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庐江转运使顾雍受命寻访安风官市。
抵达安风县后,顾雍当即到县衙会见安风县长、同时也是自己任曲阿县令时的故吏——于麋。
“顾公,一别经年,麋常怀渴想,时常思慕。”
在老上司面前,于麋收起这些年来坐镇地方的官威,毕恭毕敬地问好。
顾雍则还像以前一样平易近人地说:“你在安风的功绩我都听人说过,你做得很好!”
于麋回复:“都拜顾公当年教诲!”
顾雍点点头,将此行来意说明。
“大都督授我转运使一职,你是知道的。这安风官市有什么问题,你肯定也比我清楚,说说吧!”
于麋早有预料,顾雍身为转运使,到安风县来无非为了官市。
至于官市中的问题,他曾听本地督市监说过。
雷氏欺行霸市,尝尝威胁那些不买雷家东西的百姓。雷氏家仆对本地情况了如指掌,整个安丰县就没有几个雷家人认不出的。
但凡有人在官市上没有购买雷家的货物,之后他们就会到那家人门前闹事。轻则打骂,重则害命。
而且不只是官市上的纠纷,往日县里也没人敢得罪雷氏。
于麋作为地方父母官,曾命人逮捕那些闹事的雷氏家仆。但往往这些人都藏到雷氏坞堡里躲藏起来,使得前去捉拿犯人的衙役无功而返。
再加上雷氏势力非常大,家仆超过数千人。于麋担心逼迫太紧,会把雷氏逼反,一发而不可收拾,所以一直都容忍雷氏横行乡里。
于麋将情况说予顾雍,顾雍听到他纵容豪族,并没有斥责。
“这件事你做得很稳重,但是现在大都督既然注意到了,咱们的行事就得变一变!”
“在下明白!”
顾雍吩咐于麋:“等下我会去官市看看,你派几个人跟我一起。”
“诺!”
随后,顾雍来到安风官市。
安风县的官市比舒县的要小很多,长宽都不足五十米,其内店铺也不多,但样样俱全,铁、粮、酒、盐、陶等一应俱全。
只是,安风县官市和舒县的官市有一个显著的区别。
那就是官府开办的商铺前门可罗雀,不似舒县那般,官号前的人要比私人商号多得多。
就在顾雍观察官市内情况时,突然有一个小伙子冲进牌坊进入官市,跑到官铁里。
不多时,他从里面探出头来,左顾右盼后,拿着一把崭新的锄头跑出牌坊。
顾雍皱眉:百姓要买官府售卖的东西,竟然还要像做贼一样,简直不可理喻!
正思量间,突然,刚刚那个跑出官市的小伙子就被几个恶汉拦住……
顾雍连忙看过去,只见那几个拦路之人夺下小伙子手里的锄头,然后开始围殴他。
顾雍赶紧招呼随行衙役:“还愣着干嘛!救人啊!”
衙役们面面相觑,竟然不敢上前阻止!
顾雍大怒:“朝廷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说罢,自己亲自上前制止。
“都给我住手!”
顾雍走过去,一把夺过那把新买的锄头,呵斥众人。
施暴之人见来者身穿华服,头戴远游冠,觉得此人比县里的县长还要气派,于是被震慑住,不再继续施暴。
顾雍神色严肃地对这些人说:“叫你们主人来县衙见我,日落前不至,后果自负!”
几人一下子明白对方大有来头,便不敢纠缠,拱手作揖离开此地。
顾雍将锄头交到那个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小伙子手里,又从怀里掏出一吊钱说:
“我等为政不利,让你受委屈了,下去抓点药吧。”
小伙子起身,朝顾雍一拜:“多谢使君!”
然后拿着锄头一溜烟地跑了……
当晚,安风县衙,顾雍和于麋终究是等来了那个男人——雷续!
雷续还有另一个为人所熟知的名字——雷薄。这是他投效袁术时使用的名字。
自从袁术兵败后,他先是投效刘勋。然而去岁刘勋被鲁肃、陈登、曹操三面夹击后大败,雷薄又抛下刘勋,逃回庐江老家。
雷薄回到庐江老家后,便改回雷续这个名字,重新当起地主老财。
因为曾经在袁术帐下投效的原因,雷续害怕遭到刘繇的清算,所以刚开始过得很低调。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袁术、刘勋兵败已有小半年,刘繇和刘基并没有派人来抓捕他,因此他不再故意藏匿,像往常一样在乡里作威作福。
其实即便没有雷续,雷氏在安风也足够高调,多年来的积威在那里摆着,不高调不行。
今天雷续在家中得到消息,说顾雍在县衙等他,这让雷续警觉起来。
他让雷氏坞堡里的家仆武装起来,不要放松警惕,然后带着几十个随从赶往县城。
到了县衙,县吏带着雷续进屋拜见顾雍。
甫一进屋,雷续就露出虚伪的笑脸,毕恭毕敬地向顾雍行礼:
“雷续拜见顾公、安风长!”
顾雍看向他,只觉这人不似一般的士绅,一举一动中透着行伍之气,不禁感到奇异。
“雷续,你可知犯了何事啊?”
顾雍质问他。
雷续赔笑道:“呵呵,在下不知,还请顾公教诲!”
顾雍冷笑一声:“官府开办官市,你且指示族人恶意刁难购买官货的百姓,该当何罪?!”
“啊!冤枉啊!顾公有所不知,这都是下面人昏了头,猪油蒙了心,在下实在是不知啊!”
雷续搪塞道,像他这样的豪强,能认罪就怪了。
顾雍心里也清楚,这些家伙就跟泥鳅一样,除非死到临头,不然绝对不认账。
他对雷续说:“既然如此,念在你不知情,本使这次就不追究了,把你的人管好!不然别怪本使秉公执法!”
“雷某知道了,多谢顾公!多谢顾公!”
雷续一边赔罪,一边从袖子里掏出几片金叶子,放到顾雍和于麋身前的案几上。
“呵——”顾雍轻笑一声,将金叶子盖在袖子下,摆摆手:“去吧!把你的人管好!”
雷续心下大定:“多谢顾公!在下一定管好下人!”
说着,就准备离开屋子。
当他走到门口时,突闻身后传来顾雍的声音:“大都督正在巡察诸县,不要怪我没提醒你!”
雷续脚步一顿,转身向顾雍拱手:“多谢顾公指点,在下会注意的!”
哒哒哒——
雷续迈着步子离开。
待雷续走后,顾雍拿起金叶子,笑着对于麋说:“你往日也没少收他的礼吧!”
于麋惭愧地低下头:“嗯!”
顾雍呵呵一笑:“无妨,本使只是麻痹他,让他错以为我们是站在他那边的。这金叶子,我会夹在书信里交给大都督!”
“嘶——”于麋倒吸一口凉气,小声问顾雍:“顾公,莫非?!”
顾雍点点头,肯定于麋的猜想。
然后,他不露声色地对于麋说:
“再教你一事,这朝堂上、官场里,揣摩人心最要紧。”
于麋拱手:“麋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