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相思知不知

她身体微微一僵,抬眼迎视他。

是的,他早就知道,什么都知道了,再不用费心瞒着他。

“我跳的不好。”她并非有意谦虚,只是有必要事先声明,万一配合没有默契踩疼了他的脚,他随时都可以叫停。

尽管他极力克制,但她还是能看出来,他的腿疼又在折磨他,强撑着其实没有好处,她要是再踩到,那无疑是雪上加霜。

他不语,牵起她的手,掌心抚在她腰上,虽然很久不跳,却还是充满高手的自信。她很久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光彩,哪怕是带着一点挑衅,也没有丝毫刻薄和恶意,让她想到当初他双腿刚康复到可以重新站起来走路的时候,他也是类似的表情。

他趋前,她后退,他倾斜,她反身,她在他的怀里旋转,舞步连贯起来,裙袂翩然,竟也似舞场上的行家,优雅舒展。

也许是他很好地控制了节奏,他们完全不见配合上的失误,像是早已有共通的默契。

他们的眼神没有太多接触,如果她抬起头就会发觉他眼睛又黑又亮,像一池揉碎的星子,隐含一点笑意。他实在很满意自己为她挑选的这身礼服,短而精巧的裙摆,不像长裙那样张扬,旋身的时候却散开漂亮的形状,璀璨夺目。

外面已是华灯初上,她在怀里时并不觉得时间难熬,就像过去他揽着她坐在阁楼宽大的窗台,一坐就是一天。

如果那时他也能跳舞,那些美好的回忆里也许还能再多一帧画面。就像现在这样,她连高跟鞋都没有穿,赤脚踩在地板上,窗外有雪白的光照进来,不知是灯光还是月华,清冷却柔和,像极曾经相拥的时光。

他看着她的发旋,看着她纤白的脚尖,有难言的酸楚涌上来。

她不是他的吗?他们曾经拥有彼此,可是如今这样,却咫尺天涯。

乔叶都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阁楼的,两个人相拥而舞就像只是一场华丽而不着边际的梦。

他腿疼得厉害,舞步再娴熟优雅也支撑不了多久,不想又以狼狈的形象收场,挥挥手就让她走。

她站在阁楼的窗边,拉开窗帘就能看到他的房间。她想他这一刻大概也忘了她能隔着不远的距离看到他,手扶在疼痛难忍的腿上,在椅子上颓然坐下,好一会儿都站不起来。

舞曲没有停止,他好像陷入自己的思绪,直到疼痛缓解了,才扶着桌角重新站立,走到房间中间。

她看到他仍在跳舞,怀中空****的,虚揽了一个影子,舞步艰涩,一圈一圈的旋转,仍是风姿秀颀卓绝的男人,只是其中的心酸孤独看得人忍不住落泪。

刚才与她的一段舞,已经用尽他所有力气,就像曾经的爱情一样。

日头东升西落,第二日嘉苑褪去所有落寞孤独,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

吉叔主持大局,清晨开始就里里外外忙碌,到傍晚终于一切安排妥当,换上深色手工定制西服,有贵宾先到的,他就上前寒暄接待,一直把人引路引到客厅。

客厅装扮得璀璨奢华,至少一眼望去,没人能想到平日里的清冷。没有酒窖也已备满美酒,食物有部分是秋姐最得意的作品,有部分是承办酒宴的Chef做好的冷餐,靠近楼梯的长桌上摆满迷你的红丝绒蛋糕。

容昭是来得最早的客人之一,他的女伴还在这里,他很有危机感,必须抢得先机。

乔叶从侧门出来就看到了他的车,心里有丝异样,回头看了看楼上的房间。

贺维庭的房间开着窗,风吹动纱帘,但他并不在那里。

容昭也看到了她,冲她招手,露出笑容,“我是不是很准时?”

她笑笑,“谢谢你的邀请和礼服,还有项链也很美。”

她今天颈上戴的是他那天送她的珍珠,莹润饱满的南洋珠衬什么礼服都相得益彰。只不过除此之外,她浑身上下并没有其他东西是他送出的。

“礼服……你不喜欢?”他有些忐忑,只好做此揣测。这就好比被发“好人卡”——你很好、礼服很美,只是不适合,我不喜欢,所以抱歉我不选你。

“怎么会不喜欢呢?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懂得帮女孩子挑衣服。”

那为什么不穿呢?容昭蹙眉,又上下细细打量她一次,无可挑剔的美,他忽然觉得不必在这问题上多做纠缠,沉声赞道:“你今天很漂亮。”

她微笑,挽住他的胳膊踏上台阶。吉叔接过容昭递来的请柬,面上看不出波澜,“容医生,乔医生,欢迎之至,请跟我来。”

大厅里宾客已经不少,只是主客还没到,贺维庭也还没有现身。

乔叶有点担心,他一向要强,昨天腿还疼得那么厉害,今天出席酒会要跳舞的话会不会吃力或者尴尬?

