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出诊

尹妈妈的脸色也变的惨白,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尹牙那边移了移,凡是女人听到神神鬼鬼,没有不怕的,尹妈妈自然不例外。

鱼儿哭停后说道:“我是起来出夜的,刚出了房就听到有动静,我以为庄子里进贼了,就想悄悄的去看看,刚走出院子,就听到那动静往后院方向去了,当时我没多想,就跑去了,结果一到后院湖边,什么动静也没有了,过了一会,我就感觉到阴风阵阵,然后就看到……”

说到那,鱼儿又恐惧的哭了起来。

我再次打了个寒颤。

“好了,快天亮了,尹牙你陪着鱼儿,有什么事,明天白天再说,鱼儿你可快要当娘了,情绪太激动,对宝宝不好,别再哭了,尹牙不是回来吗?有他在,不会有事的。”说完我便想回自己的院子。

不是困,而是我也在害怕,虽然我很想留下来,毕竟人多点,我就不害怕,但鱼儿有身孕,情绪不能太激动,而我怎么好意思在这里久待。

尹妈妈脸色很白,看我要走,赶紧站了起来说陪我回院子。

我想了想,便点头跟尹妈妈一起走了出来。我知道尹妈妈看出来,我也害怕,所以才提出来陪我回院的。

回了自己的院子,我怕尹妈妈一个人回院也会害怕,便叫尹妈妈陪我一块休息。尹妈妈念着主仆有别,死活也不肯跟我睡一个床,无奈我只好跟着她一起坐在椅塌上等天亮。

我心里又有事,加上鱼儿说看见鬼。我又害怕,呆坐了半个时辰后,实在困的不行,这才迷迷糊糊的睡倒过去。尹妈妈后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到第二日的半响午。

还是尹牙跑来叫我,我才醒了过来。

尹牙说,有客人来了。我怔了怔,看看外面高高悬挂的太阳。心思,此时谁会来?

我问尹牙来的是什么人,尹牙摇头说不认识,不过看起来,来人风尘仆仆,应该是从襄阳来的,要不就是附近的小县。可能是来请梅大夫过去看病的。

这半年来,习祯主持梅庄的生活开支,其中大部分就是靠梅然出诊赚的。以前梅然从来不出诊,后来也不知道习祯说了些什么,居然让梅然放下身段出诊看病。

还有梅然到底是什么人?我感觉除了是华佗的师傅之外,梅然还有别的一些威信,而这些威信。居然能让荆襄九郡的名门士子很忌惮。我想去问梅然,后来想了想,梅然肯定不会说,相处半年,我知道师傅是个不爱张扬的人,名利钱财都看的很淡薄,纯纯的世外高人,不食人间烟火。

除了一件事,那就在师傅面前不要谈水镜居,只要一谈水镜居。师傅的脸色就会很难看。

这里面的原由,以后我总会弄清楚,反正我直觉,师傅跟水镜老头的夫人甄氏有点什么。

整理好后,又抚了抚了头冠,看到镜子里还是男儿打扮,中性十足的我,我不禁又苦笑了几下。心思,日后要做女子打扮,只怕我好久都不习惯吧。

一进花厅,就看到一个小厮模样的下人一溜的跑到我面前。急匆匆的说道:“请问是梅大夫吗?我家老爷请梅大夫出诊,这是出诊金。”

我定晴一看,他手里摆着一张红色的拜贴,拜贴上竟然摆着五两银子。好大的手笔啊!(出诊金,意思就是让大夫出诊的见面礼。)

“你家老爷是谁?”我皱眉,梅然这会肯定是在后院侍候他的药草,昨夜闹鬼的事情还没处理,还有诸葛亮那边,怎么一下子事情就多起来了?还是原本就有很多事,只是这半年来,我不闻不问,所以全落在习祯和尹牙肩上了。

那小厮看起来神情很慌乱,很焦急的回道:“我家老爷姓蒯,就在景山那边,离这不远的,还请梅大夫赶紧去看看,我家二夫人快要不行了。”

确实不是很远,但也有几十里路程,景山那边大多都是庄子,看来这个蒯老爷很有钱,难道是襄阳这边的名门士子之一?

