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五 披发仗剑做妖法

庐江郡寻阳去南数里,荒山险谷,江水边上。早在数月前,此处仍为无主之地。然而,此刻却凭空拔地出现了一座新城,名广济,乃是袁术命人督造。督造完此城后,袁术又派原自己所表的豫章太守诸葛玄派兵驻扎于此。

袁术南下后,将豫章一分为四。以历陵、艾县、柴桑、广济为柴桑郡,以诸葛玄为太守;划彭泽、鄱阳以东属彭泽郡,纪灵任太守;划海昏、建昌、宜春、石阳、庐陵等依然为豫章郡,称帝后改豫章郡为南昌尹,置公卿;赣县以西数县为南野郡,设太守。

广济城跟寻阳不过数里,寻阳为庐江甘宁势力范围,又此去西十数里,则是下雉县,却是刘表的势力所在。广济的凭空出现,一下子使得这个三股势力交汇之处热闹了起来。先是甘宁,怎忍袁术跨江而来,在自己的势力上新建城池,并集重兵?甘宁数次发兵前来争夺,诸葛玄凭借天险,将甘宁之兵阻于城下,甘宁皆是无功而返。在此之下,甘宁只得留下重兵防守寻阳城,余部则跟他回了皖县。甘宁争城无功而返后,刘表那边老将王威驻军下雉,从水路攻击,反为诸葛玄所败,只得恨恨而返。

诸葛玄击退两路人马,从此又凭山建寨处处设险,不断巩固广济,使得广济城有如铁桶,坚固非常。

目下正是五月天气,下雉城,老将王威府。

嘚嘚的马蹄声遽然在府门外停下。从马背上翻身下来一个两目坚毅一身劲装的青年将军。将军一下马,守门的奴仆一个给他马牵到后院,一个则上来笑道:“文将军,老将军已经等你好久了。”

此人正是荆州将军文聘。

文聘鼻子里嗯的一声。快步上前,看也不看他一眼,就已穿过大门,走进了前面大厅。大厅上,王威两鬓发白,从后背望他似乎是垂垂老矣。一但从前面跟他照面,却是鹤发童颜,精神抖擞。尤其是一对手背青筋暴跳,血气不减。王威一见到走上来的文聘,双眉一松,哈哈笑道:“仲业。你来了!”仲业乃文聘之字。听到王威此语,文聘赶紧上前一步,拱手行礼,点头道:“不知老将军这么急着招末将有何急事?”

王威点头道:“这次却有大事,仲业请看。”王威从案上拿起一封密函交给文聘。文聘将密函拆开。仔细看了,不由笑道:“袁术逆贼,偏隅一郡之地,身处井底。却妄图窃取天机,当真是不自量力。这次天子发诏。让天下诸侯共讨伐之,袁术必是死无葬身之地了!”文聘大喜过望。突然想起一事,乃吃咦一声,问道:“老将军,这次天下诸侯齐聚皖县,共讨袁术逆贼,不知州牧大人派出多少人马,以谁为大将?”王威霜眉一起,捋须道:“州牧大人坐镇荆州自然不能过来,而北面颍川之势虽然以曹、刘双方各自罢兵得以缓解,但州牧大人终不放心,乃让蔡将军十万之师仍驻守鲁阳。荆州兵马本来也无多,还要处处镇守,如此,自然没有空闲兵力多出来。州牧大人思虑再三,只好让我等所部数千人马前去会盟,应天子之诏。”

文聘一听,心里怒火腾的上窜,按剑道:“我听人说,天子之诏早就发了出来,就连曹操、袁绍都已从北面出兵,只怕此刻都已抵达皖县,共议大事了。而我荆州却迟迟不见动静,原来不为别的,却是出兵无师!”文聘一席话出,王威沉声一喝,道:“文将军何故说这些,州牧大人迟迟不发兵自有他的主张,我等作为下属的奉命就是,何能背后说这些闲话!”王威乃荆州老将,甚有威望,文聘向来尊重他。听王威这么一说,他自然不敢再过抱怨,只得鼻子里轻轻一哼,走到一旁。

王威坐下来,沉声道:“州牧大人让我等从下雉出兵,虽然此地离皖县最近,不日即可到达。无奈广济有诸葛玄重兵驻守,我等却是难进一步。”文聘虽然埋怨刘表,但到底身为荆州将军,自然为荆州着想。文聘思索片刻,道:“以前我们进攻广济,屡次都是从水上,皆被他水陆夹击,大败而回。不如这次,我们改走陆地,从陆地进攻,或许出其不意,一击而中。”王威听后,摇了摇头,叹气道:“从下雉乘船到江水北岸,再登陆地杀向广济我亦想过,只是,不说江水北岸河流湍急,且陆地山高险峻,难以攀越。就算侥幸到了广济城下,只怕我等早已成了疲惫之师,如何再战?”

文聘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老将军,何不一试?”

