真的‘阴’山魔尊在关键时候进行了夺舍,但整件事的轮廓已经浮出了水面。
照理说,司徒曼妙并非‘阴’山魔尊夺舍的首选,可那时候发生了意外,他只好选择了她,而“夺舍”本身是一个极端危险的法术,一旦夺舍成功,至少十年不能再进行第二次夺舍,故而直到玄冥童子穿越前,他才会一直维持着‘女’人的形态,简而言之,他是被困在那‘女’人的壳子里了。
“师叔,虽然你没有阻止劫难的发生,但你已经改变了一些事,所以我这次来找你本是怀着莫大的希望,我以为给你更多的提示就能完全阻止浩劫的发生……却没想到等我到的时候,你竟然已经死了。”
玄冥童子说到这里,再也止不住的嚎嚎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道:“我师父说的没错,他说凡事都需要付出代价,尤其进行时空逆转,你永远不可能知道自己埋进去了一颗种子,会结出什么样的果实……我以为我真的改变了什么,实际上我却造成了更大的恶果,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不听师父劝告,师叔你至少还能多活几年……呜呜。”
陈挽风看他如此难过,心有不忍,虽说自己可能死过,但现在呼吸平稳,心跳有力,只是体温较低,不过绝对是个活人,真不明白这孩子既然将自己救活了,还有什么好难过的。
“你别哭了,我现在不是没事么?我不怪你,你也是一番好意。”陈挽风好言劝道。
“师叔,你不明白。”玄冥童子‘抽’了‘抽’气,抹去了眼泪,抬头看着他,道:“你是真的死了,那天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断气了,而由于这件事的发生,势必影响到不久的将来,在失去你的未来,不论是我、我师父还是其他一些人,都会死在茅山死在上魁僵尸的手上,换而言之,我不光害死了你,我还会害死师父和许许多多的人,都是我的错!”
“可是现在我……”陈挽风突然愣住了,他发现玄冥童子的影子更淡了,如今的他,都快淡薄的看不见了。
隐隐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陈挽风下意识的将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抬头看玄冥童子,难以置信的道:“……那是你怎么将我……将我救回来的?”
“用……我自己的命。”玄冥童子望着陈挽风,这时候的他,已经淡化到看不到表情了,他道:“我用自己的灵骨和血‘肉’为你重新筑元,所以……师叔,你别……介怀,这是我心甘情愿的,如果不是我叫你到魔龙山,你就不会死……别为我难过,我只是在弥补我造成的恶果,反正,反正如果你死了,我和师父他们就自然而然消失了……”
“玄冥……”陈挽风心如刀绞,他没有想到他竟然是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将自己救活,而他还只是个没来得及长大的孩子!想到自己前不久,还亲手包裹婴孩时的他,陈挽风眼眶发红,目含热泪。
“师叔,现在我的灵骨和血‘肉’溶进了你的骨‘肉’之中,但因为我半人半鬼,体质异常的缘故,所以尽管使你活过来了,可是也改变了你的……结构,现在的你不完全是活人,也不完全是死人,也不是僵尸,你的生命断在了这个时间,就永远断在了这里,以后就算还活着,也不会老也不会死,这就算是我对你的补偿吧……”
陈挽风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他的眼泪已经滚落了下来,他抬起手去‘摸’玄冥童子已经淡得快要看不见的脸,虽然他并没有‘摸’到什么,只是指尖在碰到他脸上的泪时,稍稍停顿了片刻,他含泪而道:“玄冥……谢谢你为我做的,对不起……”
“师叔,你没有对不起我,我的命本来就是你救的,而我却从来没有对你说过……谢谢……谢谢你在我出生之前没有放弃我,谢谢你在我拜入山‘门’之后照拂我,谢谢你在那一年的浩劫中挽救了我……谢……”
玄冥童子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完全消失了,最后一点薄烟一般的雾气浮在空中,仿佛被路过的一缕风吹一般,突然就浮浮‘**’‘**’彻底不见了。
“玄冥——”陈挽风撑起身体,伸出一只手下意识的抓过去,可却什么都没抓到。
玄冥童子消失了,再也没有谁会驾着厚厚的地积云而来,没有谁会从赫人的雷电之间降落,没有谁会为了挽救未来而奔走在时空当中,因为那个真正为了救世而自愿殉道的孩子,这一次彻底消失了,
陈挽风躺回‘床’上,双目紧紧闭着,眼睫上沾着湿痕,整张脸痛苦得咬牙切齿面目扭曲,一双抓着被褥的手因为太用力而发抖,这一刻,身体的疼痛已经不再算什么了,他的人生当中又多了一个目标,他不能让玄冥童子白死,他要阻止‘阴’山魔尊,不管他是男是‘女’是人是魔,他要让他付出代价,上穷碧落下黄泉,不死永不休!
