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知道徐圣文叫我去校门口,是要做什么吗?
“今天天气比较冷,你感冒才刚好,不要又受寒了。”他给我一个保温瓶,里头装满热桔茶。
说不出那一刻是什么感觉,接过保温瓶时,我的心好酸、好酸,“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好?”
他愣了一下,“为什么?”
“这样,我会内疚……我、我……其实……”我几乎要告诉他,我爽他的约,是为了赴另一个男人的约。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他代我说出,我最难以启齿的话,我只能错愕、意外地仰头看他。
他目光越过我,定在身后几秒,又拉回我脸上,“我这样做,让你很困扰,是不是?”
“我……”我说不出话来,觉得自己好残忍,好过分……
“那我知道了。”他点点头,“我先走了,再见。”
我看着他转身,骑上摩托车离去的背影,心里好难受,抱着保温瓶,好想哭……
“他看起来,很喜欢你。”一双手,轻轻搭在我肩上,我惊愕,回头。
他什么时候到的?
在屏东,只要前面的摩托车骑士有戴安全帽,警察通常不会为难你。
一路上,我们都很沉默,不做任何交谈。我将手放在李柏琛腰侧,额头抵在他背上,情绪很低落。
只要想到徐圣文离去时的样子,我就觉得……好对不起他,那种亏欠的感觉,像是一块大石头,沉沉地压在胸口。
宁夏说,我一定会后悔。
靖阳也说,有一天我会后悔……
会不会后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一刻我真的很想和他在一起。
“你不后悔?”冷不防冒出一句,令我完全张口结舌。
“……啊?”
“我说,这一摊的可丽饼很好吃哦,你确定不吃?会后悔哦!”
“……不吃。”我还以为,我不小心说出来,或者心事又被他看穿了……
李柏琛突然放声大笑,“我确定你真的没在听我讲话了。”
什么啊?现在是演到哪一段了?我有跟上剧本吗?
他找到地方停好车,还在笑。
“喂,你笑够了没啦!”铁沙掌往他肩膀招呼过去。
“我刚刚是问你,放弃一个这么喜欢你的人,不会后悔吗?”
我沉默了下,“你又怎么知道他有多喜欢我?”
他没回答。
我们逛了一下,沿路吃了些点心,我一直想着宁夏说的话,真的要向他告白吗?那不是很厚脸皮?而他好像也有心事,各怀心思的我们,比以往更安静。
这实在不是我的个性,只要沉默持续在空气中发酵超过十分钟,我就一定会出现一些搞笑的行止,不论是出于自愿或意外,但是今天,我完全提不起劲。
“喂,李什么或林什么的,我问你哦。”
“嗯,让你问。”
“那个啊,就是,你现在还好吗?”我看他似乎调适得不错,但很多事不能只看外表,如果他情伤未愈,跟他说这个,好像不太适当。
“还好啊,应该还能吃十个肉圆、一盒煎饺、三颗馒头外加一杯五百CC的奶茶吧!”停了下,又补上一句:“说不定能比你再多吃三颗肉粽,你还要比吗?”
这浑蛋!我跟他说正经的,他还亏我。
“我是说你女朋友的事!现在提还会不会让你难过到想自杀?”话一出口,我就暗叫完蛋。这样讲会不会太直了?
他收住笑,不说话地转身往前走。
完蛋!果然太直了。
事实证明,他还是很在意,不然不会我一提,他马上笑容就没了。
我满心内疚,追上前想道歉:“喂,李——”接下来,相当“监介”的情况发生了!
我有说过,魔咒是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吧?
我有说过,我每到一个陌生地方,十之八九都会到此一跌吧?
我有说过……唉,这还要再说得更清楚吗?
那我就只能说,最清楚的就是我一急,鞋跟卡到水沟盖,整个人给它五体投地了啦!呜呜!这么丢脸的事还要我讲……
只见他回过头,张着嘴直瞪着我,像是无法接受他眼睛所看到的。
“你、你——”我很感激他忍住大笑的冲动,真的,我、相、当、感、激!
“有没有怎样?”他蹲身扶我起来。
“有,碎得一塌糊涂的自尊算不算?”我近乎自暴自弃地回答。居然让他看到我最糗的一面,呜呜,好想哭……
他紧抿着嘴,似乎忍笑忍得很辛苦,“这该不会又是你逗我笑的方法之一吧?”
“当然不是!”我没那么伟大,而且……好痛哦!
他看我五官全皱在一起,就近扶我到一旁的小摊位椅子坐下,蹲在我脚边,很顺口就问:“左脚?右脚?”
不晓得这算不算职业病?
“右脚。”
他低头,叹气,“你不是说你穿高跟鞋不会跌倒?”
