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七 诸葛亮出使冀州
“辛评大人,你知道我为何要找你来?”
高干两手平放在案上,脸上始终带着那抹人畜无害的微笑。
他眼睛紧紧盯着躬身而立的辛评,丝毫不放过他的每一个动作。他要从他的动作里,看出慌张。
只有慌张的人,才能惧怕他。
“当然知道。”
辛评不卑不亢,再次拱了拱手:“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高大人新任本地刺史,召集我来自然是想要训示一番,好为今后工作的顺利开展铺平道路。“
高干仰天哈哈一笑,捋须道:“辛评大人果然快人快语,有什么就说出来。痛快,痛快!”
顿了顿,皱眉道:“不过,听说辛评大人还有个弟弟,如果我记得没错,是叫辛毗的吧?如何今日本官上任,他怎么没来?”. .
辛评躬身道:“大人不知,前几日家童忽然来信,说是家母患病,让我等回去。我与佐治本想一起回去的,但就怕我等一走,大人刚来到任,是不是太不给面子了。于是,我跟弟弟稍加商议,就让他先回去了。如果没事,他迟则一年半载差不多就可以回来了。”
高干呵呵一笑:“是吗?我一来你家母就生病了?好巧好巧!看来我真是不该来!”
辛评伫立在那里,脸上不悦,一句话也没说。
“可是……”
高干从案上取了一本奏牍,单手举着:“我这里有一本不利你弟弟的奏本,奏本上参奏你弟弟辛毗,告他在背后妄议袁公,多有诽谤之言。说袁公‘外宽内忌,好谋无决。又说袁谭公子‘性格刚烈而好杀。乃寡恩之人。语多谋叛之词。这次上任前。袁公就特意嘱咐我,要将此事查实。不过,现在我看也不用查了,你弟弟定然是做贼心虚。听到消息,自己先跑了。辛评大人,你说是不是?”
辛评额上青筋直绷,立即道:“此乃无稽之谈!我与弟弟佐治一向效忠于袁氏父子。从无二心,如何会有半点谋叛之心?此定是小人之言,望大人明察!”
高干嘿嘿一笑,缓缓站了起来,道:“辛评大人,你我心知肚明。若我说此参奏之人,就在辛评大人下属里面,大人你是不是不用再狡辩了?那日,郭图临死前,他将此语说与大人听。大人你难道忘了?”
辛评眉头一竖,声音不觉抬高:“郭图杀害袁谭公子。此乃不赦之人,他说的话焉能相信?”
“呵呵,呵呵!”
高干盯着辛评仔细看了一眼。眼前的辛评不皱一下眉头,也把眼睛理直气壮的看着他。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许久。
高干终于服了,点了点头:“有一种人叫不到黄河不死心,想必说的就是辛评大人你吧?”
辛评仍是一句话也没说。有时,沉默也是处理方式的最好选择。
“如此看来,辛评大人心里不服,是想见见当日的目证人了?”
辛评缓缓的点了点头:“你请他进来,我与他当面对峙。”
“好!”
高干嘿嘿一笑,伸手鼓掌:“进来!”
顷刻,门被推开,一条黑影缓慢的走了进来。
显然,他进来前,还很自觉的看了辛评一眼。
辛评转过身来,眉头倒竖,叫道:“让我好好来看看。”
那人身穿铠甲,模样辛评还是记得一点,的确是当日曾随自己追击郭图的士兵之一。
那士兵不敢看辛评一眼,还想绕道过去,指望高干撑腰。那曾想,被辛评一步窜上前去,一把捉去他了衣甲,喝道:“你这厮如何不听宣就进来,莫非是贼人。看剑!”
那士兵甚至来不及辩解,胸口上早吃了辛评一剑。
那士兵至死也不相信,辛评居然敢杀人灭口!
蓬的一声,士兵倒在了地上。
辛评拔出剑来,手上微微抖了抖,但很快,他很镇定的跟高干道:“高大人,证人何在?”