我现在对名门两个字极度的反感,要说庞家害了我黄氏一门,但其帮凶,不正是这些道貌岸然的名门士子家族么。

“我不是梅大夫,我是他的徒弟,你等一会吧,我去通之师傅,看看师傅愿意不愿意出诊。”我从他手里抽出拜贴,钱没动,要是师傅不愿意去,到时钱还要还他的,这会懒的去拿。

吩咐小山在这招呼这蒯家的小厮,领着尹牙就往后院走,边走又边吩咐尹牙这两天去水镜居那边守着保护诸葛亮,我怕那凶手会返回来杀他。

尹牙看了我几眼,什么也没说,便出了庄子。

师傅看了眼拜贴后,摸了摸胡子便朝我说道:“看来习小子以后是不会来打理庄子了,你早些持事也好,总归有一天要嫁人的。”

梅然的话,又让我很惆怅的想起习祯昨夜那失魂落魄,行为枯槁的样子,为情所伤,也就是如此吧!

我这心里又何尝好过啊……

“走吧,你去我房里,把药箱拿着,既然脚伤了,不能上山采药,便跟我出诊,多接触些病例也蛮好。”梅然放下水桶,拍拍袖子上的灰说道。

我点了点头,当然明白,纸上谈兵不如实际操作来的快道理。

脚没有伤到骨头,擦了师傅配的跌打挫伤膏,今日肿已经全消了,走路的时候甚至可以稍稍用力。当真是世人只知有神医华佗,却不知还有我师傅梅然这等高人存在,也不知,原来华佗也只是师傅的记名弟子。更不知,将来华佗都要叫我一声师姐。

这蒯府确是大户有钱人家,派来接梅然的马车很华丽。而里面更是舒服的不得了。我摸了摸,里面至少铺子五层棉垫,怪不得马车所行的山路,也能有如平地,坐在里面,颠簸的感觉很低。

趁着这个时候,我低声问道:“师傅,昨晚鱼儿说在湖边看到鬼了。说有很多。全都是七孔流血的样子,飘浮在湖面上,很恐怖。”

梅然听我形容完,八字胡一扬,裂着嘴就笑,一脸无恙的样子。

“你说,世界上真的有鬼吗?”梅然笑完。不答反问。

我眼皮子抽了两抽,不由自主的答道:“应该没有吧。”

他见我说的不是很肯定,又大声笑了笑,突然挤眉弄眼说道:“有还是没有,以后待你自己慢慢去查,这鬼来的正好,趁你脚伤未痊愈。便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内把鬼捉来,捉不到,便罚你抄药经一百遍。”

“什么?抄药经一百遍?”我惊的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狂晕,居然叫我去捉鬼,捉不到还要抄一百篇,这时我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早知道我就不问他了,大不了以后晚上把尹妈妈叫到房里来陪我睡。

抄一百遍。会死人的……

天知道,那汉隶有多难写,我练了半年,也才勉勉强强能入得了眼,根本别说什么笔走龙蛇,行云流水了。

四月的天气,就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

刚才才太阳高挂。一派风和日丽的样子,转眼就乌云盖顶,狂风四起。

“要下雨了。”这时我担心,雨下大了。我们看完病,该怎么回来。诸葛亮那边,我不放心,再说,我不确定习祯到底还会不会来梅庄。

其实在心底,我是真的想跟习祯做朋友。爱人做不成,为什么不能做朋友呢?

梅然像是看出我的心思,合着眼,假装小歇,慢悠悠的说道:“你心里其实装着习小子吧。”

我低下头,不知怎么回答。

过了好久,梅然叹了口气,突然又猛的睁开眼睛,像是想通了什么事一样,直愣愣的看着我问道:“你碰到媚蛛了?是不是?”

