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将至,一年一度的宛陵评议再次召开。

徐、扬二州并弋阳、江夏二郡长官都遣人到扬州州治宛陵参加评议。

刘基留张昭总领江北军政事务,带着刘晔、陆绩、顾邵几个年轻人,和自己的妻妾桥氏姐妹,并刘小彘、刘夏奴一双儿女,还有家仆、护卫一大帮子近千人,一起乘坐楼船前往宛陵。

这次南归,刘基突然有种“家大业大”的感慨,出趟小远门身边就有近千人同行,这封建时代的统治者过得日子可真是腐败啊!

当长二十余丈、高十余丈的硕大楼船航行于浩瀚无边的江水之上时,船上众人俱都生出天地无穷而人生渺小的感叹。

刘晔和陆绩等人更是吟诵起《远游》来:

悲时俗之迫阨兮,愿轻举而远游。

质菲薄而无因兮,焉讬乘而上浮?

遭沈浊而污秽兮,独郁结其谁语!

夜耿耿而不寐兮,魂营营而至曙。

惟天地之无穷兮,哀人生之长勤。

往者余弗及兮,来者吾不闻。

……

刘基也放声高喝,声如猿啸,逗得大小二乔笑语盈盈。

待诵完《远游》,有人又开始起哄:

“大都督素有文采,今日何不吟诗作赋一篇?”

刘基定睛看去,起哄之人正是陆绩这小子!

“哈哈哈!绩郎无需激我,你们且挺好咯!吾这就做赋一篇!”

随后,刘基高声诵赋,陆绩赶忙磨墨,再有顾邵执笔记录。

“丙子之冬,正月既望,基与诸君及眷乘船航于江水之上。水波淼淼,清风徐徐。山川湖海,天地与爱,君诵屈子之赋,妾歌窈窕之章……

“……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赋诵到此,刘晔等人不禁拍手叫好:

“妙!妙!”

刘基于是厚着脸皮继续吟诵:

“……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西望荆楚,东望吴越,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夫差之迫于越王者乎?方其破齐师,会鲁公,逆流而上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赠鲁千乘,称霸中夏,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

一赋诵完,顾邵也正好将之誊录完备,众人皆举酒共饮,赞叹刘基之文采。

“大都督,此乃何赋?”顾邵这时问道。

刘基想了想,脱口而出道:“就叫《江水赋》吧!”

众皆点头。

刘晔接过绢帛,细细品读,越品越觉玄妙。

他对众人说道:“刘子此赋,不似常赋。纵览本朝赋文,皆字字浓墨,如金农漆书。此赋则不同,无辞藻之艳丽,却有山水韵墨之绰约。无艳词而其意超然,得老庄之逍遥,妙哉,妙哉~!”

刘基被他夸得脸红,但还是笑着接受了赞许。

后来,这篇魔改自苏子的《江水赋》广为流传,成为刘基的又一代表作。

楼船又航行了数日后,终于抵达宛陵。

甫一下船,刘基便看见风姿越发缥缈的许劭在江边迎接他。

刘基下船,恭敬地朝许劭拱手:“许公!”

许劭如今已是须发皆白,前年受任吴郡太守的他在卸任后大病一场,索性刘繇派人精心照料,算是挺了过来。

痊愈后,许劭还如往常那般,每日与刘繇作伴,无事一生轻的他身体慢慢好转,越来越像个老神仙。

许劭许久未见刘基,异常高兴,他与刘繇情同手足,关系匪浅。所以他向来是如子侄那般看待刘基的。

“基郎头顶越发有光武气象啦!”许劭心情愉悦地赞叹道。

刘基一听他这么夸自己,连忙谦虚地说:“许公谬赞!”

许劭则哈哈一笑:“何须如此谨慎,夫英雄者,自有大气魄!”

刘基打着马虎眼说:“许公,还是先入城吧!”

“好~好!”

随后,一大家子人进城。

再次来到宛陵,刘基感觉这座小城又大了一圈,来的路上他听人说过,今岁刘繇又将宛陵扩建了一次。

对此,刘基也不好多说什么,但他的心里还是有些微的不满。

自己这便宜老爹,怎么感觉隐约有种唐国公的既视感?

进城后,许劭带着一行人穿过几经扩建的街道,朝州牧府而去。

一路上,刘基看民众们的面色都还不错,人人脸上都流露出幸福的表情。也不知是他们平常就这么高兴,还是说是因为新年将至才感到高兴。

许劭在旁边跟刘基说:“基郎,如今宛陵有口十万,仅在吴县之下,怎么样,可有你那舒县繁华?”

刘基尴尬地笑了笑,心想:现在舒县有口十五万,我还是不打击您了。

他呵呵一笑,高情商地说:“宛陵之盛不在舒县之下!”

低情商的说法就是——宛陵不如舒县。

不过宛陵确实要比去年来的时候繁华了许多,街上叫卖的、耍把式的、乞讨的,应有尽有,好不热闹!

待到州牧府附近,街道上反而清净下来,来往之人都变成了衣着华丽繁复的士族官宦。

许劭向众人解说道:“到这里就算是‘舒锦巷’了,今岁,正礼命城中士人官吏皆迁来此处居住,方便公务。因官员们都身穿舒锦制成的衣服,所以黎庶们将这里叫做‘舒锦巷’!”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刘基不禁扶额:好家伙,乌衣巷算什么,咱老刘家早几百年搞出了舒锦巷。

舒锦巷算是真正的“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简直成了江东达官贵人们的代名词。

刘基再想到舒锦这玩意儿还是自己一手操办的,以后史家会不会给自己扣一顶“穷奢极欲,自矜身份”的帽子呢?

总之,一行人有说有笑地抵达了州牧府。

嗯,果不出我所料,老爹把这大门修得更气派了!

刘基一边在内心一边感慨刘繇的奢侈,一边带着家眷往里走。

刚一进门,刘基就看见自己的两个亲弟弟,刘铄和刘尚已经等候在此。

刘铄和刘尚一起喊道:“大郎!”

刘基哈哈一笑:“诶~!”

三人相拥在一起,续兄弟情义。

“铄郎又结实了!嗯,尚郎也高了!”刘基高兴地对他二人说道。

刘铄虎头虎脑地说:“大郎,我要看侄儿!”

这时,正巧大小二乔抱着小彘和夏奴走进州牧府。

刘基拉着二人与自己的妻妾见面:“女君,漪儿!这是铄郎,这是尚郎,之前与你们说过。”

二女向刘铄和刘尚见礼:“见过铄郎,尚郎!”

“见过二位嫂嫂!”

之后又是一阵家庭和睦,刘基再带着自己的妻子去见刘繇和生母。

当晚一大家子人在府上摆上宴席,好不容易团聚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