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是在赌。”黛玉笑道,“好在我赌赢了。”

两颗灵珠再现,周围顿时电光雷闪,一阵大风起,周围几人只得尽力稳住身形,才免得被邪风吹倒,中央的二位却毫发未动,好似和他们不在同一个层面。

这白灵珠原是昆仑之物,黑灵珠则在魔族,自当初一战,两颗灵珠阴差阳错换了主人,兜兜转转,隔了百年,终是等到了再度交换之时。

妙玉道:“我推了百种猜想,甚至想过要一探昆仑,却没料想。这圣魔珠竟在你手里。”

黛玉莞尔:“我也没想到圣灵珠会在你这里,如今看来,是那位在刻意指引你我合作了。”

一语罢,两个灵珠悬于上空,两位双双念起口诀,两颗灵珠各自寻着方向,归于原主。

风终是停了。

灵珠一现,妙玉已然明了,纵有万般疑问,现在却也非解惑之时。

如今她虽身担魔族圣女之责,身后更背负着整个魔族未来的命运,魔尊憎离才刚苏醒,魔力微弱,各方势力仍在蠢蠢欲动,如何平息魔族乱党还是个难题。

可……

妙玉勾唇一笑,原是无端为自己增了万般辛苦,如今这个能助她一臂之力的人,岂不就在眼前?

黛玉抬手在木晗身上点过几个穴道,轻轻往前一推,把他推至妙玉面前。

妙玉嘴唇微抿,抬手就是一掌,再融入圣魔珠之力,木晗口吐一团黑气,身影倒是又稳了回来。

妙玉叹道:“到头来竟是我被你算计了。”

语气带笑,未见半点生气。

黛玉眼含笑意,也不解释,两人就这样对视片刻。

直至圣魔珠突然现出一道微光,妙玉这才移开视线,带着不知所措的白落芷离开。

黛玉望着天边一闪而过的蓝色魔云,心中亦是一片晴朗。

她知道,她和妙玉终归还是要再遇见的。

那三界此间的波动,似乎到这时,才刚刚开始。

地府已乱做一团,方才一阵混乱,望乡台被无端炸毁,望乡台上的主司潜生婆也身负重伤,虚弱的在迷魂殿哭诉着遭遇,还没来得及处理这边,一众怨鬼又挣扎着挤过来诉说不平。

那望乡台原是地府众鬼魂唯一能和阳世亲人联系的地方,如今无端被毁,顿时引得众鬼生怨。

就连薛恪也心有怨言,他当这鬼差少说也有千年,竟还未见过这么多怨魂在地府游**。

众鬼差忙得不可开交,判官司外凝聚了一众冤魂,就连平日无甚权利的黄茵姑娘也守在那处,只为讨个说法。

若再任他们这般闹下去,她精心呵护的彼岸花都要被尽数摧残了。

愁得薛恪几度想和小白交换官职。

他倒是有心想解释,但又总不能说出真相,如此混乱分明是酆都阎王刻意造成的。

薛恪咬牙,他倒是敢说,只怕即便说了,也没有人会信服,只当他是忙得糊涂。

黛玉本想溜到黄泉,去黄茵姑娘那里寻来一朵彼岸花给木晗吊着魂。

还没入鬼门关,就瞧见了健步如飞,急于逃离地府的小白,忙不迭拉住了他。

谁料她才刚把意图说出去,小白就从怀里掏出了一朵彼岸花交由她,黛玉再一瞥,就见他手里拿着的,胸口别着的,腰间吊着的,竟然都是地府原本的宝贝彼岸花。

顿时就愣住了。

再一打听,这才知道地府原来出了大乱子——

黄泉岸边的彼岸花被祸害了大半,跌落的彼岸花不得留在地府,要送于昆仑天池,黄茵姑娘此时已自顾不暇,小白便主动担了此事。

念着无端从地府拿了两次彼岸花,黛玉索性揽了此事,小白倒是乐得轻松。

木晗的气息微弱,不似聂小倩那般可以长久稳住身形,彼岸花入魂,只能勉强维持几年,若不持续修炼,时日久了,终究还是要魂飞魄散。但于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梅三娘受尽了感情里的苦,空暇之余又最爱看各种话本子,最见不得相爱之人不能相守,自告奋勇就要帮助木晗与白落蝉解开嫌隙。

黛玉心知白落婵虽不似当初的紫鹃,可心仍是通透明亮的,木晗的种种,她又怎会完全不知呢。

只是情啊爱的,痴缠着容易,清醒起来却极难。

他若想做,她便随他去了。

可他若回来,只要他往前踏进一步,她便还是会迎他。

再次去往听雪居,白落婵养得鹦鹉已经会说话了,一见她过来,便欢喜地喊道:“林姑娘来啦,林姑娘来啦。”

黛玉鼻子一酸,又强迫自己忍住了。

一回头,白落婵正站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她。

黛玉这才发觉,从过来看她到现在,好像都没有来得及认真瞧瞧她,忙着为她改命,忙着降妖除魔,却忘了和她一起赏赏花,坐在一处看看月亮。

她素来伶牙俐齿,天上的仙子哪一个没有被她念叨过,哪一个不为此屈服,可偏偏此时说不上一句话来。

如果眼神可以化有形,那白落婵的眼神就像是清晨的露水,湿润又温暖,她就这样默默地看了黛玉许久,久到竹叶被风吹的掉落在两人面前,她这才收了眼神。

“林姑娘,我……我新学了一个妆容,姑娘能不能帮忙,让我试试手?”