辛评本乃文臣,刀剑几乎成装饰品,对于杀人,欠缺经验。而高干乃是从沙场上历练出来的武将,对于拔刀出剑,他有着先他的敏锐。
像辛评这样不懂得杀人的人,居然在高干面前出了剑,实在无异于关公门前耍大刀。自取其辱。
但不能让人相信的是,高干居然没有出手。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出手,甚至不屑一顾。
他抱定了观战者的态度,看着辛评笨拙的拔剑,笨拙的刺出。
而士兵的不反抗不防御,自然是完全没想到,辛评居然会在高干面前出手。在高干面前杀人!
高干欢快的鼓了鼓掌,笑道:“恭喜辛评大人,我就等着你出手,好让我定你罪呀。”
苍然,手中佩剑带着一丝鲜血,掉在地上。
辛评呆了呆,最后说道:“我请求向袁公辩解。”
高干摇了摇头:“一切都迟了。袁公走时交代我,像辛毗他居然能说出这种话的人,绝对不能留,而辛评身为他的哥哥,杀了辛毗,势必心里极为不爽,若是在关键时刻反了,那岂不教人头疼?他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想必辛评大人你也应该明白了吧?只是,我想不到,辛毗居然被你放走了。既然他跑了,总得有个人来替罪吧?反正你无论如何都得死,辩不辩又有什么区别?”
“不错!”
辛评的心彻底冷了,他万万想不到,袁公居然有这种想法。
他缓步走了出去,打开了房门,外面风吹来,将他发丝飞扬向上,凌乱成针。
“哈哈哈!”
辛评摇了摇头,叹道:“想不到一个死郭图,居然算计了我这生辛评,他这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呀。他明明知道袁公猜疑心重,故而说出这般话来!郭图啊郭图,你是不是太狠了点?你这是一箭双雕啊……”
话未完。一支长剑从背后而入前胸。鲜血淋漓。如珍珠般窜落。
滴答滴答。落入干净的石岩。
辛评脸上青筋如断,他缓慢的扭过身来,身后还能有谁?
看到高干那种鄙夷的笑脸,辛评也点头笑了。呢喃道:“不错,不错……”
高干嘴角微微一翘:“辛评大人,您过奖了。”
“你是袁术的使者?”
屋内只剩下袁绍和这少年人。
“是。”
少年人身穿灰色布衣,头戴方巾。手上轻轻摇着一把白色的羽毛扇子。风度翩翩的回答了袁绍的提问。
袁绍端正了身子,目光如同射电一般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人,想从少年人的稍稍气馁中,找到他的破绽。
但他一直端坐着,脸带微笑,摇着羽毛扇子,很恭敬的看着他。也显得,很是能耐得了性子。
袁绍却受不了,就眼前这个十几岁不到的少年,居然会是弟弟袁术派来的使者。这是**裸的藐视啊!
袁绍拂袖而起。气得脸色都青了,他当着少年的面。吞声不高兴的说道:“少年人,你可以回了。你现在就回去,告诉袁术那不成器的,让他少给我袁家丢脸。自他登基篡逆的那天起,他就不是我袁家的人了。让他以后少来!”
“是。”
少年和和气气的点点头。
袁绍眉毛一皱,又道:“你难道没有听懂我的话吗?我让你可以回去了。”
“是。”
少年和和气气的再次点了点头。
“哼?”
袁绍眉毛皱得更深:“你没听懂我的话?”
“当然听懂了。”
少年抬起头来,仍是和和气气的说道:“只是我这次是奉了仲家天子之命,欲要将袁二公子交还给袁公你的,事先来商议确定一下。我想着,我就这么回去了,是不是不太合适?既然袁公你急着要跟仲家撇清关系,那我也不好再留了。”
少年长身而起,一袭灰袍一尘不染。双手一拱,羽扇当前,躬身道:“那么,鄙人就告辞了!”
