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解决之法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但在执行的过程中必须借助到猎手的力量。

我用手机联络到了猎手,他从电话那头传过来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昨天晚上他说要去外面追踪调查雾之恶魔的触须,难不成他一宿都没有睡觉吗?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他问。

“我希望你回天河市安全局一趟。我已经调查出了那个神秘术士的真实身份,也掌握了找出他下落的方法。接下来我打算直接把他找出来杀掉,而你的法术必不可少。”我简短地说,“以及,现在城市里雾之恶魔的触须分布情况怎么样?数量是多是少?”

虽然询问天河市安全局也是一样,但是我更加想要从猎手那里知道答案。

“已经很少了,我用追踪术到处搜索,一晚上过去也只遇到了两头。”猎手回答。

“也就是说,恶招再过不久就能够回收散落在外的所有的触须了……”我感觉到了时间紧迫,“他现在留在天河市的唯一理由就是那些触须,一旦所有的触须都回收完毕,他立刻就会远走高飞。到时候要杀他就很困难了……”

术士本来就擅长捉迷藏,主力级术士尤其如此。一旦恶招离开天河市,就好比是鱼入大海,将其再次找出来那是千难万难。换而言之,想得到他的灵体碎片和记忆的话,必须趁现在。

如今咬血已经离开了天河市(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我要想得到她今后行踪的线索,就只有着眼于恶招的记忆了。

而且,在恶招的记忆里理应还有更多关于前夜以及网络恶魔知识事件的情报。那些情报就连安全局很可能都还没有掌握到,我必须将其拿到手。至于要如何妥善地交给安全局,拿到手之后再思考也不迟。

“等等……恶招?”猎手大吃一惊,“和恶招有什么关系?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你的意思是神秘术士就是恶招……怎么可能?”

“电话里说不方便,等你回来之后再细说。”我说。

“我马上到!”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

很快,我和乔甘草就在天河市安全局的一楼大堂里等到了风风火火地赶过来的猎手,然后将恶招复活的来龙去脉全部告诉给了他。

“情报的来源我不方便告诉你,但是看过这个,你应该就会相信了。”我一边说,一边给他看了城市监控录像里的恶招的脸。

猎手呆呆地坐倒在了椅子上,“这张脸,这张脸……不会有错,这是他年轻时候的脸,就算化成灰我都认得出来……”

他表情极其复杂地低下头,把脸埋在了自己的手里,似乎是还需要花费一些时间整理心情。我一言不发地等待着。过了一会儿,他把脸露了出来,看上去已经恢复沉着了。

“怎么做才可以找到他?”他问。

“用你的追踪术。”我说。

“追踪术……你应该早已知道,现在的我能够使用的,只有一些简单的追踪术而已。”他说,“而且,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恶招已经是主力级的术士……不,已经是有着主力级力量的恶魔了。而且他自身也有着一定程度的反制追踪术的能力。不是我说丧气话,就没有其他更加合理的方法了吗?”

“他还会反制追踪术?”乔甘草意外地问。

“嗯,那是很久以前我还在追杀他的时候,他自己磨炼出来的。”猎手说,“或者说,以前的我之所以会学习追踪术,就是为了追杀他。而他为了避免被我追踪到,也对追踪术有所研究。”

看来这就是在上次的战斗里恶招为什么能够拿出追踪术锁定我的理由了。

侦查和反侦察一体两面,擅长躲藏的人也擅长如何发现躲藏的人。在与猎手的多次较量中,恶招慢慢地掌握了对手的技术。

“就算只能用出来简单的追踪术,也有尝试的价值。”我说,“只要给你对方身体的一部分,你就可以追踪到对方的本体,对吧?就像是上次对付雾之恶魔的触须一样,你用小小的甲壳碎片就轻松追踪到了那头恶魔在异空间里藏身的地方。”

猎手点头,“是的,但是有着限制。越是重要和大块的身体部分,追踪的效果越是强大;反之则弱小。如果只给我头发或者指甲这种程度的身体部分,我就只能去追踪连术士都不是的一般人了。”

