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的管事特地杀了两只鸡熬了浓浓的汤,走的时候还不忘带上。

萧羡鱼四人坐在简易的马车上,闻到这鸡汤忽然有想哭的冲动。

她们已经连着两天没怎么吃过正常的东西了,这土鸡在炉子上煨半个时辰,又香又鲜。

就一会儿的功夫,全被她们吃光。

萧羡鱼微冷的内里暖了起来,吃饱了后脑子更清醒了些。

前后张望整队的老弱病残,还有远方仍遥不可及的京城,她心慌意乱,不自觉地咬着手指。

郭皇后看出她十分紧绷,很不解:“过了岐兰山我们就很安全了,你该松懈些。”

萧羡鱼却摇摇头,抬头看了郭皇后一眼,欲言又止。

郑英刚中的箭伤,人开始发热,恨不得找个有瓦遮头的地儿躺下,“你为什么不好好歇着在庄子里啊,既然走出来,就快到京城了,又为什么那么紧张,真搞不懂你!”

萧羡鱼像听不见郑英的怨怼,一个劲儿在思考什么。

忽然,山坳后火光冲天,所有人吓了一跳。

庄子里的人都知道那边是自己待过的地方,一把火烧起来,眼泪汪汪。

她们又满眼期待地看向萧羡鱼,萧羡鱼发觉了,投过去一个淡淡的微笑,他们似乎被安抚,收起悲伤。

只要主子还在,希望就在。

庄子烧了便烧了,但萧羡鱼更在意的是,追杀她们的人果然如自己所想搜了过来,而这附近肯定不止她自己的庄子,还有别人的,否则早烧过来了,而不是等他们走了一段时间。

那么追杀她们的人肯定也知道她们会朝京城方向逃,弄不好,已经有人马在前面守株待兔了…这时正是后有追兵,前有埋伏!

萧羡鱼即时做了决定,喊来管事的,说道:“我们不去京城了,从前面的路口绕进去,上三清观!”

每一个人脸上写满疑惑,萧羡鱼却下命令:“马上!不要耽搁!”

庄子的人自然是听她的,马车、牛车还有人,通通绕进路口,向三清观出发。

皇城远郊外一一李准生与元校尉的队伍行了半日,一路上遇见零零散散的官家公子出城,嘴上说是撞撞运气,有没有可能捡到皇帝的赏赐,其实就是猎奇,没什么人能再往前行了。

毕竟反贼连皇后都敢杀,他们算什么,保命要紧。

李淮生以为不可能会再遇见什么人的时候,居然看到前方有另外一支队伍。

元校尉惊讶:“这不是岐兰山东北边的霍家骑兵吗?”

李淮生听了,看去一眼,还真的是。

“真奇了怪了,他们不在自己地盘上待着,跑这来做什么?”

“是来搜遗体的吧?”

”你猪脑子啊,遗体不是在硖子山那边吗?”

属下们吵成一团,元校尉问李淮生:“是尊夫人娘家那头的吧?”

李淮生蹙眉:“是。”

他的目光在那支队伍里穿梭,发现了霍柔依的大堂兄霍亮,策马上前。

队伍起先不让他靠近,待叫出霍亮的名号,这才引起注意,为首的霍亮身穿轻甲,过来与他搭话。

“妹夫,你怎么出城来了?”

“那你们为何来皇城郊外?”

霍亮的神色有些躲闪,说道:“反贼猖獗,怕有落网之鱼,我们特地巡逻至此,看看还有没有可疑的人出没。”

李淮生心里来了个主意,回头看了看元校尉百无聊赖的态度,便对霍亮说道:“我跟你们巡逻,见识见识。”

霍亮本想拒绝,可李准生已跑过去和元校尉说了大概,元校尉无心再在郊外游**,便很快同意,临走前把自己的剑给了李淮生防个万一。

霍亮劝李准生回去,可李淮生很坚决要跟。

属下私下目露狠光,悄悄问霍亮怎么办,霍亮说:“他是我妹夫,不能下手,先让他跟着,关键时候找两个兄弟看住他就行。”

也只能是这样了。

但李淮生很快纳闷起来,霍亮说自己领军巡逻,可为何一直待在原地不动,看他们个个轻甲在身,没人下马,一点也不像是在稍作休息。

他是万分期待能往硖子山去的,越接近就越能早点听到她的消息,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比沈珩更先找到她,带她回京,即使是残破不堪的尸体.…李淮生就这么想着,心里焦灼万分,可他不能单独行动,万一真的有反贼余党,自己会白白交待了的性命。

也许是等太久都没有动静,队伍的人也开始躁动。

霍亮疑惑:“从岐兰山那边来这,脚程再慢也不应该还没出现,是不是出岔子了?”

