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寒枫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京城的景象让他留恋了片刻,却也抵挡不了归家的心理。钱啸从大门走进,家丁一看,身后果然跟着一个风度翩翩,文质彬彬的少年,却不知道是谁,自认为应该不是孔武有力的大少爷,纷纷不敢说话。

“舅公,看来是他们从未知道我。”于寒枫叹息,看着这个华丽的府邸,知晓那破旧的房屋小溪流水已经是过去,那喊着“哥哥”的“琪琪”也必定是回忆。殊不知,一抬头,就看到了于老爷和于夫人惊喜的表情。

熟悉。

似曾相识的熟悉。

却被时间冲淡了面容。

“枫儿!”于夫人眼眶红了,走上前去抱住了于寒枫。于寒枫高过于夫人许多,却并无不适,只是顿了顿,末了,才笑,“娘,是娘啊。”他记忆力一直温柔的娘,从富贵人家逃出来宁愿和爹受苦的女人,刚强。

“娘,枫儿回来晚了,多年不见,您老了。”他说,眉眼间都是不忍,轻轻地拍了拍于夫人的被,“枫儿这就回来孝敬您。”

于夫人抽噎,说不出话来,抬首看看于寒枫棱角分明的面容,又看了看他的模样,眉眼间,几分相似,几分出彩。不由得又梗咽了。

“枫儿,你娘看到你太高兴了,十一年未见面了,总是怕你忘了这里。”于老爷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于寒枫的手,才发现少年的手因为常年征战,略有粗糙。那些伤疤,只怕是小时候练武留下的。想到此,于老爷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枫儿,爹娘欠你……”

“爹,没有。”于寒枫打断了于老爷的话,“不用自责。”言罢,笑了,“不过是十一年了,我终于见到了你们,这几年心下有多想念,也不敢说,一说,舅公就打我,疼得要命。”

“舅舅!”于夫人责怪地看了一下钱啸,眉眼间多出了几分怜惜,末了,转过头去轻轻地摩挲他的面容,“枫儿,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她差一点,就全然得不到儿子的消息了。她除了偶尔从宫里传出来的情报,就几乎不知道这个儿子的去向了。

她曾经辗转反侧,却知道一切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

那时候,或许于寒枫正在战场厮杀,或许正在疗养伤口。这些年了,却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

“好不容易回来了,快,去吃饭,虽然宫里的御食固然好,却依旧没有自己家的好。”钱啸知道那些将士们归心似箭的心情,几乎夜以继日不吃不喝的赶路,难免有些体力不足。但是宫里的菜肴虽然精致,却不容得吃多少,许多将士都是草草完事后,先行告退。皇帝知道将士们心急如焚,自然也就不强留,一个庆功宴,草草的就结束了。

于寒枫没有吃多少,他一直在想着第一次回的于府会是什么模样,想来想去,醒悟过来的时候,也已经走在了路上。

周身的家丁见这位像书生的公子竟会是当朝有名的将军,会是于府的大少爷,不由得纷纷跪下,“少爷,小的知错,不知道这位风度翩翩的公子会是战场上厮杀的少爷,方才有所失礼!”

于寒枫淡淡一笑,“不碍事。”他没有什么精致的心情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更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生气。从军多年了,军队里从来都是豪迈与凄苦的。多少将士死于战场,多少儿郎永不回家。他看在眼里,心中一点一滴,也渐渐痛楚。

初进于府,于雨琪并未出来迎接。

只是这房间的气息,淡淡然的暧昧。

“若冰,你出去。”她命令道。

若冰抬眼,又对上他神色的眼眸,心下疼痛,转身,轻轻关了门。

为何,她从未发现。为何,她从不知道。

不管是于雨琪也罢,她自己也罢。竟然就是不声不响不明不白的,猛然的发现了,这般疼痛,这般苦楚。

却也罢,总归能,看得见在他的眸子里,某一刻,出现了她自己。

“你为何叫她出去。”他淡淡地问道,话语中,却听得出轻微的变化。被他慢慢掩盖,转为冷漠。

于雨琪笑,却也不知道为何,只是想抬眼,静静地看着欧阳海明,淡淡然地笑。

笑着,却也不知道为什么,山明水净,清澈干净的容颜,没有了妖媚**的感觉,这才是于雨琪。

欧阳海明不明,却并未说话,眼底,渐渐融入了她的模样,清晰可见。

“子言。”她道。

“嗯。”

“没事。”她笑,唇角挂满了明媚,他舒展了眉头,恍惚,又是明白了一些什么。却又不想说出。

“这样,很好看。”她轻轻摸了摸头发,笑道,“我从未知道,你还有这般的能力,让我惊叹。”话语,细细碎碎,像是掩盖了什么他意。

欧阳海明不会听不出来,走近,捧起她的脸,望的她清澈容颜,心中陡然疼痛。反复的呐喊——她并非是你的人,她也并非是你的,永远也不可能。

于雨琪疑惑,抬眼,“怎么了?”

“没事。”他深呼吸,强压住了心中的不平,心中的颤抖,心中的疼痛,让那些伤口,被不知名的情感覆盖腐烂,大不了最终,死在那里,大不了最终,割去不要。又有何难?

然后,他轻轻地垂头,触碰她粉雕玉琢的面容,淡淡的胭脂味,迷惑了他的心思。

而他的嘴角,又何时,覆盖了她的冰凉。

然后,触碰,撕咬,吮吸。

轻轻柔柔,他能够尽到的极致,能够看到她闭着双眼睫毛颤抖,并未逃脱。

也罢,他们都已经不能挽回,当心里了有了第二个人的时候,就是再也无法挽回的时候。她步入了万丈深渊,心里抽痛,却当他问了她的唇角的时候,缓缓地,减轻了痛苦。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他并非欧阳海明,他说欧阳子言。

曾经忍受着万丈深渊的痛苦,粉身碎骨,然后又重新一点一点站起来,望着她,第一次捧着她的脸触碰她的欧阳子言。

她宁愿,他摘掉这虚伪的面具,却又不舍,他就此离开。

“琪儿,我非凡间三生客,未绸细雨染心头。”

他要的,便是再也不会担忧害怕,然后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