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七四 刘玄德警语汉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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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公!”
许褚径直走上前来,在刘备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刘备一听,剑眉一挑,不相信的看着许褚:“果然有此事?”
许褚拱手道:“董国舅此刻就在功臣阁内。”
刘备想了想,嘿嘿一笑,将袖子一甩,吩咐道:“跟我来!”
许褚随即点齐了一干甲士,径直随着刘备入朝来看。刚刚走到宫门,刘备远远的就看见一人劈头而来,却不是董承董国舅又是谁?只是那董国舅也恰时的匆匆行来,突然抬头看到刘备,脸色早已变得十分的难看。他慌乱之中无处躲避,只得拱手立于路旁。刘备看在眼里,衣襟带风,早已走到他的跟前,向他问道:“国舅慌慌张张的,这是那里来?”
董承道:“适蒙天子宣召,赐以锦袍玉带。”
刘备呵呵一笑,问他:“哦?天子为何突然赏赐你这些?”
董承答的倒是挺快的,只听他道:“天子念某昔日西都救驾之功,故有此赐。”
刘备看天子赏赐的衣带已经穿在了他的身上了,便伸出手来,扯了扯,笑道:“玉带不错,可以解来我看。”
那董承听刘备一说,半天迟疑不动,脸色早已经数变了。
刘备也不想跟他啰嗦,喝令许褚解带。
那许褚也是个大老粗,刘备一声令下,立即抢上前去,将董承身上的玉带解了,呈给了刘备。
刘备拿在手里,左右翻看着,的确是天衣无缝。怪不得曹操当年看不出一丝端倪来呢。
他眼睛扫视着董承,却见董承低下头去,不敢与刘备目光接触。
刘备却见他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分明心里有诡。
他轻咳了一声,将玉带交到许褚手里:“拿小刀将玉带背衬挑开来看看!”
许褚应诺一声,从腿靴里摸出一把雪亮的匕首,握在了手里。
那董承心里有诡,赶紧喝止:“不可!”
“嗯?”
刘备瞥眼看着他,看他要说什么。
董承看到刘备目光,赶紧又低下了头去。将手拱了起来,行了大礼,说道:“我是说……这玉带乃是天子所赐之物,不可轻易毁坏。”
在先前那么一刻,刘备还想当场将董承与天子“衣带诏”之事戳破,立即解除了这个心腹之患。但转念一想,倒不如借着此事试探那些在暗中的朝臣们,看他们到底对自己有多“忠心”。
刘备想到这里,将玉带拿过。哈哈笑道:“国舅你太紧张了,我只不过开个小小的玩笑罢了,看把国舅你急的?你想想,天子所赐之物。我焉敢轻易毁坏?好了,还给国舅你了。”
董承脑门边一颗汗珠滚过,如热浪一般滴在了地上。他双手接过,又一连告罪:“奈何此乃天子所赐之物。不敢转赠。若大将军喜爱,容某别制奉献。”
刘备哈哈一笑:“那我等着。”
说着,指着前方道:“天子可还在阁楼上?”
董承不敢隐瞒:“还在上面。”
“那你去吧!”
刘备手一扫。径直带着许褚等人朝功臣阁走来。
那阁楼下面守卫的御林军见到刘备,远远的向刘备行礼。
刘备也不看上一眼,径直登上阁楼。但走到一半,忽然又回身吩咐道:“天子在上面,尔等不必都跟来,只许褚一人跟我上来就是!”
那跟上来的十数名剑啸营亲卫应诺一声,走下楼来,就在下方楼道上摆开了阵势,守卫在了内里一层。
阁楼上,光线不是十分的充足,天子一个在功臣画像前细细的观瞻着,其身影看起来十分的孤零零,反复为世人所遗弃。刘备一眼看到,心里略有触动。举起了手,让许褚等候在了楼道口,他自走上前去。直到天子身后,抬眼看清天子所视正是汉高祖容像,这才故意将脚步放重,轻咳了一声。
这声轻咳,也早将痴呆在望的天子给惊得身子一颤,赶紧回过身来。眼未见人,就已经开口道:“国舅……”
看清来者并非是董承,却是他做梦也不想看到的刘备,不觉脸色微微一窒。想到先前一事,不觉脸皮上爬了赤红色。
那刘备见到天子,赶紧袍袖一拂:“见过吾皇!”眼看就要跪下,被天子慌张的伸出手来,将刘备的两条胳膊托住,说道:“楚公何必多礼,寡人不敢当!”
刘备倒也未必真想拜他,见他伸手来托,也就假作承恩,一句谢过,立直了身子。走到案边,在高祖像前焚了三炷香,方才回过身来,眼睛朝着汉高祖的画像,嘴上问道:“陛下在思高祖之事?”
天子微微一愣:“啊……啊……是是。”
刘备嘿嘿一笑:“那么我斗胆问一句,高祖皇帝起身何地?如何创业?”
