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统寻声看去。
模糊的夜色下，数不清的火把将黑夜驱散，成百上千的骑兵距离战场已然近在咫尺。
受命追击敌军的只有凌统一部，所以这些突然杀出的骑兵乃是秦军！
凌统在内心惊呼：有伏兵！
他随即吹响马哨，玄甲军的骑卒们听见声音，全都放下面前的敌兵，向着凌统集结。
“快撤————！”
就在此时，秦国北中郎将，鄢陵侯曹彰控弦放矢，利箭精准地飞向凌统，如同长了眼睛一般！
夜里视线不佳，凌统根本没有注意到敌将射来的箭矢。
凌统只觉得左肩窝传来疼痛，曹彰的暗箭稳稳命中！
“唔——！”
所幸凌统的盔甲精良，这一箭被甲片阻挡，伤得不深。
凌统强忍疼痛，将箭矢折断，然后带着麾下骑卒向来路逃窜。
可是凌统和他的部下从清晨开始，就一直在追击曹军，就算人受得了这种辛苦，马儿也受不了。
数百玄甲军很快就被秦军骑兵追上，曹彰和骑卒们拉弓放箭，不停射杀玄甲军的将士。
玄甲军亦用弓箭还击，但身后追击的秦军骑兵穷追不舍。
双方你追我赶，玄甲军却始终不能甩掉敌兵。
“贼将，纳命来————！”
夜色中，曹彰怒吼着追上凌统，手中长矛狠狠刺向凌统后心！
砰的一声，漆黑粗大的马槊磕在曹彰的长矛上，拦下了这致命的一击。
一击不成，曹彰催动战马，和凌统并驾齐驱。
骐骥飞驰间，曹彰手里的长矛不停刺出，凌统亦忍着箭伤用马槊回击。
曹彰亲眼目睹凌统击杀朱灵，心想着一定要杀死眼前的敌将，捍卫大秦的威严。
凌统的求生欲则刺激着凌统坚持作战，只要杀死曹彰，说不定就能逃出生天！
二人在马上斗了数十招，仍然不分胜负，战马已然跑出了好几里地。
忽然，一声凄厉的马鸣响起！
“嘶嘶嘶嘶嘶————”
凌统马失前蹄，重重摔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左右骑卒大惊：“将军——！！”
随后，玄甲军的骑卒们全都放弃逃跑，掉转马头扑向曹彰，要为凌统争取生机。
湿润腥臭的草地上，凌统耳明目眩，挣扎了好几下始终没能爬起来。
他感觉自己全身上下断掉的骨头至少有两三根。
马蹄不断从他身侧踏过，所幸都没有踩中凌统。
正在他晕眩之际，忽然有人拉住了凌统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快扶将军上马！”
三名玄甲军的骑卒拼尽全力，将身披铁甲的凌统抬上马。
下马的骑卒用力拍打战马，马儿吃痛鸣叫，载着凌统狂奔。
“贼将休走！”
曹彰又急又怒，刚刚他本有机会杀死凌统的，但却被数名舍身忘死的玄甲军骑卒阻挠。
夜色暗淡，骑兵厮杀的场面又混乱不堪，没几眼的工夫，曹彰就丢失了凌统的踪迹。
愤恨无比的曹彰只能拿其余的楚军骑卒泄愤，长矛翻飞下，三名玄甲军全被他刺中脖颈，命丧沙场。
至此，凌统和他的追击部队彻底溃败。
曹彰没有放弃，一边追杀玄甲军骑卒，一边搜寻凌统的下落。
可惜直到第二日清晨，曹彰都没有找到凌统的踪迹，曹彰于是下令，让手下数千骑卒对方圆十里的地段展开地毯式搜索。
楚军追击部队中伏的消息，亦被逃出的玄甲军骑卒送回楚军大营。
刘基听说后，又惊又怒道：“你说什么，公绩摔下马了？！！”
灰头土脸、满身血污的骑卒跪在地上哭泣：“大王，我亲眼看见凌统将军和曹彰交战，然后他就突然摔下马了，之后就再也看不到他人。”
“可恶——！”刘基一巴掌拍在案几上，然后扭头看向法正，自责道，“悔不听先生言，吾竟痛失一员爱将！”
说着，刘基想到凌统因为自己的命令命丧疆场，眼泪不争气地涌上眼角。
法正轻叹一声：“大王不必过于自责，大王派骑卒追击，臣同样没有阻止，凌统将军中伏，这是臣的过失！”
法正起身离席，跪在刘基跟前。
凌统在战场上摔下马，多半凶多吉少，刘基沉浸在伤痛中，右手扶住额头，左手轻轻晃动，哽咽道：
“此事不怪先生，是我之过，先生起来吧。”
这时，坐在席间的太常刘晔突然出列，走到满身伤痕的骑卒面前：
“骑卒，我且问你，你在战场上可曾听见曹彰说他杀了凌统将军之类的话？”
嗯？
刘基将半靠在扶手上的身体支起，面色呆滞地看向刘晔和骑卒。
那骑卒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刘晔点点头：“如此说来，凌统将军说不定还没死。”
刘晔转身，拱手对刘基道：“大王，秦军大败，当务之急应该挥师北上，包围平舆。顺道派人搜寻凌统将军的下落。”
“……”
刘基沉默起来，凌统中伏，他心绪不宁，担心曹操还有诡计。
刘晔看出了刘基的心思，出言劝谏道：
“大王，昨日秦军大败做不得假，还望大王圣明聪察！”
法正也出列道：“大王，臣附议！眼下应该进兵平舆，不可让秦军有喘息之机啊！”
即便刘基此时再心乱如麻，面对刘晔和法正的共同建议，他也不会再昏头。
刘基收起伤感，双眼虽依旧泛红，但王者的威严重新显现。
他坐直身子，面色沉静地说道：
“大都督何在！”
“臣在！”
“着你督吕蒙、骆统、朱据、朱然等部三万人包围平舆，不可放跑了曹操！”
“臣领命！”
“其余各军随吾回新蔡修整，然后转攻安城！”
“诺——！”
楚军兵分两路，大都督鲁肃带着三万大军北上，前去包围平舆。
大军开动，还在澺水旁搜捕凌统的秦国鄢陵侯曹彰，慑于楚军的声势，不得不放弃搜捕凌统，先行退往平舆城。
曹彰带着麾下三千骑卒进入平舆，见到自己的父王曹操。
“父王！儿臣无能，未能救下朱灵将军。”
曹操眉头一皱：“朱灵死了？”
曹彰心怀畏惧地低下头：“儿到时，朱灵已被敌将凌统阵斩。但儿之后将凌统击落马下，只是未能找到尸体。”
“……刘基没有派大军来追？”曹操沉默片刻，问起自己真正想问的问题。
曹彰回答：“只有凌统一部数百骑兵，已被儿击溃，斩俘三百！”
曹操没有因为这点战果而欣喜，表情反而更加凝重，喃喃自语：
“这是有人在教那小儿啊……”
随后，曹操让曹彰退下，招来贾诩商议对策。
贾诩来到曹操办公的屋舍，正巧看见曹操垂泪。
贾诩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说朱灵战死的消息，知道曹操是在为朱灵哭泣。
曹操见贾诩进屋，忽然说了句掏心窝的话：
“以前朱灵总是说些蠢话惹恼我，如今他死了，我反倒伤心不已，感慨将来再也听不到他的蠢话！”
贾诩闻言，不免在心里叹息一声，而后默不作声地坐下，等曹操自己收拾情绪。
猛虎落泪，不需要旁人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