广济城,诸葛玄府。

屋外修竹苍翠,风送涛声;屋内香烟袅袅,云吞雾吐。案上一人,一身官带,手持着一卷竹简,正是读得云里雾里。也不知何时,读到精彩处不由捋须摇头,拍案叫绝,嬉笑再三。他这叫案之声被屋外把守的两名士兵听到,都是不由相互对望一眼,偷偷而笑。一人甚至是笑得发出噗嗤一声,但亦没被屋内之人发觉。屋内静悄悄一片,只是不时的送出或嬉笑或叹息,完全物忘于两我。

里面所坐的人,正是伪仲家皇帝袁术所封的柴桑太守诸葛玄。

诸葛玄正自聚精会神读书,也不知什么时候了,耳边突然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诸葛玄知道是有人向他禀报事情来了,但他此时正读到精彩处,哪里理会,低头仍是读着他的书。门外两名守卫早已得到过诸葛玄的吩咐,在他读书的时候就算天塌下来了也不得放一人进来打扰,所以看到来人毫不客气远远拒之门外。那人满头是汗,气喘吁吁。喉咙发干,声音发哑,眉毛双皱着,跟守门门吏不知说了多少。仍是没门进去。

诸葛玄依然沉静在书本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把两卷书读完,如沐春风。抬头看了看窗户,却是日头西斜,料想是下午了。他从一早读书直到现在都未吃过午饭,此刻不觉的肚子咕咕直叫,只好暂时放下竹简,准备叫人开饭。然而。待他开门一看,却是不由的呆了。只见门外,自己的两名守卫双手抱胸,目视着地上或坐或站的三人。一眼看出。这些人都是报信的探马。

诸葛玄奇道:“你们所报何事?”

三名探马先后过来,都被拒之门外,堪堪不知多少时辰过去了,诸葛玄依旧没有出来,他们只好在门外乖乖等候。此时日头西沉才看到大人。都是憋了一肚子的气,但又不好发作,只得恶狠狠的撞开拦道的两名护卫,走上前来。向诸葛玄疾呼:“大人再不出来只怕广济城都要丢了!”诸葛玄一听,拔剑怒目喝道:“尔敢危言耸听!”三人立即说道:“我等绝不敢欺瞒大人!大人不知。此刻离城不远处正有一支刘表军队登山而来,已杀过两个山头。正直逼我广济城来。”

诸葛玄一听,慌了手脚,将拔出的剑叱的送进了鞘内。默默想了想,道:“这不可能!刘表军除了下雉城,附近并无其他军队。难道,难道是王威这次从水路登岸,再从绝险处逼近我广济城?”他吃惊半响,忽然道:“纵然王威涉过重重险峻,到我城下时只怕早已是疲惫之师,我何惧他?”诸葛玄虽然这么想,但仍是不放心,却是愁眉苦锁。

就在这时,外面突闯进一十三四岁的少年,笑道:“叔父何必害怕,我这里有一妙计,可保广济无虞。”

诸葛玄听这少年一言,顿时眉开眼笑,道:“叔父我能够无数次击退入侵之敌,化险为夷,皆亮儿之谋。亮儿这次何以教我,快快说于我听。”

荒山重重,险谷叠加,人马嘶昂。王威望着后继而上的队伍,再看看一眼可及的广济城,不由嘿然一笑,回身道:“这次我等从水上登岸,又从绝谷之中杀出,诸葛老儿怕是怎么也不会想到。哈哈,待我等突然出现在广济城下,只怕他还以为是天兵降临呢!”虽然广济在望,但文聘丝毫不敢大意,他皱了皱眉,道:“我等虽然是从绝谷之中杀来,但消息恐怕早已传入了诸葛玄耳中,他也必然有所准备。但我们身处绝谷不能待得太久,必须速速离开,所以我们接下来却要小心行军,勿要中了敌人的埋伏。”王威笑道:“仲业谨慎是好,但亦不要太过高估诸葛老儿了。”

当即王威在前,文聘押后,五千人马缓缓向广济城逼近。

王威也记着文聘的话,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的将军队往前推进。一直出了谷口,终于到了一片宽广的地方,广济城高大的城楼就在眼下。王威大嘘一口气,笑道:“仲业是多虑了。”王威当即将军队推到广济城下。然而,出乎预料的是,广济城内不但城门大开,吊桥放下,而且一支人马也没出来应战。似乎,王威的到来只不过是小丑跳梁不足以让诸葛玄发动一兵一卒。

王威虽是老将,平生作战无数,却也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在马上望着头顶烈日,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是进攻,还是继续等待?眼前的局势太过诡异了。文聘望了望四周,道:“这其中定然有诈,老将军切不可先战,免入敌之虎口。”然而,时间就这么流淌过去,广济城头虽有巡城将士往来,但依然漠视城下气势汹汹的刘表军队。而城下,烈日噪舌,晒的人马汗沁肌肤,低声喘气。

文聘身是大将,抗热能力还有自身的耐心都比平常士卒要好。但太阳晒了一片又一片,亦让他不觉汗流头额。文聘望着头顶的烈日,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惊呼一声不好,说道:“老将军,我等在烈日之下暴晒,而敌军却在城中待命,若然再过些时候,敌军待我等稍稍疲倦,士气低落时再猛然杀出,只怕难以抵挡。不如我等且退后数里,找个阴凉处先避避。等到烈日稍缓,再来叫战不迟。”