“如果把心脏或者大脑那么重要的身体部分都给你了呢?”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观察着他的表情。

他的回答,将会决定我的想法是否能够真正落地。

“那么,哪怕对方是主力级,我也可以挑战看看。但是这种条件根本就不合理吧。”他的回答正中了我的下怀,“心脏都到我的手上了,那就说明对方人都已经死了,就算是要找也只能找到尸体。更何况是大脑,对方的大脑都到我手里了,还需要再去特地追踪对方到底在哪里……吗……”

说到这里,他这才流露出了后知后觉的表情。

显然,他已经洞悉了我的打算。

“那么,以你现在的追踪术,如果把对方的整具身体都交给了你,你能够追踪这个人到什么地步?”我问。

他斩钉截铁地回答,“无论他逃到天涯海角,我都可以把他找出来!”

……

恶招的遗体仍然保存在天河市安全局里,按照原本的流程,再过两天时间就会被拿去焚化。

但是现在我们就要用到这具遗体。我们向这里的内务术士提出了要求,由于姑且是按照正规流程提出申请的,索要遗体的理由也写进了申请文件里。简单地说,就是要用这具遗体作为追踪恶招的媒介。

纵使猎手再怎么经验丰富,追踪过再多的术士罪犯,想必也没有处理过拿着对方的整具身体寻找对方的下落这种匪夷所思的工作吧。说实话,我都有点担心这种条件会不会优渥过头,以至于猎手的追踪术都没有在理论层面上纳入过这种情况,万一这么做反而会导致追踪术发动失败就万事休矣了。好在猎手还是打了包票。

天河市安全局相当痛快地交出了那具遗体。他们那边也不是没有擅长追踪的术士,却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全部交给了我们这边。虽然是有着联络不到自家的主力级这种客观上无可奈何的因素,但他们主观上似乎也没有处理事件的情绪。至少现在是没有。

猎手跟我说,他们是不敢与我发生矛盾,因此事事依着我。但是以他们原本的思路,说不定还会觉得恶招对自己来说是暂时有益的。

无论背后的动机是什么,恶招都是真的在处理雾之恶魔的触须。那些恶魔原本都是要天河市安全局的执法术士冒着生命危险去处理的。既然有人代劳,他们自然乐见其成。

至于在这个过程中被恶招吃掉的一般人,只能说是运气不好。雾之恶魔的触须原本就是会杀人的,放任恶招快速地处理触须,牺牲者的数量说不定反而会更少。

直到事态告一段落,他们才会开始认真地对付恶招这个元凶。

但是这种冷漠的主张令我感觉他们从一开始就不重视一般人的伤亡。

安全局比起世俗社会的稳定,更加重视隐秘世界的稳定。这种“不重视”或许才更加符合安全局的底色。

他们为什么会对一般人如此冷漠,我也不是无法理解。在与咬血战斗之前,我在雾之恶魔肆虐过的城区跟人谈话,却发现对方对于发生在自己身边的大量死亡事件毫无感知,令我打从心底里感觉自己在人群里格格不入。当我在战斗间隙里回望满城灯火的时候,那种自己身处于不同世界的惆怅感更是挥之不去。

就连我这种半道出家的人都有这种感觉,那些从小接受术士教育的“真正的术士”又会如何看待一般人呢?根据我的了解,他们从小就把灵性当成自然界里随处可见的能量,又对于自己的觉察力习以为常。恐怕在他们看来,自己真的不是那么特殊的人,隐秘世界只不过是正常的世界的一部分,隐秘之物也都是日常的风景。反倒是那些无法觉察到隐秘之物的人很奇怪,是只能生活在“一半的世界”里的“残疾人”。要让他们那样的群体与这样的一般人共情,确实不是件说做到就能做到的事情。

无论如何,就算能够理解,我也不打算与他们“同流合污”。

而且,他们大概是还对于恶招是新生的雾之恶魔这条情报半信半疑吧,所以误会了某个很重要的部分。现在那些触须是因恶招的存在而存在的,所以只要消灭恶招,所有的雾之恶魔的触须都会自动消灭。

猎手很快就通过遗体锁定到了恶招所在的方向,开着安全局的车子跟我一起赶了过去。乔甘草不适合出现在前线,所以就留在安全局里了。恶招的遗体也被留在了那边,但心脏被猎手取了出来。

我坐在副驾驶席上问:“不把整具身体带上也没关系吗?”