属下也纳闷:“听上一伙人传信说,她们里面有人挺聪明的,会小把戏迷惑追杀者的注意,以争取到更多时间脱身。”

霍亮怒沉了脸,“没错,里面不知道哪个娘们儿是有心眼的,知道拢船断路,还知道遭受箭袭让船进支流,难保这回又出什么心思,让我们在这白等!”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霍争那边很快搜过来,如果他一路没发现有踪迹,那么就是把人跟丢了,我们再等一炷香时间看看。”

那就等等争少爷的消息。”

但偏偏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他们看见了霍争带着人马出现。两兄弟对视一眼,都明白彼此没抓到人,不禁咬牙切齿。

“哥,她们应该跑岐兰山上头的道观去了!”霍争阴狠道。

“对,两面夹击没有人,指定去那了。”

两兄弟当即决定全部人马追上山,但李准生的存在让他们犯难,据悉,堂妹和太后公主成一党,牵线了霍家,但是李家早在一年多以前就退出了党争,所以当初才让这个妹夫与那萧氏和离,既然如此,便不能被李准生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报一一”有一骑兵火速前来,在二位领将面前低声说道:“几里外发现沈相兵马正朝这边疾行!而他们后面还有另外一支御林军也开向这个方向靠近。”

皇帝的人前后脚便要到了,时间再拖不得。

于是,霍亮叫了两个小兵看住人,在李淮生措愣之际,两队人马奔腾而去。

“怎么回事!为何不带上我!”他大喊。

第84节

李淮生想追,被两个小兵拦下,这下看不出有问题便不是在官场混过的男人了,妻子娘家的人到底要做什么,神神秘秘的…李准生想了想,装乏,下了马找个树荫坐下。

“不去就不去,我歇上一觉,打道回府。”

小兵们起先是不信的,但看见他过了两柱香时间还在那打盹,二人一顿商量要赶回军队,骑上马偷摸摸走了。

待他们走得够远,李淮生骑上自己的马,往队伍消失的方向前去一探究竟。

可跑到去虎凹庄和三清观的岔路口,他望着地面上凌乱的马蹄印,竟不知往哪边去。

若是去硖子山,肯定是虎凹庄方向,但为何三清观的路面上也有那么多印子?

李淮生来不及多想,心里满满当当要先寻到萧羡鱼的遗体,立刻策马往虎凹庄方向去,等跑过了虎凹庄,再经过自家的另一个庄子,往东二十里就能到目的地。

这一去,李准生竟不知人没寻着,自家庄子被烧了个干净,佃户烧死的烧死,打死的打死,这究竟是经历了什么地狱行径!

他忽然想起霍争是从这里经过再到京城野外与霍亮汇合的,难道…李淮生认为霍家军是朝廷正规军队,怎么可能烧杀境内庄园和百姓?

"五爷”

他忽然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在狼烟滚滚的废墟中四处查看。

五爷.…是您么”

李淮生找来找去,在烧焦的栅栏下看见一个女子,使劲搬开后,从那女子沾了焰灰的脸庞认出竟然是以前的通房佳梦!

他把佳梦拖了出来,佳梦指着另外一旁的草堆屑,“还有她…五爷…还有…”

这时候李准生顾不上自己穿得多干净得体,扒拉灰烬焦木找人,可那人恐怖的容貌吓了他一跳,碰都不敢碰她。

佳梦爬了起来,“五爷,那是于…姨娘.…”

李淮生惊得说不出话,一个庄子烧了,只剩下自己以前两个犯事的女眷还剩一口气,可他赶着去硖子山,她们要如何安顿?

