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本是同根
袁否同意了孙策的条件,次日中午南关外谈判。
双方都对这次谈判做了充分的准备,从头一天傍晚,双方就各派出一支军队,对选定的谈判场地进行了高强度戒严。
孙策也是被袁否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给搞怕了。
以前孙策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什么时候把对手放在眼里过?就连曹操他都不曾放在眼里,只提着三百精骑就敢去劫曹操的中军大营!
可是现在,孙策却真的一点都不敢小觑袁否了。
上次在龙亢,这次在居巢,他两次险些死在袁否手里。
别看孙策现在嘴上仍是口口声声的骂袁否小儿,但是在孙策内心,却早已经把袁否视为他一生的劲敌了。
所以对于明天的谈判,孙策不敢有一点的马虎。
不能不防啊,万一袁否趁着天黑在谈判现场挖一个大坑,再把他那个神秘的守城利器藏起来,这样的话,就是十个孙策也必死无疑。
不知不觉中,孙策也开始变得珍惜自己的小命。
至于说袁否,虽说在关键时刻这厮也豁得出去,也肯拿命去拼,但在平时,他却比任何人都更加的惜命,所以他就更不可能留给孙策暗算他的机会,为了自己的小命,袁否将最精锐的八百骁骑派了出去,彻夜把守谈判会场。
次日巳时刚过三刻,孙策就早早的就来到了谈判的会场。
贾华带着三千江东精锐把守住会场南侧,又在指定的谈判区域摆好了矮几。
矮几的摆放,是按照袁否的要求摆放的。很是别开生面。大约二十张矮几。分成南北两排,一溜的摆开,按照就近原则,袁否和庐江的士族豪强会居于北侧,南面向,而孙策和他麾下的文官武将就只能背南面北。
这就在无形之中拔高了袁氏的地位。
因为自古以来南面才是尊位,是上位。
孙策和周瑜也是到了谈判会场才反应过来,这时候要求更改坐席却是迟了。而且还会显得孙氏气量狭小。
当下孙策也不再纠缠这些细枝末节,洒然入座。
周瑜、吕蒙、吕范等江东文武也在孙策左右依次落座。
然而,袁否和庐江郡的士族豪强却是迟迟未到,直到日过中午,距离孙策约定的最后时限只剩下半刻钟,袁否才终于带着庐江士族豪强珊珊来迟。
两下见了面,袁否笑吟吟的作揖说:“伯符兄,别来无恙乎?”
孙策闷哼了一声,勉强回了礼,说道:“袁否。你可真是大忙人哪。”
“哪里哪里。”袁否微微一笑,又说道。“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弟却需提防着有人拿和议做幌子,其实打的却是背后给我一刀的念头,所以,不得不做好万全的防备,所以才耽搁了时辰,还请伯符兄见谅。”
孙策嘿嘿一笑,杀气腾腾的说道:“我有一言,不知足下想听否。”
袁否长揖到地,做足了表面文章,笑着说道:“还请伯符兄示下。”
孙策冷冷的说:“袁否,你这样整天提心吊胆,只怕也不是个事,不如将传国玉玺还给我,再奉我为主公,我孙氏定然保你袁氏世代荣华!岂非胜过现在朝不保夕、颠沛流离一百倍,一万倍?”
这却是直接进入正题了。
袁否微笑不语,心里却冷笑不止。
说的倒是好听,我若真的降了你,能否活过明天都还是未知之数,都说古人聪明,我们现代人却也不是什么傻瓜蛋。
当下袁否又说:“小弟亦有一言,却不知伯符兄愿意听否?”
孙策大袖一挥,冷然说:“讲!”
看到孙策颐指气使,袁否却始终温文尔雅、谦逊有加,与会的庐江士族豪强脸上不自觉的流露出愤怼之色,更而且,与会的庐江士族豪强在对孙策深感不满之余,更对袁否生出了几分格外的的愧疚。
袁否环顾四顾,脸上的温文尔雅之色忽然间敛去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无比的悲戚之色,袁否悲戚的看着孙策,说道:“伯符兄,本是同根,相煎何急?”
本是同根,相煎何急?孙策闻言懵然,他都不知道袁否在说什么。
曹植此时才刚刚六岁,还没有启蒙呢,孙策又怎可能听过他的绝命诗句?
