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文姬眉头紧蹙,双手握拳,细密的汗从额头鼻尖沁了出来。

邢昭云,你可一定要成功啊。

邢昭云眼睛始终没离开琉璃盆里的凤尾鱼,这事儿马虎不得,一旦超过了温度,那就是温水煮青蛙,当场将这祥瑞煮熟了。

随着温度上升,那没有活力的凤尾鱼慢慢动了起来。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它,先是尾巴拍打了起来,紧接着是整个身子。

“游起来了,天家,先生让这鱼游起来了!”朱儁高喊道。

渐渐地,凤尾鱼开始在盆中游动。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张观远眼睛几乎快瞪了出来,那毒药别说是一只鱼了,就是一只猛虎来了,怕也承受不住,这鱼,这鱼怎么又游动起来了?

邢昭云见温度差不多了,忙让众人将“火炉”撤下。

刘宏本在龙椅上观看,见鱼游了起来,几步走了下来,几乎趴在琉璃盆上。

“血祭还真有作用啊,朕这祥瑞游起来了,游起来了。”

邢昭云心想,我们九死一生破了黄巾军也没见你这么高兴。

“不可能,这绝无可能,这条鱼怎么可能游起来?”张观远急切地说。

“为什么不可能?”邢昭云赶紧给自己打个补丁,“若不是时机不对,天家,臣定能让此祥瑞痊愈。”

“好啊邢爱卿,朕要赏你,好好地赏你。”刘宏大喜过望。

张观远面色铁青,不对啊,这鱼吃了毒药,怎么可能又游起来呢?难道邢昭云真有什么邪术?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看着缓缓冒烟的铁盆,忽然想到了答案,好啊邢昭云,还真差点让你蒙混过关了。

张观远朗声道:“天家,这不过是邢道荣的障眼法而已。”

“什么障眼法?”

张观远走上前来:“天家,趋利避害乃动物天性,邢道荣就是利用了这一点。不说这尾祥瑞鱼,就是把一个奄奄一息的人放在火炉上炙烤,这人也会凭着一口气起来躲避,此乃回光返照。”

“一旦撤走火炉,这祥瑞又会奄奄一息。”张观远冷哼了一声,“我们可以等等看。”

众人又看向琉璃盆,果真如他所言,祥瑞又慢了下来,最终沉在盆底。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邢道荣的小聪明。

这下邢昭云可是彻头彻尾的欺君罔上了。

“张大人果然机警,我们差点就让这小子骗了。”

“不愧是御史中丞大人,博闻强识,国之栋梁啊!”

“邢道荣,你可有什么话说?”张观远逼问道。

邢昭云心想,这老小子智商确实不低,不愧能在朝堂叱咤二十年,可他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被吓住的人。

“天家。”邢昭云说道,“祥瑞之所以为祥瑞,则是它与众不同,重复以上步骤,祥瑞便可安然无恙。”

他故作神秘说道:“盆为金,木炭为木、为火,泥为土,水既水,以蔡邕的血为引,加臣施法,此为五行秘术,可使祥瑞长生,回光返照不过一瞬,哪有回光几年的?天家自可观之。”

朱儁忙道:“臣常年征战,确实多见回光返照之人,坚持久者,不过一炷香耳,若祥瑞真如邢大人所言,续命良久,那正是秘术成功的标志啊。”

张观远心想,这鱼已身中剧毒,还怕你耽搁时间不成?时间拖得越久,对自己越有利。

“好,那就看看这祥瑞能否坚持。”张观远道。

正在这个时候,皇甫嵩终于赶了回来。

“臣皇甫嵩前来领罪!”

刘宏还真不知道这皇甫嵩刚才不在殿上,见他在外大喊,命小黄门领他进来。

“没朕的旨意,你怎么敢先行离开?”

“天家,臣去取一物,听臣说完,臣愿打愿罚。”皇甫嵩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里面是裹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温度计。

“这是什么?”刘宏问。

皇甫嵩双手托举温度计:“臣为邢昭云去取此神物,这几天,邢大人为天家祥瑞夙兴夜寐,就是为了此物。”

邢昭云接过了温度计,仔细观看,没想到自己不在,那些工匠还真就做成了。

“好!”天助我也,邢昭云说道:“有了臣造的此物,天家日后可安心矣,待臣作法。”

邢昭云将温度计别在腋下。

群臣从没见过这种东西,一个个好奇地看着他。

一段时间后,邢昭云拿出体温计,虽然质地粗糙了一些,可还真有用。

人的体温在36度到37度之间,邢昭云要来毛笔,在水银柱的位置划了一道,这个位置大概就是36-7度。

紧接着,他又让人拿来尺子,将温度计均分为37个刻度。

这种鱼需要23到25度水温,才能保持活性,高了低了都不成。

邢昭云将这两个刻度描深,又让人找来刻刀,小心翼翼轻轻留下了记号。

“小心置于水中。”邢昭云说道,“保持琉璃管中的银柱在这两刻度之间,若接近上限,则将火炉撤离,若接近下限,则使用火炉。如此,此祥瑞可痊愈。”

“左丰,快试试。”刘宏本性好玩,他可没见过这新鲜玩意,忙说道。

左丰将温度计置于水中,几个太监小心翼翼控制火炉的远近,使得水银一直在刻度之间。

那条凤尾鱼在合适的环境中,果然又焕发了生机,再次游动起来,尾巴摆动,如同孔雀开屏,如凤凰展翅。

真是美极,妙极。

邢昭云心想,这真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太监们不敢怠慢,温度控制得极好,这尾鱼不断游动,这一次没有停歇的意思,早早超过了好几炷香的时间。

“张大人。”朱儁说道,“这下不是回光返照了吧?邢先生借风破黄巾贼,又以秘术治疗天家祥瑞,他怎么欺君罔上,又怎么蓄意谋反了?”

张观远看着游动的祥瑞,已经一句话说不出来,不可能,这鱼怎么可能活下来,不可能,难道这邢昭云,真有呼风唤雨,起死回生的秘术?

皇甫嵩也跟着说道:“天家,邢昭云大人忠心耿耿,一心为国,他不贪名利,否则,破十万黄巾贼的功劳,岂是一个议郎的掾属就能覆盖的。”

“是啊,邢大人少年英雄,国之栋梁。”

“我早就说过,邢大人有真才实学,当真是吾辈楷模。”

“这样的臣子,天家应该重赏啊。”

墙头草们意识到局势变化,替邢昭云说话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邢昭云内心松一口气的同时,又看向了张观远。

刀的真意不在杀,在藏。

而现在,是刀出鞘的时候了。

“张大人,你诉我五条罪状,无非是报复我让你儿子跪下道歉。你曾说过,诬告反坐,现在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邢昭云掷地有声,“我想知道,欺君罔上,蓄意谋反该当何罪。”

——

“温度计者,琉璃小管内中空,灌以水银,测热可吐也。”——《营造谱·温度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