“段先生他们来了!”

乔叶刚看到段轻鸿那辆张扬的世爵从车道上经过,已经听到身后的动静。主客到了,作陪的客人们自然都纷纷端着香槟酒杯迎上前去打招呼。

她和容昭倒落了后,他笑着调侃,“前呼后拥的,我都不知道原来这小子真的这么受欢迎。”

段轻鸿着深色礼服,领口没有任何装饰,只开一粒扣,反倒有种不羁的魅力。他牵着太太苏苡,并不像其他人那样一本正经地调整姿态步伐,女方的手一定是规规矩矩挽在男人的臂弯里,而是十指紧扣,很随性地就走进来,不时偏头作眼神交流,恩爱非常。

那是伪装不来的炽烈情感,至少乔叶刚认识他们的时候就已经看得分明。

她刚要和容昭走上前去,贺维庭就出现了,伸手与段轻鸿相握,“欢迎。”

段轻鸿的容貌拜混血的基因所赐,漂亮得过分,勾起笑容颠倒众生,“贺总,久违了。”

未见得多么热络,名利场上过,他们都有自己的一套分寸,不会让人感到被冷待,但又有恰到好处的距离。

多亏贺维庭身旁还有江姜,一袭香槟色长裙,笑容热情又有亲和力。

乔叶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走出来的,什么时候碰的头,但此刻他们是工作拍档,是酒会的舞伴,郎才女貌的一对,站在一起就惹人艳羡。

容昭看了看她,挽起她的手,“过去打个招呼?”

“嗯。”

苏苡这时也看到了乔叶,冲她招了招手,一时身边其他几双眼睛都齐齐看过来。

江姜看到乔叶身上的礼服,微微一怔,仰头看了看贺维庭,他脸上表情淡然,看不出什么特别。

但她其实已经什么都明白了,挑选礼服那天他已经透露的够多。

“小乔,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真好!”苏苡亲亲热热拉住乔叶的手,她跟段轻鸿婚后长住江临市,在海城不过是客,能遇到乔叶,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

乔叶也很高兴,“是啊,好巧。芋头呢,怎么没跟你们一块儿来?”

“儿大不由娘,他跟他的小伙伴一起去参加冬令营了。只剩我们两个在家,做空巢老人。”

乔叶失笑,“说什么老人,明明还这么年轻,不是还有小桃酥陪着你们?要不然再考虑生个弟弟妹妹也不错啊!”

芋头和小桃酥是苏苡和段轻鸿的一双儿女,妹妹大概刚刚会爬,正是可爱的时候。夫妻两个都爱热闹,再生也不是不可能。

段轻鸿轻笑,“我是虱多不痒,不过你们女人哪,都怕生完孩子后身材走形。还是我们乔妹豁达,不过真到那一步大概想法又会不同,将来你就知道了。”

他故意暧昧地扫过她和容昭的脸,“以前都不知道你们认识,还是最近才听说。怎么,是不是好事近了?到时一定要大宴宾客,可不是一个酒会这么简单了。放心,隆廷旗下五星到七星的酒店都随你们挑,都是一家人,我给最低折扣。”

他说完就感觉到苏苡扯得他手一沉,他不动声色地用一个手指在她掌心挠了挠。

原谅他一生**不羁爱看戏,眼前就是一出双龙戏珠,一个是小伙伴,一个是亲娘舅,战局错综复杂的,不甚明朗,满满都是看点。

他怎会不知乔叶跟贺维庭有段刻骨铭心的过去,有故事的美女他跟老婆都曾感到好奇,原来背后的男主就是贺氏的当家人。

所谓无巧不成书,世界上任意两个人之间也不过隔着另外七个人而已。

他可没有恶意,谁让贺维庭手段这么高杆,合作方案都寸步不让,隆廷的团队伤透了脑筋,偏偏还被对方的优渥条件**得欲罢不能,要拿下海城市场,贺氏就是最佳选择。

哈,谁知英雄难过美人关,难得也有让贺维庭吃瘪的机会,不牢牢抓住怎么行?

贺维庭闻言果然变了脸色,看向对面的乔叶和容昭,期望他们能够否认。说不上来为什么,但他就是不喜欢这样的误会,段轻鸿是局外人不了解,所以他指望容昭和乔叶解释。

乔叶没来得及开口,容昭已经抢先一步对段轻鸿道:“这话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赖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