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白榆尤记得那十五杖的滋味,饶是她有功夫护体也疼得生不如死。
看着别人挨打的张昭仪自然更清楚那滋味,不然如何从中收获快感呢。是以还没开始打,张昭仪就开始撕心裂肺地求饶。
“陛下!求陛下给妾一个痛快,求陛下赐死!”
萧宸不为所动,“孤可从来没有想让你死,孤只想把应讨的债讨回来,至于你能还多少,那就看你能承受多少了。”
张昭仪情愿去死也不想还什么账,她奋力挣脱着玄羽卫的钳制,拼死往墙上撞。
可她一个女子哪里能挣脱开玄羽卫,如此用力之下,胳膊都被拽脱了,但她仿佛不知道疼一样,依旧死命往墙边挣扎。
萧宸失去耐心,“打。”
粗杖随着他的指令落在了张昭仪后背上,这种超越胳膊脱臼百倍的疼痛彻底让张昭仪崩溃,一时间忘了撞墙忘了死,只有凄厉的哀嚎。
哀嚎声与宫外的杀伐之声冲撞交叠,如同置身炼狱。
隋末身先士卒,率领玄羽卫与叛军打得热火朝天。他是顶尖高手,砍人如剁葱,左右开弓放倒一片。但后面不断有反兵汹涌而来,涨潮似的看不见尽头。
他边打边骂:“娘的,韩松鹤哪里弄来这么多兵!”
与他并肩而战的兄弟道:“头,这不得有上万人了啊,咱们玄羽卫加上金羽卫一共才七百人,这要怎么打?”
“怎么打,拿命打!”隋末朝地上啐了口唾沫,“奶奶的,干死这些小王八羔子!”
“不对啊头,你看后面的人!”
隋末挥着刀抬头望去,虽是夜里看不清,但能分辨后来的这些人与先头的叛军穿戴不一样。
“他们穿的是什么,我怎么瞧着像甲胄?是禁军的人?”
寝殿里的二十杖结束,张昭仪整个瘫软在地,后背血肉模糊,已经去了半条命。玄羽卫熟练地给她喂了吊命的药,在要死与死不了之间挣扎。
萧宸的眼神如同看一盘发臭的烂肉,“你威胁韩公造孤的反,这笔账起码得五十鞭,你说是脱了衣打还是穿衣打呢,皮开肉绽的时候布料粘着血肉会很难剥落的,到时还要再撕掉一层皮……”
“妾,妾没有……”
张昭仪微弱的哀求打断了萧宸的话,“妾没有威胁韩公……”
“没有吗?”萧宸询问的眼神看向韩松鹤,“她说没有威胁你,你们两个各执一词,说谎的受这五十鞭如何?”
韩松鹤只是观了张昭仪受刑,腿已经抖个不停,死也不想去尝玄羽卫的鞭子的滋味。
“陛下,方才是张昭仪与于圭要杀陛下,而非臣,张昭仪分明有不臣之心,如何还能狡辩?”
萧宸:“孤问的是你们谁在说谎。”
“臣以身家性命担保所言非虚!”韩松鹤抢道。
“身家性命担保,若你所言有假,孤诛了韩氏一族,你又如何说?”萧宸反问。
韩松鹤现在只求保命,才不管发的誓是诛九族还是刨祖坟,反正他的人已经来了,萧宸就快死了,到时他韩氏一族就是北黎第一家族,谁还能威胁到他?
“臣绝无怨言!”
“那好,上鞭,给张婉清去衣。”
张昭仪几乎要疯了,她本想着兵就要攻进行宫,借此拖延一二,谁知韩松鹤这个小人竟置身事外,把她卖的一点不剩!
“韩松鹤!你个不得好死的小人,你庄子里私养的五千兵都是最直接的证据,你有什么脸抵赖!”
“五千兵?”萧宸挑眉,“韩公好大的本事,五千兵藏在孤的眼皮子底下,竟没有露出马脚,真叫孤刮目相看。”
叶白榆听闻有五千兵不由惊了一下,此次随驾来行宫的禁军只有几百人,胜负很悬。
“你胡说八道!”韩松鹤矢口否认,“五千兵又不是五千只蚂蚁,吃喝住行如何瞒过世人眼睛,你死到临头不知悔改,竟还要拉韩氏一族下水,你好歹毒的心!”