“意外,这次是意外啦!”
“我听你在狡辩!”他拍掉牛仔裤上的脏污,撩高裤管审视状况。
我听见旁边女孩小小的声音说:“她男朋友好体贴哦!”
男朋友?有这个可能吗?
把你的心意告诉他,否则你的付出全都不值得了……
宁夏的话像是魔咒,缠绕在我脑海,挥之不去。看着眼前动作温柔的他,我想,我一定是着魔了,像被催眠般,直觉地——伸手抱住他。
他愣住,我感觉得到他身体僵直的反应。
“我喜欢你。”将脸埋在他肩膀,轻轻地、轻到连我都听不清楚的音量由唇畔飘出。他完全没有任何动作,僵在那里,死寂,完完全全地一片死寂。
我是不是——又太直了?
脑袋恢复运作,我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
啊我是鬼附身哦?这样扑向男人,他要是没吓破胆,我也实在佩服他的勇气。
如果他不能接受,那不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吗?我似乎——把一切都搞砸了。
混乱,要命地混乱。
终于,他有了反应,伸手——将我拉开,然后,沉默地转身。
就、就这样?
我傻眼地瞪着他离去的背影,回不过神来。
他、他、他——就这样转身走掉,丢下我一个人?
他就算不喜欢我,可以说一声啊,我又不会死皮赖脸地缠着他!他有必要吓得拔腿就跑,避之惟恐不及吗?
还是……我就这么让他讨厌?
我不想哭的,可是……好委屈,那种感觉,比被当面拒绝更难堪,水气饱满了眼眶,悬不住地往下掉。
“你在哭什么啊!”
泪水悬在眼眶忘记往下掉,我愣愣地抬头,他正凝视着我,表情似乎有些无奈。
“你、你——”他不是闪人了?
“脚给我。”他蹲下身,将刚买来的冰块用毛巾包住,敷在我瘀血的膝盖上。
“刚跌倒的前三天,要用冰敷,不可以推揉;三天后改用热敷,以你自己可以接受的力道推散瘀血。”
果然是职业病。
还是,他在企图转移话题,用比较不让我难堪的方式委婉拒绝?
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顺着他的话题问:“为什么前三天不能推揉?”
“瘀血就代表里头微血管破裂,你觉得可以再摧残它吗?所以前三天的冰敷是让微血管收缩。人家不是说久病成良医吗?你那么容易跌倒,怎么这点基本常识都没有?”
“我理它咧,反正脚伸出去,就有人会帮我弄好。”
他叹了口气,“你那么迷糊,即使男朋友再厉害,也保不了你这双脚啊!”
我呼吸一顿。他——这话没别的意思吧?
他停下动作,朝我伸出手:“手机借我。”
我迷迷糊糊地翻找出手机,才后知后觉地问:“要干吗?”他在手机上按了几下,还给我,“这个手机号码我会二十四小时开机,不论何时你都能找到我。”
“呃?”我瞪着电话簿多出的那组号码,脑袋打了个结。这是拒绝人会有的举动吗?
他等我接下手机,才又慢慢接续:“其实,我前几天打过电话给你。”
“咦?什么时候?”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就是你生病那几天。”他详加补充,“是你室友接的。所以我其实知道,你在陪我吹了一夜冷风后的隔天发高烧,她们很急,查找你的手机,上面居然没有我的号码,才会找你学长求救。
“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我习惯封锁手机号码,你的资料,我随时都能在诊所里查到,却没顾虑到你的状况。在我需要你时,你随时都在,可是在你因为我的缘故而发高烧时,却联络不到我。我被她骂得很惨,事实上,我也的确该骂。”
“你不要这样说啦,我又没有怪你——”
“听我说完。”他伸手阻止,“所以刚刚你问我,怎么知道他有多喜欢你?依照你室友所说,我感觉得出来。我没有把握做到像他对你那样的全心全意,你室友说的那些话,措词虽然不太中听,但却是事实。”
那所以呢?他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还是搞不懂。
“我无法否认,一直到现在,我心里还是有她的影子。七年,太多共同制造的回忆,不是那么轻易说忘就能忘掉的。我一直以为,短时间内我没办法轻易地投入另一段感情中,但是,在每一个难熬的时刻你总是适时地闯入,你的陪伴、你的笑语,填补那块荒凉的角落,我必须承认,分手后,心里那块释出的空间里,确实有你的存在,在我还没做好再次恋爱的准备前。我的步调,可能会比较慢,你要等等我。”
所以,他的意思、他的意思是……
这不会又是我发花痴,会错意吧?
他瞄了眼我背包里的保温瓶,“热桔茶,我也会做,但是你得告诉我,蜂蜜要加多甜。”
“半糖。”我依习惯,本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