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落脚的位置, 是白家的主屋。
乌鸦要被自己的话憋死,想问他来这里做什么,这就是它昨天听墙脚的地方, 是白家现任家主白翀歇息的地方。
白翀刚娶妻不及一个月, 正是蜜里调油, 夜里过来, 不就正面碰上了吗?
乌鸦心眼一转,恍然大悟。
恐怕是因为魂片就在白翀身上……
三殿下捂着沈元夕的嘴,踩风飘进里屋, 无声无息落在床前看了一眼,又飘然撤走。
眨眼功夫, 就离开了白家, 将沈元夕放在一处树下, 解了乌鸦的禁。
乌鸦忙问:“魂魄是在家主身上?!”
沈元夕也同时问道:“怎么又出来了?”
三殿下说:“你没发现不对吗?”
他是在问乌鸦。
乌鸦莫名其妙摇头。
三殿下:“我能感应到魂片就在那里, 但并不在**的那两个姑娘身上。”
沈元夕和乌鸦异口同声:“两个姑娘?!”
三殿下:“是啊,这就是我刚刚的问题, 元夕就算了,屋里那么黑,她也看不到。你怎么没看出呢?”
“……”乌鸦翅膀拍了拍, 不可思议道, “不对啊, 我昨晚亲眼看见家主跟他娶的夫人进了这屋子, 还有那种声音, 听那喘息, 不像两个姑娘的……”
“我不知你昨天听到了什么, 但今天所见, **就是两个女人。”三殿下微微笑了一下, 又道,“而我感应到的魂片,近在咫尺……床下有密室,密室里还有人。”
三殿下托着下巴略一沉思,问乌鸦:“家主的那个妹妹,是在哪里住?”
“西院,说是从小就体弱,娘胎里就带着病,又被火烧了脸,平日住西院,自毁容后不再见人,吃饭都是新娶的这位夫人送……哦,这位夫人就是从小伺候白家小姐的家生丫鬟,家主感念她善良能干,两人有情人终成眷属,还是戈芳城前段时间的美谈。”
“好可怜。”沈元夕喃喃着白家小妹的遭遇。
“的确有些可怜,戈芳城的人说,前不久白家的妹妹病重,都要活不了了,结果闯过了鬼门关,竟然病愈了,白家家主这才有心情操办自己的婚事,娶了侍候自家小妹的丫鬟,抬了身份。”
“前任家主是怎么没的?”三殿下打断道。
乌鸦拍了拍胸脯,自豪道:“嘿!这我也听到了,厉害吧!白翀中榜回乡为官,白家大办宴席庆贺,却遭同宗兄弟的妒忌,那兄弟放了把火,烧死了前任家主与夫人,烧伤了白翀的妹妹,自己也被前任家主拖住,一并死在了火海中,大乱了一场……”
三殿下听着听着,竟然笑了。
“……殿下,难道有猫腻?”乌鸦颇通三殿下的这些神态表情。
“有,太有意思了。”
沈元夕听见这话,把乌鸦所讲从头捋了一遍,说道:“我还是不明白有什么猫腻,但我想,如果要做文章,肯定和这场火有关系。”
三殿下抚掌:“聪明!”
沈元夕受到鼓舞,更是头脑清晰才思敏捷,又道:“那么,想捋清楚到底哪里有猫腻,就从跟火有关系的人身上入手。前任家主夫人,以及同族的兄弟全葬身那时的火海,活下来的只有白翀和他妹妹……白翀不好查,他妹妹却好接触。”
三殿下抓住乌鸦,激动捏紧了,对险些被捏死的乌鸦炫耀道:“瞧见了吧!哈哈!元夕一向如此灵透!”
“咳咳咳!”乌鸦老命都要没了,“所以小王妃,你认为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去西院?”沈元夕看向三殿下。
三殿下一把抱起她,称赞道:“不愧是你,我正是如此想的!”
平时白翀不让人到西院去扰妹妹静养,何况在白家的下人之间流传着小姐形貌可怖,夜晚西院阴气十足鬼气森森的传言,白天路过都觉脊骨发寒,更何况晚上。
故而,三殿下畅通无阻进了西院。
这地方确实阴气重,杂草及膝高,树木横斜,影影幢幢,时不时还有夜枭的叫声。
沈元夕埋进了他脖子里,遮了一只眼睛,另一只却全神贯注地盯着,又怕又好奇。
三殿下道:“这处无人气。”
乌鸦给沈元夕解释:“殿下能嗅到人的血气。每一次呼吸,其实都能留下气味,他说这里无人住,那就是没人住了。”
沈元夕抖了一下,幽幽道:“难道是鬼在住?”
白家小姐已经做鬼了吗?
难道是那年的火也烧死了白家小姐,她却不舍离开,化作鬼留下了这里?
沈元夕还在胡思乱想,就见三殿下轻轻踢开门,进去直奔床铺。
沈元夕连忙闭上眼,又忍不住睁开。
三殿下歪头盯着那床看了会儿,让乌鸦飞床底去。
“有风吗?”三殿下问。
乌鸦在床下回:“有,我的羽毛都在颤,风从地下来。”
“嗯……此处应该有密道,没猜错的话,应是通往主屋床下的密室。”
沈元夕更加迷惑。
“所以……殿下的意思是,白家小姐确实没死,但却不在这里养病,而是在主屋的密室?可……为什么呢?因为兄长认为她毁了容颜,就不可以见人吗?”