“是你歹毒!”张昭仪与他对骂起来,“我过去为韩氏一族做的还少吗?我冒死给你传递的宫中消息有多少你该有数,若没有我,你韩氏一族靠你个庸货哪里能有今日!”
好嘛,两人开始互揭老底。
“孤听外面打得热火朝天的。”萧宸因为失血过多,身体开始发冷,话音也透着丝丝凉气,“韩公不妨告诉孤,这些兵是谁的?”
“韩松鹤本就要造反!”张昭仪到了这份上已是无所顾忌,“韩氏一族从始至终都忠于福王,他当年投靠陛下不过权宜之计,实则一直与福王余孽暗通款曲!”
“嚯,越来越精彩了。”萧宸示意张昭仪继续说,“说的好,孤可以免你的刑。”
“妾可以作证,这些年陛下屡次遭人行刺,皆是韩松鹤所为,他的庄子里私养了诸多江湖高手做杀手,先前陛下抓的那些不过九牛一毛!”
萧宸的脸冷的如同三尺寒冰,“福王还有什么余孽值的韩氏一族如此效忠,还是韩氏一族打着福王的幌子想要取代萧氏一族?”
张昭仪道:“当年福王死后,他的亲信还有近百人逃脱,他的私兵还有近千人,他们以福王的名义招募支持者造陛下的反,那五千人就是这么来的,他们藏匿在韩氏一族的庄子里,以农户的身份遮掩。”
叶白榆琢磨她的话,觉得不是全部。一股势力的余孽,如果没有一个明确的标杆型人物,那就是纯粹的报复,难成势。
假如没有韩氏一族全力支持,她或许会相信张昭仪所言没有保留。但韩松鹤可不是个热血上头的傻子,福王也不是他祖宗,没有道理拼上韩氏一族的基业给一个死人出气。
一定有一个重要的人物,甚至有可能与福王有血缘关系,他能代表福王一脉登上帝位。
会是谁呢?
萧宸也想到了这一点,“韩氏一族的命就这么不值钱,竟陪着一群乌合之众造反?当孤是傻子吗?张婉清,你遮遮掩掩的不肯全说,难道还指望外面那些反贼攻打进行宫救你不成?”
张昭仪的确在等反兵打进来,最好在那之前萧宸能把韩松鹤杀了。她要让萧宸杀韩松鹤,又不能露底,于是半真半假道:“福王母族有一个旁支兄弟还活着,被韩松鹤藏匿在了庄子里,若今次刺杀陛下成功,就会拥戴他为帝。”
母族的旁支兄弟?叶白榆不确定是否可信。当年萧宸诛杀福王全族,包括母族妻族嫡系一脉一个没留。而一个家族枝繁叶茂,挨不着的旁支多了去了,那这帝位的竞争岂非很激烈,怎么就能千挑万选出一个能被那么多人认可的人才。
萧宸也将信将疑,但他没有耐心再问,“动刑。”
张昭仪闻言浑身一抖,“陛下,妾所言句句属实!”
“是否属实,打几下就知道了。”
鞭子应声落在张昭仪皮开肉绽的后背上,溅起的血珠子喷了韩松鹤一脸。韩松鹤跟着浑身一哆嗦,魂儿都要吓飞了。
“陛下!萧宸!你会后悔的!”
一个人倘若彻底绝望也就罢了,疼与死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偏偏张昭仪还心存幻想,方才几乎就要以为自己即将等来曙光,却又被一鞭子打入了深渊。这一鞭子对她而言疼痛加了数倍不止,她对萧宸对韩松鹤的恨也到了极点。
“你且得意片刻,待你成了阶下囚,我要将你们挫骨扬灰!”
然她这话刚落,便有玄羽卫在外道:“陛下!尚书令带了援军来,反贼皆已被控制!”
张昭仪一下子就体会到了如坠深渊的滋味。竟,竟有援兵?
韩松鹤亦是瞬间跌入谷底,整个人颓然瘫坐在地。
怎么可能呢,李继怎么会带来援兵?
萧宸也有些意外,他以为自己失败到了极点,身边一个可信之人都没有了。
“让李继来见孤。”
李继来时,张昭仪才受了三十鞭,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趴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若不是身体因为疼痛抽搐着,跟个死人没什么两样。
“陛下,臣来谢罪!”
