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阔的朝殿外,一人跪地,旁边另一人扬鞭而下,鞭答背部的响声回**,渗人毛骨。
角落阁楼,登高而望的萧太后闭着眼聆听,觉得十分美妙,笑得欢喜,对祥公公说道:“好几年了,这回可是头一次让这个沈珩吃了苦头。”
祥公公乐呵呵说道:“谁能想到精明狠辣的沈相大风大浪没栽,在小阴沟里翻了船,被自己的兄弟害了。”
“足足要罚二十鞭,嗯…”萧太后满意极了地点头,“看来皇帝是真恼了他治家不严,让跟前这个宠臣受此重刑。”
“不止呢,听说还罚俸半年。”
萧太后拍掌叫好,“哎呀,还是单大人这计好使,我的金斓可以留下来,又挫了那帮皇帝鹰犬的锐气…”尔后又是惋惜,“可惜那个孩子死了,不然接回来先养着,等哀家联合一帮忠臣打压住局势后再逼宫,叫其登基为帝,凡事都听我的,那该多好!”
“娘娘,有那孩子固然是好,可世事不如意咱也没法子,但是单大人提过,那短命的乙王留下柔弱的乙王妃和一个五岁的小世子,乙王妃娘家又没有势力,娘娘可以考虑到时过继到膝下,继承大统。”
乙王是先德帝的侄子之一,是孝帝的堂兄弟,出生起人便羸弱,一年前拖不住病症亡故了。
萧太后是心动的,却迟疑:“若是乙王妃不要这泼天的富贵呢?”
祥公公做出割颈的手势,“那,去母留子更好!”
朝殿外的鞭声停下,萧太后意犹未尽,却也乏了,便讪讪离去。
沈珩浑身大汗,终是一口气撑了下来,双臂撑在地面上,猛地喘气,上半身处处爆着青筋。
施刑的是伺候孝帝的大监微公公,对沈珩行了礼:“实在对不起沈相了,咱家奉官家的旨意,不敢偷奸耍滑,下手就这般重了。”
沈珩想回一句,却发现自己缓不过来,便对其摆摆手,微公公领意,恭敬退下。
第60节
尤子嶙在一旁看完这二十鞭,无法直视沈珩那背上血淋淋的伤势,大步过来搀他起身,在沈珩脱力的情况下,一大男人还是挺沉的。
“还撑得住吗?”他担忧地问。
沈珩点点头,尤子嶙将他的手臂绕过自己肩膀,扶着他一步一步往殿内走去,人是一进宫便先罚的,皇帝的面未见,受完了罚还不能回去。
孝帝睨着赤身跪地的右丞相,忍着剧烈的疼痛,依旧在自己面前跪得挺直,冷声道:“知道朕为何罚你吗?”
沈珩回道:“回陛下,臣知道,陛下是在救臣。”
孝帝威严,冷笑出声:“你倒拎得清。是,朕不一马当先责罚了你,明日弹劾你的奏折将会堆成山!到时朕是废了你,还是保你啊!”
沈珩:“臣谢陛下救命之恩。”
孝帝又斥道:“希望你是真的谢朕才好,不要心生怨怼。”
“臣不敢,陛下让臣去做的事,臣没完成反而闹出了事,是臣教弟无方,怎么都该罚!”
看着沈珩这模样,孝帝露出对人才不舍地叹息,“你能自省便好,既然与单家结亲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就做好了它,别再出把柄了,尤侯送人回去吧!”