那天子一听,脸上的几块肌肉挤在了一块儿,连眼睛都没了安放的地方。
但看刘备脸色甚是端重,不像是信口一问,也就小心翼翼的说道:“好像……听说……听说高祖皇帝自泗水亭长发迹,提七尺之剑,斩蛇起义,纵横四海,三载而亡秦,五年灭楚;遂有天下,立万世之基业。”
刘备目视着天子,突然哈哈一笑:“祖宗如此英雄,子孙如此懦弱,岂不可叹!”指着两边功臣像:“这两人可是留侯张良、酂侯萧何?”
天子气也不敢喘一个,赶紧抹汗道:“正是。”
刘备逼视着他:“当年高祖开基创业,可是得了这二人之力?”
天子不敢怠慢,赶紧点头。
“说的好!”
刘备呼呼一笑:“我再斗胆问一句。如今天下分崩离析,诸侯并起,天子能安于太庙,得力者何人?”
“自然是得赖楚公你的恩德。”
这一点可不敢含糊,天子立即说道。
刘备点了点头,又道:“那么我比高祖之张良、萧何又如何?”
“楚公乃国之宰也。张良、萧何之辈望尘莫及也!”
“是吗?”
刘备目视着他:“但我看怎么感觉我比董国舅且不如呢?”
提到董承,天子脸色再次**气回肠的变了一回。
“这……楚公如何有这样的想法?”
刘备说道:“天子念董国舅昔日西都救驾之功,尚且钦赐锦袍玉带,以示荣宠。而我有护祖宗太庙之劳,却并无一物赏下,莫非天子也是偏私不成?”
天子听刘备一说,轻嘘了一口气,赶紧说道:“可是朕的东西皆是楚公你所供奉,难道我有的楚公你还没有么?呃……那个,朕明白了。朕明日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多赐楚公你些皇家玉器便是。”
刘备拱手说道:“那么先谢过陛下了。只是,就算陛下赏赐了下来,臣也无福消受。”
天子微微一愣,心里似有不爽,但在刘备面前,仍是只能强自压制着。
“楚公你这是怎么了?你为何突然说这些?”
刘备眉头轻蹙,说道:“敢问陛下,当你知道有人要背地里暗算你。想置你于死地的时候,你会怎么想?你还有心情消受这些么?”
天子手一哆嗦,故作镇定,背过身去。笑道:“有谁敢加害楚公你,他是吃了豹子胆不成?”
刘备嘿嘿一笑:“只怕他吃的是龙胆!”
天子刚刚伸手去扯胡须,被他这话一说,头额上的汗珠倒是先滚了下来了。
“楚公是在跟我开玩笑呢!”
刘备听着天子的笑声一点都不能淡定。心里便也觉着舒服了些。
他走上前去,直视着天子,道:“对不起。这句话我还真不是开玩笑。”
天子微微一愣,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觉刘备的眼神太过严厉,不觉向后面退了两步。
刘备可不顾这些,又低声跟他说:“天子你能高高的坐在上面,你拥有的这一切,你应该知道该感激谁。至于汉高祖之事,我想奉以孔老夫子的一句话,叫做‘非其鬼而祭之,谄也’。你呀,没事少来一些,特别像单独召见心腹大臣一类的事情。当然,你也不要老是突发奇想,想些歪主意,这些对你身心都没有好处,呃?是吧?”
天子双手十指屈向掌心,捏起的拳头里面全都是濡湿的汗水,太过腻滑,又不得不将之再次撑开。
刘备这话一说完,看天子木鸡也似的立在那里,两腿还直打哆嗦,心里不觉好笑。
他见自己的话挑得也够明白了,方才退后一步,向天子行了个礼,也就退了出去。
到了大将军府,刘备又让许褚召来汉尚书令张纮,问道:“董承平时都跟那些人走得甚密?”
张纮说道:“明公问的可是董国舅?他平时与侍郎王子服,将军吴子兰等走得倒是比较近。”
“王子服?吴子兰?”
刘备嘿嘿一笑,这两家伙的确是跟董承走得最近。
他让张纮先下去了,又让许褚传来侍郎王子服,笑问:“听说王大人平时跟董国舅走得最近,可是这样?”
那王子服听到刘备突然这么一问,也不知何意,心里发虚,但只道:“我与董国舅不过公事上的交往,平时也很少走动,谈不上远近。”
刘备哈哈一笑,道:“王大人不必紧张,我传大人来,只不过想让大人你代我走一趟董国舅府。”
“呃?”
王子服微微一愣:“刘公吩咐,小的愿意一力代劳!”
刘备当即让许褚送上来一个红色小木盒子,说道:“听说董国舅偶感风寒,这里有几根长白山的上好人参,明日白天你代我送给他吧。”
王子服眉头一蹙:“不可能吧,白天我还……”
白天他还见他好好的,如何就病了?
但他没有说完,赶紧闭口,说道:“是!”