最后半句,沈元夕把自己说生气了,满是不解。
三殿下把她放下来,闭上眼在原地听了会儿,哦了一声,走向书架,搬动架子上的梅瓶。
书架后的砖格暴露,三殿下拉动木闸,床下的地面缓缓开出一条通下的地道。
沈元夕又惊又激动,她只在话本中读过这样的机关密室,从未亲眼见过。
幽风飘上来,乌鸦收了翅膀,落在沈元夕肩头。
“不知密室藏了什么宝贝。”
乌鸦说这话时,幽暗的眼睛忽然亮了一圈红,它极喜欢那些闪闪发光的珠宝玉石,并且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
三殿下低声道:“对现在的家主而言是宝贝,但恐怕要让你失望。”
甬道只容一人经过,三殿下先下,侧过身拉着沈元夕的手,又令乌鸦“燃灯”。
乌鸦的眼睛亮闪闪的两道红光照路,沈元夕很想问它的眼睛为什么可以当灯用,但是又不能说话,只好憋着好奇,静静跟在三殿下身后。
三殿下忽然停住,回过头来,轻声道:“对了,告诉你们一件事。”
乌鸦和沈元夕都屏住了呼吸。
三殿下的脸上有了一丝愉悦,语气欢脱道:“白家写给我的那封无法来华京的信,看字迹,是女子写的。”
沈元夕:“嗯?”
三殿下道:“她认为自己做得很好,无人能从她的字迹中看出破绽。或者说,寿仅有百年的人,确实难以看出,她的确做到了炉火纯青,是从小就如此伪装的。不过可惜,我活时间不短,还是可以看出来的……”
沈元夕一愣,好似想到了什么要说,却在开口前,又迷惑了。
三殿下问乌鸦:“白家兄妹,差多少年岁?”
“这倒是听戈芳城的人闲聊可惜过,说白家妹妹早已过了双十,而白翀今年二十有一,因家中的变故,娶妻不算早。”
乌鸦顿了顿,惊道:“……你是说,白翀是女人?她一直在女扮男装?”
“是不是,见了密室里的人就知道了。浸月的魂片,在他身上。”三殿下牵着惊愣住的沈元夕继续向下。
之后是一道地下长廊,而后是一道锁起来的矮门。
沈元夕刚要惋惜门上了锁,就见三殿下掏出一根簪子,轻轻一搅,那锁“咔哒”就开了。
沈元夕瞪大了眼。
乌鸦尽职尽责与她耳语:“殿下学雕刻腻了之后,闲来无事,又学起了世间一切机关巧锁,前后鼓捣了有六十年,现在所有的机关和锁在他眼里,都是开的。”
沈元夕心想,怪不得刚刚仅凭听风就能找到密道机关。
又走了一段路,沈元夕“啊”了一声。
她判断出了,这个方向,真的是通往白家主屋的,现在他们所在的位置,就在白家主院之下,再走几步,往东拐,就是白翀床下了。
此处两旁开阔了些,三殿下招了招手,让沈元夕走到了他身前,手捂住了她的嘴。
沈元夕不明所以,随路转弯,看到密室内的情形后,闷声惊叫。
怪不得三殿下要提前捂住她的嘴。
此处搁着一张矮床,其余什么都没有,蜡台在地上放着,只有东角开了窄窄的两指宽的栅栏窗,看方位应是主屋旁的花厅一角。
**坐躺着一个人,一个男人,手脚戴着镣铐,只穿了件不合体的丝白单衣,床边还放着没吃完的剩饭。
这男人被幽囚在这里,但却并无异味。
也许是感觉到了视线,他咳了几声,睁开了眼,也只是略有惊讶,但他并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沈元夕他们。
三殿下指了指蜡台,乌鸦飞去,点燃了剩下的半截蜡烛。
昏黄的光照亮了这间密室,沈元夕也看到了男人的脸。
他还年轻,虽披头散发衣装不整,但五官清秀,细眉淡眼,眉间萦着病气,有着清婉不俗的样貌。
三殿下轻声道:“这就对了,在他身上。”
浸月的魂魄碎片,在他身上。
“你还想活吗?”三殿下问道。
男人慢慢抬头,看了眼上面的窄栅栏窗,摇了摇头。
“……殿下。”沈元夕悄声问道,“他是谁?”
“没猜错的话。”三殿下说,“他是哥哥。”
沈元夕明白了,又没完全明白。
白家这出戏,唱的是什么?
妹妹把哥哥囚在密室,自己女扮男装做家主?
那……娶的那个夫人,是给谁娶的?她自己吗?
娶那个夫人是为了藏起哥哥还在的秘密吗?
那场火呢?
如果是为了顶替哥哥做白家的家主,把哥哥杀了更不容易被发现,她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沈元夕被一连串的问题塞满了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
三殿下道:“真想好了,你不想活了吗?”
男人静静想了会儿,最后,摇了摇头。
“是想活着,还是想去死?”三殿下问。
沈元夕也搞不明白,三殿下在做什么。
不是救他,而是问他想死还是想活?
而且,从他们进来到现在,这男人没说一句话,应该是个哑巴。
男人却声音嘶哑地回答:“……还是,活着吧。”
三殿下并不惊讶,挑了挑眉,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作者有话说:
沈元夕:狗血大戏竟在我眼前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