“我儿袁熙?他还没死?”
袁绍眉毛一震。早前传说,他儿子跟曹操下江东后,先后被乱兵杀死,他先前仍是不肯相信,及至听到刘备将曹操脑袋传首兖州,他也就彻底泄气了,也就断定了此生再也见不到二子袁熙了。老人家先失去了袁熙,再又失去了袁谭,上天在他身上的打击也实在太大了。本来孤寂猜疑的性格,也愈发的严重了。所以,才有辛毗一语,而决意斩草除根,授意高干到任后,立即将他二人铲除。老人家伤心了一阵后,想到最疼爱的小子袁尚还在身侧,有了他,自然有了点告慰。如今听说二子就在袁术手里,心里难免激动,赶紧道:“慢着!你刚才说什么?我儿袁熙?你们知道他的下落?”
少年点了点头,随即长身出去。
袁绍抓起剑,想要一剑刺了他。但还是忍住了,走前两步,拦住了他的去路。
少年微微一怔,将羽扇摇放在胸前:“袁公,你还有什么吩咐吗?”
面对眼前少年的装腔作势,袁绍恨不能揍扁他。
但他知道,自己绝不能这么做。
挤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袁绍将手一拱:“还未请教大人高名。”
少年摇了摇羽扇,拱手道:“不敢不敢,小生不过仲家天子驾前司隶校尉,本琅邪人氏,后因叔叔在豫章做官,我也就跟了去。小生复姓诸葛,单名一个亮字。袁公直呼我名就是了。”
“诸葛亮,诸葛大人?久仰久仰!”
袁绍前后仔细看了诸葛亮一眼:“观大人之潇洒,真乃一少年英才呀。听说前着鄡阳之战,想必就是大人你的杰作吧?”
诸葛亮笑着摇头:“不敢不敢,我也只是跟在纪灵大将军身后混口饭吃。”
“此战虽是纪灵担当大将军,全线指挥,但天下早已传遍,其实此战真正的幕后指挥者,乃是一少年将军。起初我还不敢相信,及至看到大人你气度不凡。定然就是传说中的少年将军了。刚才随便一问。果然就是了。”
袁绍已将诸葛亮重新请回案边:“请坐!”
两人重复入座。
诸葛亮笑道:“袁公你过奖了。想袁公若是此时听说袁二公子若是死在鄡阳之战时。只怕袁公要立即让人拿小的问刀了吧?”
袁绍脸上阴晴不定,片刻的不安,立即换了哈哈的笑声:“诸葛大人这是哪里的话?”
皱了皱眉,“不知我那孩儿……”
诸葛亮连忙拱手笑道:“袁公放心。袁二公子不但是袁公的爱子,也是仲家天子的侄儿。袁二公子既为天子所救,留在深宫修养,自然吃得好喝得好。相安无事。”
“那就好,那就好。”
袁绍捋须皱眉,缓缓道:“诸葛大人不知,最近老夫新丧长子,正是悲痛难抑之时。若是此时能够见到我那不孝二子,想必也能稍微宽慰老夫的心。不知我那袁……我那二弟,可否……可否此时派人将他送来?”
诸葛亮拱手道:“不知袁公新丧长子,仲家失了一位好侄儿,心甚悲之。先前言语不便处,还请海涵。人即死矣。还请袁公你节哀顺变。”
稍微顿了顿,又道:“袁公不知。那袁二公子虽在仲家好吃好玩,将身养着,也很孝顺天子,也是不想离开天子一步。但天子念袁公你思子心切,只怕疼爱袁二公子之心更切。故而,天子此次差我前来,为的就是让我跟袁公你商议商议这送回袁二公子之事。”
袁绍拱手道:“此事还要拜托诸葛大人,望诸葛大人能在我二弟面前美言几句,让他尽快送还我儿,我袁绍将感激不尽!”