沈珩与尤子嶙双双告退。
孝帝一拍案面,观此局势,心情十分复杂。
郭皇后从偏殿出来,奉上了茶点,规劝道:“陛下,这又是鞭子又是罚俸,罚过便好了,明日不会再有大臣上奏了。”
孝帝苦笑,拍了拍胸口,只觉得里头日日闷得紧,没一刻舒坦。
叹道:“这皇帝不好当啊,想当初做晋王时,与那么多皇家子弟暗中争来斗去,但至少还能喘口气。现在如愿做了皇帝,每天有批不完的奏折,不是提防后宫那位大不了自己几岁的太后,就是担心边境不安,还得盯着朝堂里一群背后藏刀的老狐狸,早知道我不接这大统了,当个逍遥王爷,和你游山玩水多好。”
“陛下又说笑了。”郭皇后替他捏肩,“不过以前的日子臣妾也觉得惬意,臣妾还记得沈珩大概是十六岁时便跟了咱们的,一眨眼过去近七年了呢。”
“那小子跟咱们的时候还未中榜,一路看他铁血手段爬到如今这个位置,我料想过他会被萧氏迷得做错事,却是出乎意料的,栽兄弟手上。”
“陛下您这话说的,我见过那萧氏,并不是红颜祸水。而沈珩到底不是冷血的,只要是个人,在世上便会有羁绊,至于他兄弟糊涂,那就是他兄弟对不起他,忠孝节义,沈珩做了他该做的,无愧于心了。”
孝帝颔首赞同,可就觉得不是滋味,那个叫沈崎的该庆幸,若不是沈珩的至亲,他会下命令秘密做掉,省得祸害了他的得力干将。
沈珩的兄弟不成事,妻子的作为倒是颠覆了外界传言。
“…听说萧氏一个小妇人今日独自面对单太尉,扭转了沈家全责的局面啊,就算今日沈珩不去,她也能揽下大局来这沈珩娶个了不得了的人,皇后啊,她毕竟姓萧,朕还是不放心,你日后多注意下她,若是有不妥的,朕就不得不拆了她与沈珩了。”
沈珩是左膀右臂,岂能一再出事,故而孝帝谨慎起来。儿女私情在大局前面,不值一提。
青杨驾着马车驶去了镇远侯府。
尤子嶙一入家门,便让管家去请郎中,小厮们打水来。
青杨盯着主子血肉模糊的背,也不知道往哪下手清理,好不容易熬到郎中来了,紧张慌乱了半个时辰才把伤口处理好。
沈珩趴在榻上,整个人惨白惨白的,低声对青杨说:“我的衣袍…叠好了,不许沾血…”
青杨会意,赶紧拿过丢去一旁的衣袍,仔细检查没有问题后叠了尤子嶙瞅了几眼,并不像名贵的料子,问道:“怎么,挨顿鞭子都不能脏了衣服,你竟讲究成这个样子了?
“侯爷,这是我家夫人给主子做的,所以不能脏!”青杨回道。
尤子嶙一听,牙都要酸掉了。
“沈老弟,你这模样回去估计弟媳会哭瞎眼,就在我这老实住几日吧。”
沈珩会来镇远侯府为的就是不让萧羡鱼担心,“嗯青杨去禀了夫人,就说我在宫里忙几日,你回来时将聘礼单子带过来,我瞧一眼便可。”
青杨应下,犹豫是不是守在榻边照顾,主子并不喜女使近身,却细心发现尤侯的院子没有一个丫鬟婆子,走动的全是小厮,于是没有顾虑就回相府去了。
这时就又一个小厮抱了一堆画轴进来,苦着脸:“侯爷,这是尤府那边送过来的,要您赶紧看了挑一个。”
沈珩喝了药,又敷了药,渐渐镇痛,本是要小憩一会儿,看见那画轴,就说:“你家长辈还没打消干涉你婚事的念头。”
尤子嶙把小厮赶出去,并把门关上,无奈道:“我倒想与你一般强硬,叫他们别管,可是我情况和你不一样…”
沈珩抬头,深深凝视尤子嶙,启唇问了一句石破惊天的问题。
“子嶙,我一直没问你,你多年不娶是因为尤棠吧,可你们是亲兄妹,绝无可能,你身为重臣,婚事日后不是长辈就是官家会管,你还能逃避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