他几乎犹豫不足片刻,决定上马走人。

佳梦见状,跪在马前,声泪俱下:“五爷,奴婢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您,奴婢冤枉啊!奴婢根本没有表格进京,奴婢怀的是您的孩子,夫人却硬施罪名给我,叫人活生生用棍子击打奴婢的肚子滑胎”

李淮生大惊,“你说什么!”

他不能相信对自己痴心多年,温柔可人的霍柔依是佳梦口中那种将他庶子杀死的狠毒妇人!

佳梦见他不信,指着半死不活的于姨娘说道:“于姨娘的脸肯定也是夫人做的手脚,她现在被烟呛住了,说不得话,可是被扔进这个庄子时,她想了很久,想出一个疑点,说她的丫鬟日日给她打的洗脸水有股很淡的味道,因为不臭所以没在意,或许就是那样才导致她的脸积毒已久,一朝爆发!”

李淮生握着缰绳的手渐渐无力。

佳梦又道:“刚才刚才来烧庄子的就是夫人的娘家人,五爷,您救救我们吧!我们什么都不敢争,我们只是想好好活着…”

李准生看着佳梦,又看了看于氏,再想到萧羡鱼,似乎确认了什么,神色惶惶,问道:“他们是不是在找人?”

佳梦想起那一幕心浑身战栗,点头道:“叫我们把人交出来,所有人都听不懂,他们一下就杀过来了。”

李淮生丢下银袋,“你们想法子回京去,在城南的客栈住下,我办完事再找你们!”

说完,调转马头往回跑,在那个马蹄印又多又乱的路口拐了进去,直奔三清观.…萧羡鱼见到了三清观观主,臻炎道长。

五十多岁的臻炎道长似有灵通,不用她说一个字,便火速下令弟子关闭大门,人人自持武器严守。

他慈和的目光落在萧羡鱼身上,叹道:“孩子,受苦了…老侯爷和夫人若是得知你今日遭此大罪,不定多么心痛啊。”

其实皇后和相爷夫人、郑太师之女坠崖的消息早已传遍天下,而萧羡鱼等人一下出现在三清观,臻炎道长便知道了。

反贼将至!

他将人安置去大殿,对郭皇后说道:“娘娘,我们一定撑到陛下的人到来。”

不过半个时辰,有弟子来报说观外包围了一大群人马,个个蒙着面,来者不善。

臻炎道长正声道:“不论对方说什么,都不可开门!你们也不要和他们对话,尽量拖时间!

真如臻炎道长所料,对方大声威胁,奈何三清观纹丝不动。

郭皇后看向萧羡鱼,经历那么多后,本能地信任她,很不安地问:“羡鱼啊,你说这次我们能脱险么?”

萧羡鱼心里也没底,但绝望只能留给自己,希望应该给予出去。

她微笑回应:“没事,一定能挺过去的,娘娘信我。”

郭皇后握住她的手,泪眼摩挲,不住地点头。

郑英烧得人糊里糊涂,无助地哭起来,“鸣鸣鸣.…这里明明离京城那么近了,为什么他们还能那么胆大包天追着我们杀啊!我要见我舅舅,他是征远大将军,一定替我杀他们个干干净净!”

她正喊着舅舅哭得起劲,一声声咚咚的巨响回**山中,正是外头的追杀者用木桩在撞三清观的大门!

“观主,大门可能抵挡不了多久,请您示下!”

只见臻炎道长拔出自己的太极剑,正气凛然道:“我岐兰山三清真神所镇之地岂容宵小作祟,来残害国母良眷,待大门一破,你们随我杀出去!”

萧羡鱼见状,双目通红,她不敢去算对方多少人,什么实力,三清观这边又是个什么情况,怕算来算去毫无胜算,连累了整个三清观的弟子牺牲。

“道长…”她微声叫着,臻炎道长却听见了,回头看她,“怎么了,孩子?”

萧羡鱼哭了出来:“不如,我出去吧。”

臻炎道长笑了,“你多思多虑了。我们修行之人讲究劫数,也讲究造化和顺其自然,孩子啊,你天大的福气还在头面呢,好好活着。今日这场是我们三清观的劫数,我们欣然接受,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