“已经追踪成功了,之后只要带上心脏就可以把追踪的效果维持住。”猎手解释。

恶招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的遗体会被用来追踪自己吧。也有可能是想到了,但考虑到没人会知道那是自己的遗体,所以就不去画蛇添足地做什么了。实际上要不是有我,或者说要不是塞壬之刃有着读取灵体碎片记忆的能力,谁又能知道他就是恶招呢?

哪怕我已经知道了,但是看着遗体那张在冷柜里冻上好久的、紧闭双眼死气沉沉的老脸,再想着恶招那张二十多岁的年轻而又张扬的脸,也最多只能找出一点点幻觉般的相似而已。

半小时之后,我们成功地追到了恶招。

当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回收雾之恶魔的触须。地点是在一处荒废的建筑工地里,一头宛如黑色巨大昆虫一样的恶魔满身疮痍地倒在了他的脚边,逐渐地分解为白色的雾气。他背对着我们,身体像是身处于看不见的漩涡中心,雾气在他的身边快速地回旋,最终都流动到他的身体里。

似乎是感应到了危险的到来,他的双手陡然变形为了仿佛黑色金属铸就般的巨大利爪。如今再去观察才发现,这个利爪的材质与雾之恶魔的触须的外壳几乎一致。与此同时,他快速地转过身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猎手也不知何时起佩戴上了铁拳套,并且发出了震怒的断喝,“恶招!”

“猎手……”恶招出乎预料地看着自己阔别了二十年之久的老朋友,又浮现出了讽刺的表情,似乎正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我没给他发表感想的机会,一见面就召唤出塞壬之刃投掷了出去。

没有手下留情或者温存体力,直接就是最大威力。塞壬之刃一瞬间便打破了声音的墙壁,在空气中拉出一道白色的音障云。

但是在术士的世界里,不是说攻击速度快就打得到人。恶招预判到了我的突袭,一个滑步便躲过了我的攻击,眨眼间冲刺到了我的面前。

掌握未来视能力的术士往往都有某个共同之处,那就是本身就有着良好的预判素质。即使不使用未来视,他也可以判断我的攻击路线,这本身倒是没什么问题的。

问题在于,他的速度比起上次的他,同时也比起我预料中的他要快得多。

他变强了。

经过了昨晚的战斗,他理应由于负伤而战力降低,而如今却非但行动自如,还展现出了更加强大的爆发力。也就是说,只经过一个晚上的狩猎,他就在获得补充之余得到了成长。仅仅是部分的雾之恶魔,在凝缩为人形之后就有着如此的能耐。要是完整的雾之恶魔也如此,说不定可以匹敌列缺。

恶招快速地挥动利爪,宛如狂舞般对准我的每一处要害发动攻击。我原本是想要在他无法触及的距离以连续投射攻击单方面地攻击他,现在却被他抢到了如此之近的距离,只好以普通的近身战斗方式还击。实际上这才是我最习惯的战斗方式,一开始与他战斗的时候也是以这种方式战胜他的。他的攻击被我全部格挡了开来。

只是,这次的他真的是判若两人。最初的他仅仅过去三秒钟就会败在我的手下,而这次我竟感觉难以在这种近身互攻的僵持里拿下他。甚至稍有不慎,就会被他取下首级。

下一刻,他带着浓重死亡味道的利爪穿透了我的防御网,并且击穿了我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