第二天一大早,王子服手捧着红木盒子,径直来到了董承府上。
那些门吏都知道王子服跟董承交情深厚。也就没有一个敢上前阻拦他的。王子服也是过门不报惯了,径直闯到了董承的书院里来。
突然看到董承伏在案几上睡着了,他也没想立即打扰他,悄悄的走到了他的跟前。
还想要唬他一唬,转眼看到董承的袖子底下压着素绢,露出了一个“朕”字。
王子服心里起疑,悄悄将素绢从他袖底抽了出来,待藏到袖底想要戏弄他一番,突然转念一想,如何会有个“朕”字。还是血书?难道是天子所赐?他悄悄的将素绢展开,细细的看了,不觉头额上汗珠直滚。
上言:
“朕闻人伦之大,父子为先;尊卑之殊,君臣为重。近日刘贼弄权,乒君父;结连党伍,败坏朝纲;敕赏封罚,不由朕主。朕夙夜忧思,恐天下将危。卿乃国之大臣。朕之至戚,当念高帝创业之艰难,纠合忠义两全之烈士,殄灭奸党。复安社稷,祖宗幸甚!破指洒血,书诏付卿,再四慎之。勿负朕意!建安四年秋九月诏。”
好大胆的董承,居然想要帮助天子谋害刘大人!”
王子服咬牙切齿,正不知该如何处理。突见董承身躯微动,眼看就要醒了,知道走不了,只得赶紧将血书藏在袖中,转而呼董承:“国舅好自在,亏你还睡得着?”
董承先时突然受到汉帝召见,命他去功臣阁,亲自赐了他锦袍玉带,并特意嘱咐他:“卿归可细观之,勿负朕意。”刚刚走出阁来,就被刘备遇到,险些被刘备剪断了玉带。回到家中后,独坐书院,将锦袍仔细一看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又取出玉带来,却也并无夹带。他也就郁闷了,寻思良久,不得其意,眼睛也就疲倦了起来,打起了盹子。正要伏几而寝,突然灯花跳起,落到了玉带上,烧着了背衬子。
董承大惊,赶紧伸手拿了起来,将火星扑灭,但到底烧破了一处。董承正觉可惜,突然**露出了一方素绢,隐见血迹。他赶紧取了刀子,将带子划开,取出了里面的血字密诏。不看还罢,一看涕泪满流。一夜不能寐,早晨起来,又坐到案边,将诏书再三观看,无计可施。于是将诏书放在了几上,沉思灭刘之计。计策未出,反倒是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只他醒来不见案上的诏书,魂不附体,手脚慌乱。
那王子服看在眼里,故作惊诈,叫道:“你想背叛刘公,我当出首!”
董承两眼泪流,说道:“若兄如此,汉室休矣!”
王子服笑道:“吾戏之耳!”
又假意替他出谋划策,教他召集心腹,方可起事。他这边,急急的出了董府,心里却是百般纠结。
“若是让吾合谋诛杀曹贼,吾自当仁不让。可若是刘公,这却办不到!若杀死刘公,这天下又将要落到曹贼手里,是杀一豺狼而迎一虎豹也,不足取之!再者,若为袁逆所趁,则汉室顿时倾覆矣!为天下计,吾不能为也!董承与我虽然是至交,奈何他是皇帝亲属,天子血书,他不能不奉。我若去劝,只怕他也未必肯听。为今之计,不若向刘公出首,以安天下。至于董承,我也只有对不住了。”
既已打定了主意,王子服再也不迟疑,径直朝刘备的大将军府走来。
“烦将军通禀一声,就说侍郎王子服求见!”
“等着!”
不时,门人请了王子服进去。刘备倒在院内读着书,见他来,立即哈哈笑着,迎了上去。
“王大人来得早啊!”
王子服向刘备拱手行礼,被刘备邀到里面喝茶去了。
王子服这边啰啰嗦嗦说了好多,就是没有说到正题上来。那刘备也隐隐见了出来,便也漫不经心的提醒道:“王大人早上可去了国舅那里,他的身体如何,好些了吗?”
王子服心里奇怪,董承明明身子好着呢,为什么刘备老是强调他身体不好?不管好坏,但刘备关心董承却是事实。只是相比而言,董承做事就欠缺考虑了。天子给他一个衣带诏他就接受了,难道他就不论是非了吗?
王子服想来有点过不去了,脸色变了变,说道:“他身体没有大恙,倒是思想出了点问题。”
刘备一听,知道是时候了,立即让两边都退下了。
“王大人的话里好像有话呀,有什么不能说出来的?”
被刘备一问,王子服立即跪了下来,说道:“明公恕罪!”
随即将在董承府上所见之事,一字不漏的跟刘备说了:“那血带诏如今就在他的府上,大人若派人去搜查,必然人赃并获。”
刘备点了点头,尚未开口,那外面许褚走了进来,向刘备拱手道:“大人,将军吴子兰,长水校尉种辑,议郎吴硕在府外求见。”
刘备看了王子服一眼。王子服拱手道:“这些人都是我推荐给董承共同起事的,他们平时也都跟董承关系极好,董承不会怀疑。只是不知,为何他们这么快就来见刘公你了。”
刘备两眼一亮,顿时觉得有点戏了,赶紧道:“请他们上来!”
许褚应诺者,也就速速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