那一日,陈挽风身死,玄冥童子抱着他的尸体,将他带到一户山民的木屋之中,因为魔龙山发生变故,许多闻讯的山民都逃走了,这木屋就空了下来,玄冥童子在换回陈挽风的生命之前,不光准备好了水和食物,还在木屋四周设下了结界,令山中野兽不能侵入。
而后,陈挽风活而他死,陈挽风重伤在‘床’,这伤在要害至少要养半个月才能离开,这半个月中,陈挽风一个人待在木屋之中,虽然水缸里蓄满了清水,桌子上放好了干粮,可无人照拂他这个重伤的病人,吃喝拉撒诸事不易,他每日只能就着凉水泡干粮,行动不便得几次三番从‘床’上跌落在地,磕得头破血流,形容狼狈。
可是这些,对于珍惜‘性’命的人来说并不算什么,就算像狗一样的可悲,陈挽风也会像狼一样的活下去,他的意志,已经超越了身体承受。
就在陈挽风的伤逐渐复原的时候,遥远的尸王城里,魏惜金疾步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行走,当他穿过走廊,走到‘花’园中的时候,便闻到了弥漫在空气之中浓浓的血的味道。
走下台阶,拨开‘花’丛,他看到地上有数只金钱豹的尸体,这些金钱豹是他的爱宠,它们每一只在活着的时候都优雅矫健,皮‘毛’油亮,魏惜金用黄金链将它们锁在‘花’园之中,只因为觉得他们的皮‘毛’配着满园‘春’-‘色’十分赏心悦目。
而现在,这些可爱的野兽被人开肠破肚,肇事者至今还在‘花’园之中,跪坐在碧绿的草地上,抱着一只还有余温的金钱豹尸体,一边吸血一边转头朝他看过来。
上魁长发未束,青丝及地,一袭白裙,裙摆散开,那一团一团的鲜红血迹然在白裙上,好似一朵朵的红梅落在了白雪之上。
她有些醉了,‘迷’‘蒙’着眼睛,‘舔’了‘舔’嘴‘唇’,用面颊蹭了蹭金钱豹柔软的皮‘毛’,样子慵懒无比。
魏惜金喜欢看到她‘露’出这样的神情,觉得比冷冰冰的面孔显得可爱多了,所以眉眼也跟着柔和了起来。
“听说你最近食量变大了不少,不过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弄’几只更漂亮的送给你。”魏惜金微微笑着,向上魁走过去。
“‘弄’坏了你的宠物,抱歉……我没忍住。”虞娘卷睫轻抬,懒懒散散的瞥了他一眼,大约因为刚刚吃饱,故而那心满意足的一眼,竟然递出了一抹道不明的风情。
“无妨。”魏惜金伸手扶起她,将她流散的长发挽到耳后,左右看了看她,道:“不过你食量突然增大……是怎么回事?”
不止是食量变大,她也变得更加妩媚动人,他不确定这是好还是坏的变化,或者说,这是成为上魁僵尸之后的自然反应?
最近的食‘欲’变得很强烈,虞娘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只是觉得心里空空的,那是一种无法排遣的空虚,而只有在吸食鲜血的时候,当温热的血液涌进胃里,将胃填得慢慢的,才能让她感到一丝满足。
“鲜血能让我的心安静下来,让我得到满足。”虞娘垂下眼帘道。
“那么,你满足了吗?”魏惜金低头看着他,满眼的温柔。
虞娘摇了摇头,抬眼痴痴的盯着他的脖子,仿佛能听到他皮肤之下鲜血流动的声音。那才是最美的恩物,比起他鲜血的芳香,兽血如同嚼渣。
虽然今天并不是月圆之夜,但她渴求的目光让魏惜金十分愉悦,于是他道:“你想咬我吗?”