我惊怵……碰到媚蛛只有我跟诸葛亮知道,诸葛亮绝对不可能把这件事说出去。天下任何那一个男人碰到这种事,都不会说出去,师傅是怎么猜出来的?

梅然看我一脸吃惊,就知道猜对了,神情这才慢慢平复下来,捻着胡子又是一声叹息道:“果然是命。丫头,到底是你中了媚蛛的毒,还是那诸葛小子?”

我沉闷的很久,心思师傅是怎么猜出来。

“他以为是毒蜘蛛,救我的时候,被咬了一口。”我闷闷的说道。既然师傅都猜出来,我何不爽快点,仔细回想一下,我不禁苦笑,昨日真的是太大意了,应该下午再回梅庄的。

一夜翻腾,加上又是中了媚毒,精气神大损,诸葛亮眉目之间暗黑,眼睛无神,种种表现,看在凡是懂的医理的人眼中,都知道,那是纵欲过多,精血两亏的表现。而我又是满身疲惫,一男一女,师傅若是猜不到,那就是白做了华佗的师傅。

梅然两眼圆瞪,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我说道:“就因为这个,所以你以身解毒?”

我脸瞬间大红大紫,嗔怒的白了眼梅然,用不着把话说的这么直接吧。

“当然不是,是我掉进陷阱,而诸葛亮失足也掉了下来,并压伤了我的脚,我根本没得选择。”我隐去刘操之杀人活埋的事情,主要是不想让梅然担心,再者,这件事情太过匪夷所思,现在说出来,知道的人越多反而牵连越大。

敌在暗,我在明,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

梅然显然不太相信,咋巴了下嘴巴,合上眼假寐道:“习小子以后若不来了,我还真会想念他。不过这个诸葛小子,似乎并非那池中之物啊,只怕将来的成就要在习小子之上,丫头的眼光很不错,嗯,嗯。”

边说还边摇头晃脑,咋巴着胡子,看的我哭笑不得。

也是处的久了,我才知道,师傅人老心不老。表面看起来很冷清,其实是外冷里热。

说着说着,外面就真的下起雨,豆大的雨哗啦啦的打在车顶盖上,听起来感觉很慎人,让我怀疑这看起来竹编的薄车顶,能不能抗得住这么大的雨。

这时,车子停了下来。我掀起车帘看去,就见那小厮和车把式,不知道从那里找出块诺大的油布,动作麻利的把油布盖在车顶上。看到我好奇的目光,小厮居然还朝我行了礼,急急的说道:“小大夫,赶紧坐好。莫给雨淋着了。”

从他知道我是梅然的徒弟开始,这小厮就叫我小大夫,好一个会见风使舵的人,这么精明干练,又年纪不过十七,八岁,我不禁想到这个蒯府。只怕也个狼窝。

人只会在危险的地方,才会变的越来越警慎,越来越精明干练,拿自己家的小山和他一比,那真的是云泥之别。小山没有他这样机灵,更没有他这么会说话,会察言观色。生活的环境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

“小哥,那你们呢?”我看雨越下越大,那小厮盖好油布后和车把式,一蹦就跳上车前面。扬着马索,就哟喝着马赶路。

那小厮和车把式看我关心他们,纷纷朝我露了个笑脸,可那笑容上挂着无数的雨水,看得我心里实在梗的慌。

“我们这些下人早就习惯了这些风风雨雨,这点事算的什么,再说这四月天的雨,也不怎么冷。比起冬天的雨雪,那可舒服多了。”那车把式,见我心好,开口便笑道。

那小厮神色紧了紧。赶紧拽了拽车把式的袖襟,干笑着对我说道:“小大夫,你还是坐回去吧,若让老爷夫人知道小的怠慢了二位,小的可就吃不得兜着走了。”

那小厮一看自己话说完,我没坐回去,脸色反阴沉了下来,立马又接着笑道:“小的知道小大夫这是体贴我们这些当下人的,只是这雨下的实在大,还是请坐回去吧,柴叔,咱们不是还备着两件蓑衣吗?你搁那了?”