“嗯,这种感激的话就不要说了,谁叫袁公跟天子本是一家呢。”
不知为何,看到诸葛亮这种坏坏的笑,袁绍心头一紧,怪道自己是不是上了贼船了?
果然,只听诸葛亮接着道:“天子走前反复跟我说,这刘备乃窃国之贼。他先灭了曹操,抢走了伪皇帝,只怕接下来将要对袁公你不利。天子又跟我分析,说刘备虽然新近占领了兖州,但势必根基不稳,若此时袁公能先发制人,抢先下手,必将给予刘备一个措手不及。若袁公能够从北面进攻,则仲家也将响应袁公,从南面发兵。如此一来,刘备腹背受敌,疲于奔波,则我等胜之在握。等袁公得了北面青、兖之地,我仲家得了南面豫、扬二州,到时我们平分了天下,岂不是好?袁公,你看仲家天子说得有没有道理?”
袁绍心里自然不忿,暗笑他倒把自己称作堂而皇之的‘天子’了,却把真正的大汉皇帝说成‘伪’的,简直颠倒黑白。袁术啊袁术,你虽是我袁家人,但你不明白自古这一个天下,就只能有一个皇帝的道理么?你这厮如此狂妄,迟早死在我手里。但眼前,还是忍忍。刘备虽不足为虑,但若能借助袁术的势力,牵制他南面,那对于我对兖州用兵的是有好处。更何况,我不正准备着要发兵了吗,正好送他一个人情,这样不但能得到爱子,也可以做我所要做的事,岂不一举两得,何其美哉?
袁绍想到这里,装作深沉了一会。好半会才道:“我二弟分析的也不是没道理,反正这天下最后都是袁家的,也算是告慰祖宗了。既然这样,那我就答应我二弟的要求了。不过,在发兵之前,我要看到我儿平安回来。”
“这个是自然。”
诸葛亮捋须而笑,紧接着道:“但请袁公在我走之前,可以向天下颁布一道檄文。”
袁绍一愣,道:“吾将讨伐刘备,必先传檄文于天下,公布他的罪行。这自不用诸葛大人你操心。”
诸葛亮含笑着点了点头:“我的意思是,袁公在檄文里面,还要宣称,大人从此以后与我仲家联盟之事。”
袁绍立即不悦,心里早骂了袁术百遍:“好狠毒的一招啊,他这是拖我下水啊!他明明知道此檄文一出,刘备必将在江南沿岸做好防备。而他,到时必然迟迟不肯发兵,为的自然是让我跟刘备拼得差不多的事,再来个渔翁得利。哼,我原本也没贪图你的那点不足自保的兵力,但为了能得到我儿,看来我只能这么做了。只是,一旦将与袁术结盟的事公诸于众,那就摆明了要叛离汉室了。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
诸葛亮呵呵一笑,站了起来,拱手道:“我就知道此事难行,不如这样吧,某这就先回南昌,将袁公你的难处跟天子说了,希望他能了解。而袁公,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派人来告诉我们消息,我们立马派人将袁二公子送到。袁公,你看怎么样?”
“慢!”
诸葛亮刚走出五步,袁绍立即长身而起。诸葛亮含笑转过身来,只听袁绍道:“谁说我不答应的?就按我二弟的意思办。我将在讨伐刘备檄文中,将表明与仲家结盟的事,使天下人知道。”
诸葛亮拱手摇扇:“我故知袁公你深明大义,乃一代豪杰。恭喜袁公了,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跟袁二公子再次团聚了。”
看到他的笑脸,袁绍真的恨不能伸手拍过去。但还是皮笑肉不笑,指着他的羽扇:“诸葛大人,现在正是寒冬,正是加衣之时,你却为何还摇了一把羽扇。难道不冷的慌么?”
诸葛亮看了看手中的羽扇,忽然哈哈大笑,摇了两摇:“正是天气太寒了,驱驱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