王威老皮肤耐热,但亦不甘长久暴晒日下,当即点了点头。欲要缓缓撤军。就在这时,突然只见广济城内嘚嘚奔出数骑,踏过护城河上的吊桥,无视城外王威之兵,直接往旁边一折,沿着城池往东而去。王威一见,怒从心起,随即醒悟。叫道:“不好!贼人这是开城搬救兵去了!”当下不打话,夹着马腹,催促着马蹄,带了数千人马往东追去。文聘喊之不及。

文聘望向城内。只见城门突然关闭,吊桥缓缓扯起。文聘手捉大刀,心道:“难不成刚才冲出的那数骑当真是去搬救兵的?”既然王威老将军派兵去撵了,他也只好按兵不动,严密监视城内。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突然城那边传来打斗之声,惊天动地。“不好!”文聘心惊。就在这时,只见无数败兵从东面而来,到了跟前。拜倒文聘马下,痛声叫道:“不好了。老将军中了敌人的埋伏,已被贼兵乱箭射死了!”

文聘如针刺心。大叫一声,差点栽下马去。

就在这时,广济城门轰然一声开打,吊桥徐徐降落,无数人马杀了出来。文聘稳了稳身子,气血上冲,咬牙拔刀,厉声大叫道:“都跟我冲进城去,活捉了诸葛老儿,为老将军报仇!”身后所剩的两千余人乃文聘所部,从文聘大小数十战,所向披靡,虽然眼前局势突变,但亦不能动摇其心,一个个跟着亮出了兵器,随文聘大叫着冲杀了上去。

城内士兵如流水冲出,与文聘所部战成一团。文聘嘶吼连连,刀不间发,中者立死,一路大呼其名,叫道:“吾乃文聘,诸葛老儿出来受死!”文聘猛冲向前,城内出来的人马却似被他撕开了一条口子,纷纷辟易。就连站在城头观战的诸葛玄,听到文聘大呼小叫,不由心头一颤,说道:“久闻荆州文聘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亮儿,文聘杀来,我当躲躲。”

旁边少年摇头笑道:“叔父别怕,文聘马上就要掉过头去。”诸葛玄不明他为何这么说。就在这时,城下局势又是一变。如少年所料,高歌猛进的文聘,不知为何,突然调转方向,杀向了后方。文聘的后方,此刻遭到了诸葛玄的另一彪人马冲击,将文聘所部截作两断。文聘无法,只得回身接应。战即良久,文聘好不容易将身后人马拔出,却已是满身是伤,鲜血狂流。但文聘仍是不顾,血气不减,左冲右突,领着所部剩下的千余人马往来袁军之中。就连那城上少年看的亦是摇了摇头,对他叔父道:“此人一身武功,胆气雄壮,若为叔父所用,当抵十万之师;若不能为叔父所用,叔父趁早杀之!”

诸葛玄一愣,道:“亮儿的意思是?”少年对着诸葛玄微微一笑,诸葛玄看着他的满脸笑容,却是不由心惊。少年淡淡道:“叔父,可还记得我的稻草妖兵?”诸葛玄脸色一暗:“亮儿,你难道非用此法?”少年点头笑道:“不是非得用,我只不过觉得我此术既成,要是不试验一番岂不太可惜了?再说,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呀。”少年顿了顿,目视着诸葛玄,道:“请叔父撤出所有人马,余下的交给我吧。”

诸葛玄看着少年的目光,似乎无法拒绝,立即命人鸣金收兵。

文聘正与袁军杀的难解难分,部下也已死伤一片,只怕要不了多少时候,恐怕自己亦将力竭,追随老将军去了。然而就在这时,一声金铁破空声传来,接着,袁军如水一般闪开,围成一个大圈,将他们困在核心。文聘得以喘息,望着自己所部,只怕已经死伤过半,只剩一千不到了。想到此战惨败,不禁心寒,仰天看着斜阳,悲从心来,大声叫道:“王老将军!”

没有王威的回声,耳边却传来所部惊疑的叫声。文聘睁开眼来,只见城内推出十几根稻草人儿,将它们按着方位,团团围住。文聘嘿然冷笑,任着他们摆布,却不做声。就这这时,只听城上一少年站在案前,披发仗剑,大声叫问:“文聘,你目下已无出路,再战下去也是死路一条!我念你胆气可佳,不愿加害,若你愿意弃械投降,我不但饶你不死,而且将上表皇帝,加封你的官职,任你统领所部人马,你可愿意?”

“哈哈,哈哈!”

文聘仰天而笑,他没想到劝他投降的居然是个黄口小儿!他怒目而视,大声叫道:“妖人,你有何妖术尽管使出来,若叫我文聘投降,万万不能!”城头少年冷笑三声,不再问话。文聘夹起马腹,呼啸一声,冲到稻草人近处,举起手里大刀,劈面就砍。眼看一刀下去,突然只觉面前吹来一口阴风。尚未斩到,稻草人见风暴涨,忽然跳将起来,一口大火直往文聘胸口猛烧。文聘惨呼一声,倒下马来。文聘一倒,所部立即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