李继一来就跪在陛下面前坦白罪行。
萧宸没说话,一方面他有些说不出话来,一方面他不想把李继当犯人审问。
李继兀自交代:“臣早知韩松鹤有造反之心,却没有上报,甚至推波助澜,臣暗中收买了白虎帮,以徐有道为明线,利用白虎帮,帮杨怀义沈霁,以及韩松鹤等人做恶。”
韩松鹤闻之震惊。他一直以为白虎帮就是徐有道的人,且朝中不光他这样认为,杨怀义沈霁等人都是这样认为。
徐有道为了升官发财,一惯的无所不用其极,收买一个混混帮派,帮助他要巴结的上官杀人作恶再正常不过,谁能想到他也是被人利用的一环?
萧宸与叶白榆之前早有预料,所以没有意外,只是萧宸不知道李继是为了什么。
李继续道:“臣如此欺上瞒下,恶事做尽,只为枉死的白氏一族以及叶老侯爷伸冤报仇!”
萧宸蹙眉,瞥了叶白榆一眼,“叶老侯爷的死难道是人为?”
“是!”李继的言辞中带了些许愤恨之意,“白氏一族当年并未勾结前朝余孽,乃是韩太尉捏造的不实之事,白氏一族惨死,叶老侯爷欲为其伸冤,被韩太尉所忌惮,韩太尉用南征军中的奸细破坏了叶老侯爷的部署,致其战败,从而战死沙场!”
“你又是如何知道的?”萧宸审视李继,“若孤没有记错,那时候你在朝中还不入流吧?”
李继道:“因为臣之父也在那场战争中战死了。”
“你父亲?”萧宸调查过李继的出身,其父是个从商的落魄士族,怎么会有机会上战场。
“是,臣父乃李谋,是李彦长子。”
萧宸大惊:“你祖父是前朝李彦将军?”
“是。”李继道。
韩松鹤终于找到了反驳的机会:“你是前朝余孽,还敢说白氏一族冤枉?连叶氏一族也勾结了前朝余孽,其罪当诛!”
萧宸斜睨他,“那孤重用李继,是否也为前朝余孽?”
韩松鹤说不敢,“但李继为前朝余孽,他目的不单纯,他蓄意挑拨君臣关系,诬陷臣造反,一切都是他设计的!”
李继道:“你之罪行我皆有证据,可要我一一列出?你庄子里那些杀手可还来得及处置?”
韩松鹤早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只管咬死了李继的身份,“你一个前朝余孽,欺瞒陛下,有什么脸在此狗吠!”
“把他的嘴给孤堵上。”萧宸捂着胀痛的头,“韩松鹤勾结福王余孽,私自养兵造反,其罪当诛全族。”
“陛下!”韩松鹤在被堵嘴之前拼命说话,“臣无罪,臣冤枉,韩氏一族冤……唔唔唔!”
萧宸看着李继,“你又如何证明自己没有异心?”
李继道:“所谓余孽,不过是失败者幸存,若有余力造反,哪会让白氏一族枉死,哪用得着臣孤身一人出卖良知坏事做尽?但臣没有狡辩洗白之心,李氏一族如今只剩下我一个,陛下若要斩草除根,只管杀了就是。”
萧宸没说杀也没说不杀,他看向于圭,“你的冤情也一并诉了吧。”
于圭始终挺直脊背,跪了这么久也不曾折半分,他回道:“于氏乃福王妃一族的旁支,当年被无辜牵连,全族皆灭,若非我恰巧生活在外地,如今也是一缕冤魂!我于氏一族素来与福王妃没有交集,陛下如此滥杀无辜,乃暴君行径!”
萧宸疑惑拧眉,“福王当年欲弑君篡位,连带其母族妻族嫡系一脉被诛,但孤从未下令诛其旁支,你于氏怎么会灭族?”
于圭方才听见张昭仪说韩松鹤要扶植福王母族旁支时就隐约疑惑,为何他于氏身为妻族旁支被诛了全族,而福王母族的旁支却没有被诛?
听陛下这样说,他的疑惑达到了顶点。
李继给出了答案:“当年福王为保其侧妃一族,用了妻族一个不起眼的旁支替换,应该就是于氏一族。”
于圭闻言浑身一怔,不敢置信地看向李继。
叶白榆此时插嘴问:“福王为何要保其侧妃一族,是否福王还有一个遗腹子?”
萧宸猛地看向她,“阿榆何出此言?”
叶白榆道:“我在养居所曾经碰到一个疯了的小丫头,据说她母亲也是个疯子,因为疯了所以常年居住在养居所,但据我观察,那小丫头是男扮女装,且似乎没有疯。”
此言一出,殿中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