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五九 颍川陈氏

刘备和张昭、张纮等也是奇怪,想此人好生大胆。

不时,那人走出人堆。刘备一看,心里大喜。只见那人一派正直,两眉如剑倒插,海下如墨双画,脸上神定气若,不卑不亢。

刘备心想此人虽然穿得鄙陋,但在这万人之中款款而出,自有一股凛然大气。

刘备尚未开口,那人谦恭一揖,笑道:“新闻刘使君慧政于民,我等他乡难人亦托赖其荫,今日能得使君宽容收留,我等感激不尽!今见招贤馆初落,他乡鄙人不才,欲要毛遂自荐,开这第一遭。不知可否借以字笔,新添贱名?”

刘备赶紧拱手作揖,让人传上簿册,借用张昭新填之墨,亲自与他拿上,道了声请。

那人接过纸笔,也不要旁人登录,自己挥笔一写而就,然后又道了声谢,将笔还了,转身告辞了。

刘备、张昭、张纮,将簿册展开,都把眼睛挪在上面。顿时,三人同时轻咦一声,不由同声念道:“陈群!”

刘备只瞅了这两字,赶紧扯步上前,欲要去追,被张昭一把扯住,低声道:“既是招贤馆登用,须得以礼相聘,使君不可鲁莽。”

刘备眉毛一皱:“可我怎么找他?”

旁边张纮道:“使君不须着急,这上面有住址,不难找。”

刘备再一看,只见上面写道:“陈群,草字文长,颍川人……”后面接着写有住址,这才放心。刘备这边安抚好百姓,让他们各自散去,这才同张昭、张纮同入招贤馆内。

张昭一路沉思,拶须道:“陈长文祖父陈寔,字仲弓,号太丘,乃颍川大儒,天下名士。此人少为县吏,勤奋好学,诵读不辍。县令邓邵见其聪敏过人,乃举荐其身赴太学读书。学成归里,任本郡都亭刺佐。后为督邮,复为郡西门亭长,四为郡功曹,五辟豫州,六辟三府,再辟大将军府。司空黄琼辟选理剧,补闻喜长,宰闻喜半岁;复再迁除太丘长,故号太丘。听说他为官清正廉明,黎民安居乐业,邻县百姓多向其辖境迁徙。沛国加重赋税,陈太丘抗之无力,从之不甘,愤然弃官归里。延熹九年‘党锢’祸起,株连甚众,陈太丘未能幸免。受株连者多数逃避他乡,有的则请求赦免,独陈太丘愤然言道,‘吾不就狱,从无所恃。’请求拘禁。并为他人承担责任,后遇赦出狱。

此人在其乡里颇有声望,对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以德行受人尊重。遇有争讼,多求其判正。故时人长自感叹,‘宁为刑罚所加,不为陈君所短。’灵帝时,太史上奏,‘德星聚奎,其五百里内有贤人焉。’灵帝于是派人查访,乃知是退隐归里的陈太丘常率子孙和号称‘八龙’之一的荀季和(荀淑字)等人游于许昌西湖。灵帝遂在许昌西湖敕建‘德星亭’。后于中平四年故去,享年八十四。海内赴吊者三万余人,制蓑麻者以百数,大将军何进亦遣人吊丧,并刻石立碑,谥曰‘文范先生’。论者以为,时乃殊荣也!”

张纮、刘备同时点头,刘备道:“陈太丘大名吾亦早闻,听说他有‘遗盗’一事,可说是把天下盗贼骂了个狗血淋头。”

张昭、张纮一听,哈哈而笑,微点其头,听刘备继续说下去。

刘备也不客气,笑道:“听说有天晚上,有一个小偷溜到陈太丘家里,躲藏在屋梁上面,想趁机偷窃。陈太丘知道屋梁上面有人,却并没喊人捉拿他,而是把自己子孙都叫了来,跟他们训示,‘今后每个人都应该要努力上进,勿走上邪路,做那‘梁上君子’。作坏事的人并不是生来就坏,只是平常不学好,慢慢养成了坏习惯。本来也可以是正人君子的却变成了小人,不要学梁上君子的行为!’那小偷听后又是感叹,又是惭愧,赶紧下地叩头请罪。陈太丘于是勉励其改恶向善,并赠丝绢布匹于他。从此,颍川一郡再无盗贼矣。”,

张昭、张纮同时点头,连叹:“贤哉贤哉!”

张纮道:“陈太丘故是难得,他的两个儿子,也就是陈长文的父亲陈元方(陈纪字)和他的叔叔陈季方(陈谌字),却也是难得一见的聪慧秉德之人,亦不为那功名利禄所羁绊,人们常在背后称他们父子三人号为‘三君’。”

张昭点了点头:“当时听说陈长文常常跟他叔父之子陈忠一起互相说道自己父亲之贤德,而争之不能决,便去问他祖父陈仲弓。陈仲弓于是评论‘论学识品行,元方和季方各有所长,互为兄长,难以分出高下优劣啊!’,正所谓‘元方难为兄,季方难为弟’。”

张纮点头叹道:“只可惜陈季方早故,未能得详其事。而长文的父亲陈元方遭到党锢后,则在家发愤著书,听说也已经写了数万言了,也不知道完成没有。”

刘备哈哈笑道:“二位欲要见他,那还不简单?想长文必服侍其父在侧,我等现在就去见他,也就能见到他父亲了。”

张昭、张纮也有这心思,点了点头。刘备于是同他们回府,让人备上礼品,正要动身,田瑟和厉影从襄贲那边过来:“我等奉大人命令,已让甘姑娘带了刘甜过来了。”

刘备跟甘倩许多时候都没见面,上次从郯县经过也没来得及回家去看他们,只是传令让厉影二人保护她们过来。本该现在去见她们,但事情缠身,没办法,只得让他两安排甘倩和自己女儿的住处,稍后回来再见。

这边,刘备同了张昭和张纮按照上面写的住址来找陈群。陈群跟父亲及家人暂时借住在一个茅舍里,外面甚是破旧。三人尚未进去,里面就传来辩论之声。见门户虚掩着,后面士卒欲要上前去打门,被刘备张昭三人制止。

只听里面一个清脆的声音哦的一声,说道:“如此说来,这文帝之时废除肉刑之举,是错了?”

这声音十分熟悉,刘备想这问话的肯定是陈群了。

里面又一个沉稳的声音答道:“汉代废除肉刑而增加笞死之刑,本是出于仁心恻隐,但结果却令死者更众,这就是所谓名轻而实重。名轻则人民易犯其罪,实重则辄尔伤民。《书经》曰,‘惟敬五刑,以成三德。’《易》着劓、刖、灭趾之法,是希望可以辅政助教,惩恶息杀。而且杀人偿死,合于古制;至于犯伤人罪的人,例如残毁他人之体而裁剪毛发,却不合其理,不能将其裁死。若能复用古刑,使犯**者下蚕室,犯盗者刖其足,如此则永无**放(指**)穿窬(指偷盗)之事发生了。

然而普天之罪恶,虽未可尽皆悉数殄灭,但在此数内,时之所患,确实适宜先行施用。汉律之下所杀灭的不至于死罪的人,是其仁政所不披及的;而其余该死之者,则可以刑杀。如此,则受刑与得生者足以相替了。如今以笞死之法去代替所有不杀生之刑罚,这是怜惜人的支体而轻视人的性命啊。”

张昭听到这里,禁不住嘿然一笑,里面立即传出声响,刚才那个沉稳的声音说道:“有客远来,群儿,与我外面去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