声音颤抖,似是担心被拒绝。

可黛玉又怎会拒绝她呢?

黛玉斜坐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白落婵,一阵失神。

白落婵的手指温热,轻抬着下巴细细给她勾勒眉毛,再以茉莉香粉敷面,又从白玉盒子里拿出胭脂,微微一抿,妆容便完成了。

黛玉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许久才勾起了一抹笑意,只是这笑意却带着几分伤悲。

白落婵静默的站在她身后,不知为何,心空落落的难受。

明明一切才都好起来,明明都……

黛玉一抬眼,便看见了院外站立的聂政,轻叹一声,便知时间已经到了。

残留的狐妖一党,已被聂政尽数铲除,如今白落婵,不,如今她的紫鹃姑娘终是可以一世无虞了。

经过一番周折,两个有情人终能眷属,她也真的可以放下心来。

黛玉抬起头,手中化成一个白玉盒,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株仙草:“这个仙草留予你,必要时可救你一命,我……”

话音未落,白落婵起身轻轻环住了她,黛玉一愣,随即拥得更紧,许久才分开。

“林姑娘,我知道你要离开了,毕竟……毕竟你是游医,终究是要四海为家,我即便想留你,也是没机会了。”

白落婵笑得温柔,眼睛却蒙上了一层水雾,湿润的像是当初姑苏那场下不完的雨。

“我啊,也不知为何,第一眼见姑娘就觉得亲切,好像上一世我们就是姐妹。如今看到姑娘,竟会在想,姑娘成为这般出挑的人物,该多累啊,所以……会忍不住想要让姑娘停下来,歇歇脚、赏赏月。”

“如今我虽很想姑娘留下和我一同生活,可我心知,姑娘就像是天上的鸿雁,是注定飞高飞远。没关系……只要姑娘得空了,记得回来看看。倘若哪一日,我和木郎有了孩子,还希望姑娘能来喝一杯喜酒,若是有机会,我也希望能看到姑娘的如意郎君,没有也没关系,只要姑娘开心就好……”

黛玉的心早不已不似当年那般,却还是在她的几句话中,忍不住哭了起来。

那是她的紫鹃,是当初和她一起走到最后的紫鹃姑娘啊。

那双温热的手又抚于她的脸上,眼角的泪珠被人一一抹去,她再抬头,见那人眼下已是一片泪痕。

她顿时便明白了,原来,她从头到尾都记得她……

只是这世间万物太匆忙,一点感情都会显得绵长。

最好不相知,便可不相思。(1)

可差点……还是忍不住了。

到了昆仑时黛玉的心情也没有完全回转过来。

聂政和三娘第一次来此仙境,被几个调皮的小仙童围住,非要拉着他们一起修炼。

聂政和三娘双双求助,但黛玉沉浸在心事里,只是挥挥手,就随他们去了。

玄女娘娘也不大快活,据初尘仙子所言,玄女娘娘和酆都阎王又闹起了矛盾。

黛玉此番一入昆仑,就被初尘仙子抓着大倒苦水,黛玉却是听得一头雾水,初尘仙子絮絮叨叨了许久,却一直没有得到回应,惊讶地差点跳起来。

“小绛珠,你竟然一点都不在意,天神里的夫妻就那么几对,哪一对不是好好的,就他们这二人古怪,五天一大吵,三条一小吵,闹得昆仑和地府双双不太平。”

黛玉一阵失神,竟没想到这乍一看完全没有关系的两位竟是夫妻,又暗自可惜,她这是损了多少记忆。

眼见还是没有回应,初尘这才想起绛珠的记忆还没有复原,只好尴尬地掩住了嘴。

“我又忘了你把和玄……咳,你和……”

初尘顿住,似是不知道该怎么圆下去。

“你又忘了,我把和玄玦有关的记忆全都忘了,对吗?”黛玉淡淡补充道。

初尘的眼睛瞬时就睁大了,捂着嘴满脸不知所措。

黛玉不明所以,又发起一个攻势:“玄玦可是司法天神?又可是我过去的……仙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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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

(1)来自于仓央嘉措《十诫诗》。

玄玦:我永远活在别人的对话里——

紫鹃小可爱没有到此为止,还有前尘部分。

黛玉记忆恢复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