当真是个好会察言观色的小厮。我叹了口气,看着他们披上蓑衣,这才坐了回去。穷人的孩子果然是早当家,当年我只有他这么大的时候,还腻在妈妈怀里撒娇,而他们,却已经说会了看人脸色说话,圆滑的就像三四十岁的大人。

梅然知道我做了些什么,只是摇摇头,继续假寐。

我隔着帘子便问道:“小哥,你家夫人生什么病了?”

帘外那小厮打了个喷嚏,听见我问话,赶紧又精神抖擞的回道:“小大夫,小的若是知道夫人生什么病,就不会当下人了。”

呃,我确实是问错了。

“我的意思是,你家夫人是什么病况,是昏迷不醒,还是别的。”

那小厮这才明白过来,干笑了几声道:“小的知道的不清楚,不过好像是昏迷不醒,就快到了,小大夫放心,我家老爷可是这里的大善人,这一带的人全都是我家老爷的佃户。”

我错愕了一下,看来是他误会了。我到是没有想到这方面去,偏过头我去看梅然,梅然仍然坐怀不乱的假寐。我不禁尴尬的有些脸红,来之前,我怎么就没想着带上小山,若不是这小厮提醒,真若碰上大奸大恶之人,将我师徒二人杀害了怎么办?

看来从这小厮嘴里是问不出什么病情了,我想了想便又问道:“那你老爷姓蒯,名什么?”

过了好久,那小厮才轻言细语的说道:“小大夫没看拜贴吗?我家老爷姓蒯名荆,字汉阳。”

蒯荆?蒯汉阳?陌生的很。我又转过头去看梅然,梅然还是继续假寐。

转眼间就到了景山县,车子停在一户大院门前,几个丫环和下人撑着伞,飞跑的过来把我们从车上接了下来。

如同众星拱月一般,把我跟师傅接进花厅。

一进得花厅,就看到一个年过五十的老人,一脸焦急的迎向我们。眼睛只是在我身扫了一眼,便朝着梅然恭恭敬敬的执学生之礼,声音有些发颤的说道:“可把梅大夫给盼来了,蒯荆这里有礼了。”

看他表情,分明焦急不堪,此时却还要搞这么一套士子礼节。看他打扮一身锦袍,就连衬衣都是丝质白底,再加花厅的摆设,一眼看过去,感觉就像是个暴发户,根本就不是什么名门士子之家,更多像富甲一方的商贾。

梅然抬了抬眼,懒的虚假奉承,直言了当的说道:“病人在那里?”

蒯荆赶紧擦了擦脑门上的细汗,神情从恭谨变的焦急起来,一边说一边往花厅后面的屏风处走:“有劳梅大夫了,拙荆在后院的卧房,请梅大夫跟我来。”

这蒯府比起梅庄,可半点也不逊色啊,三进三出,过了几个回廊,这才急匆匆的到了蒯荆所说的后院厢房。

趁着走路这个空档,梅然问道:“尊夫人那里不舒服?”

我注意到蒯荆在提到夫人的时候,神情变的隔外紧张:“昨晚拙荆就说身子不太舒服,饭也吃不下,一直说头痛的很,当时我还以为是偏头风犯了,赶紧差下人扶着她去休息,结果今天早上就起不来床,才跟我说了几句话,就昏了过去。梅大夫,你可一定要救救拙荆啊,若是拙荆出什么意外,我这项上人头也保不住了。”(偏头风:俗称产后风,言欲乃是妇人生产之后,月子里吹了风,出月后一经风吹,就会头痛)

说到后面,蒯荆简直就是满脸的沮丧,如同考妣。

梅然和我对视数眼,心里暗暗吃惊。

此蒯荆看起来不过就是一个富商暴发户,夫人生病致死,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为何说到自己的小命不保?莫非这个蒯夫人来头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