“恩。”虞娘仰视魏惜金,‘舔’了‘舔’嘴‘唇’道。
魏惜金想了想,笑道:“那么用嘴咬。”
随着他话音一落,虞娘便扑了上去,投入他的怀中,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子,嗅着血液的芬芳,她怕受到制止故而不敢太用力,轻轻缓缓的用尖牙咬进魏惜金的皮肤之中。
虞娘的眼里只有鲜血,故而不在意魏惜金伸手搂住了她的腰,也不在意他‘揉’着她的长发。
以往,魏惜金都是将血滴入杯中‘交’给虞娘,因为他不喜欢何人碰触自己,不过自从上一次虞娘咬了他之后,貌似他开始喜欢这种带着强烈被需求的痛感。这种感觉让他感到近亲,愉悦,甚至会产生……‘欲’望。
感到虞娘太急切了,魏惜金将她的推开了些许,低哑着嗓音,道:“不要急,慢慢来。”
虞娘满脑袋只想着鲜血,自然他说什么都应,匆忙点头又扑上去吸血,但这次不敢太快,只慢慢的品尝。
魏惜金搂着虞娘,步步‘逼’近,而虞娘步步后退,最后被‘逼’在一颗‘花’树之下,单纯的被索取已经快无法满足魏惜金了,脖子上的刺痛感宛若一根羽‘毛’一样撩着他,让他在疼痛中产生愉悦,更要命的是,他的感觉影响到了虞娘。
僵尸本身是没有‘欲’-望的,然而一旦和饲主结下了契约,那么两者就会产生感应,现在魏惜金意‘乱’情‘迷’,自然虞娘也感觉到了,她隐隐感到不对劲,可是空虚忧伤的内心无法抵挡这种陌生的快意。
突然,魏惜金又推开了虞娘,虞娘望着他,心中感到一股心慌意‘乱’的感觉,只是……她不确定,这是她的感觉,还是他的?
魏惜金也望着虞娘,见她的黑发如瀑,披散肩头,让双肩显得弱不胜衣,但是她绝不柔弱,他心里知道,这只是她‘迷’‘惑’自己的手段,就像她现在用‘迷’茫无助的眼神看着自己一样,就像她现在染着鲜血宛若鲜‘花’一般娇‘艳’‘欲’滴的嘴‘唇’一样,一切一切,对于他都是‘诱’‘惑’。
魏惜金低下头,含住了虞娘的嘴‘唇’,用牙齿咬她,用舌尖‘舔’她,她的‘唇’上尽是他的血,她和他本来就该这么亲密。
虞娘后退,却退无可退。
她心里清楚,这不是她想要的,可是一具从未感受过‘欲’-望的身体,如何拒绝这突如其来让她颤栗的快-感?
魏惜金‘吻’了虞娘的‘唇’,慢慢下移着‘吻’她的下巴,‘吻’她的脖子,他的‘吻’温柔得可以溺出水来,可越是这样,虞娘心中便越是绝望。
“停下来……”虞娘的声音沙哑,一句话仿佛用尽了她的力气。
魏惜金并非强人所难之人,他听到她的话微微愣了一下,一瞬间表情有些受伤,但很快恢复了平常,抬起头放开了虞娘。
“失礼了……”魏惜金望着虞娘,瞳孔中的银‘色’似乎暗了暗,他道:“我情不自禁。”
“那就禁住。”虞娘冷着一张脸,僵硬着身体,从他面前走开。
假装的强硬背后便是心虚,虞娘越走越快,直到甩开了魏惜金,转了几个弯,到了一处幽静无人的角落,她才坐在了台阶之上,环抱双臂,将脑袋埋入其中。
她为自己感到羞耻,却又感到如四肢锁着枷锁一般无能为力。
同一时候,魔龙山的木屋‘门’槛上,坐着一个面‘色’苍白,披着道袍的年青人,他也正环保双臂,默默思恋着远方的她。
陈哥哥,你在哪里?
(虞娘,我很快会找到你。)
我快要坚持不住了……我好害怕……
(这一次,我不会再辜负你了,我发誓。)
救我……救救我……
(只需要再稍许忍耐,请一定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