袁否对于窃据古人诗词却没有半点愧疚不安之心,更没有一点心理障碍,当下脸上神色变得越发的悲戚,然后起身离席,在席间来回踱步,一边踱步一边悲悲切切的吟颂起来曹植所赋的绝命诗句:“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这诗篇一出,顿时满场哗然。
曹植本是千古诗才,受曹丕逼迫赋绝命诗,当时心情却是何等的悲切、凄惶?所赋诗篇自然是格外悲怆、凄凉,袁否此时的处境与曹植赋诗之时却也有几分相似,再加上袁否又惯会演戏,此刻吟颂起曹植的诗篇,竟是格外的悲戚。
这诗篇一出,不仅江东文武、庐江士族变了色,似袁涣、韩胤等一干袁氏旧臣更是情不自禁的落下泪来。
便是孙策,心下也是戚戚然。
孙策猛然间想起来,他跟袁术虽然无父子之名,却有父子之实。
袁术僭位称帝,种种倒行逆施,可说死有余辜,但他对他孙策,却真的可以说是照拂有加,先翁见弃之时,若非袁术收留,他孙策还不知道会流落到何处,不知道何时才能收复江东故地,更不知道何时才能有今日之局面?
从这个层面讲,袁否说他跟自己本是同根所生,却也半点不差。
袁氏对他有恩,可他现在对袁氏却是赶尽杀绝,似乎真有点说不过去?
一霎那间,孙策眼里流露出一丝茫然,难道说,自己真做错了?错了?
不,我没有错,孙策眸子里忽然泛起一丝杀意,袁否先杀黄盖,再杀程普,两手可谓沾满了江东军的鲜血,他与孙氏早已是不死不休的生死仇敌,自己对他赶尽杀绝,却是为了替两位老将军报仇,更是为了替数千阵亡将士报仇!
然而,这个念头才刚刚生出,孙策脑子里便立刻又响起另外一个声音,不,不对,袁否之所以斩杀黄盖,却是因为自己对袁氏穷追不舍,袁否之所以斩杀程普及数千江东军,却是因为自己要夺走袁氏最后的落脚地,庐江。
难道我错了,我真的做错了吗?孙策懵然了。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自己是不是太过无情无义?
看到孙策神情茫然,竟然有心神失守的迹象,周瑜不由急了。
好个袁否,竟凭着一首诗就令伯符心生不忍,却是端的厉害!
周瑜更知道,绝不能任由这种悲戚的气氛再漫延下去,否则,不要说庐江的文武官员以及士族豪强了,就是与会的一众江东文武,心里也要同情袁否了,彼时,孙策再想对袁氏做点什么,可就真要好好考虑一二了。
周瑜更担心,孙策会因为一念之仁,就放弃收取庐江。
当下周瑜长身而起,朗声说道:“好诗,公子好诗才!”
周瑜的这一声大喝,却犹如醍醐灌顶,一下将孙策惊醒过来。
回想起刚才的种种,孙策一时间竟恍如隔世,心里不由得暗暗警惕。
袁否却是暗叫了一声可惜,他刚才几乎已经说动孙策,若是孙策因为一念之仁,说出放弃收取庐江之语,袁否再顺势而为执意相让庐江,则立刻就是一番兄友弟恭的美谈,彼时他袁否的声望可真是无人能及了。
而且,江东孙氏还得倒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而这,对他将来收取江东四郡却有莫大好处。
当然,前提是袁否去了河北之后还能打回来。
可惜,让周瑜这么一搅和,这个如意算盘却是落空了。
周瑜注意到孙策有些失态,便接过了谈判的主导,说:“公子说的好哇,本是同根,相煎何急呀?依我看,不如这样,公子这便随伯符前往江东,我周瑜可以保证,待公子到了江东之后,伯符定然奉你为主公。”
周瑜这话一出,当真是满座皆惊。
韩当、吕范等江东文武更是勃然色变。
孙策也是猛然蹙紧了眉头,只是出于对周瑜的一贯的信任,才强忍着没有当场发问,因为他知道,周瑜向来就不会无的放矢。
相比江东文武的勃然色变,庐江士族和袁氏旧臣却是怦然心动。
袁否环顾四周,将众人脸上的神情尽收眼底,就知道他刚才苦心孤诣营造出的谈判氛围已经被周瑜破坏得**然无存了,尼妹,不愧是周瑜,谈笑之间就化解了他打出的感情牌,又将这场谈判拉回到了冷冰冰的现实中。
当下袁否笑道:“都督说笑,袁否何德何能,焉敢窃据江东主位?”
只有白痴才会相信周瑜的这番话,他袁否若真信他,去了江东,没准还真能当上江东的主公,只不过他这个主公的处境,却可能比曹操掌中的汉献帝都更加不如,因为汉献帝好歹还有天子的名号在,他却只是个傀儡主公而已,就跟刘琦,说死也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