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已经好几天没回茶坊了,最开始的时候是她待在武松家不敢出门,而从昨天开始虽然被迫出门,却也没有时间和兴致到茶坊来转一圈。
她走进来才发现,茶坊今天没有营业,椅子都放在桌子上。王婆虽然已经决定要离开这,但看到这一幕还是很恼火。居然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就休息一天,这让账上的流水少了很多,也就意味着王婆出逃能携带的款项更下稀少了。
王婆很愤怒,她决定找账房问个明白,不给她一个具体的说法是肯定不行的。
就在她怒气冲冲的找账房先生的时候,一只手从后面按住了她的嘴。接近着,她的脖子也被顺势的勒住,捂嘴的手虽然松开,但她已然被勒得说不出话。王婆心里一凉,猛然间想到,自己是中计了。脱离所有人的视线,跑回茶坊,以为是逃出了危险的火坑,实际上却很有可能是一个陷阱。
很快,惊魂未定的王婆看到了一个她熟悉的身影。西门药铺的掌柜!
“王婆,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啊。”药铺掌柜在王婆面前轻声笑着。
王婆想要回头,看看究竟是谁制住自己,但是怎么也转不过来脑袋。
“生生力气吧,别折腾了。从你迈进茶坊门的时候,你就已经不可能活下去了。而且会比武松先死。”这语气如同一种嘲弄。
王婆拼命的想要挣脱,她不服气,她的生活刚刚好一点,她也尽量不再去那种皮(和谐纵横)条客的买卖,可为什么还是得不到一个好报呢?
“王婆,其实你也是挺聪明的,从蛛丝马迹当中顺利的判断出我们要对武松下手。但我太了解你了,你性格上的弱点过于明显,遇到这样的危险预兆,想到的只是在不惊动其他人的前提下逃跑。”药铺掌柜继续笑着:“我可以告诉你,那具女尸的棺材里确实有问题。我知道,无论怎么瞒你,也会留下破绽,为了安全起见,莫不如把破绽卖的大一些,促使你快些发现,所以我故意没有收棺材钱。以你王婆贪财的本色,是不可能漏过这一点的。但这些也许还不能让你决定要逃跑,我知道,你从前有个姘头吹的一手好喇叭,所以我让去杀武松的帮手伪装成了吹拉班子,想尽一切办法接近你,然后在你面前再卖个小破绽。哦对,也许还会有官差的配合,县衙里也一样有我的人。王婆,输得甘心吧。”
王婆感觉到呼吸越来越困难,心里却一下子明白。即便是她没有到后门那去遛弯,看门人也会派人把自己叫过去,这是自己躲不过去的灾祸。
“你很想求饶吧,我也想给你这机会,毕竟咱们是这么多年的老相识。但没办法啊,我刚才跟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怕自己会一时手软,不过现在不会了,知道真相的人必死无疑。”药铺掌柜的语气变的狠辣起来。
王婆想要活下去,她用手指拼命的扣着勒在脖子上的索命手肘,但那手肘仿佛铁铸的一般,任凭她如何用力,都不能动摇。她的视线变得模糊,口腔里感觉到极度的干渴。
“你也别怪我,怪就怪你的侄女女婿武松吧,他实在是太贪心,居然拿了……”
这是王婆最后听到的话语,然后,她突然觉得身上轻松了,那种被勒的感觉消失了。
她的眼前出现了很多人影,这些人影里有男人也有女人。王婆认得这些人,这都是她从前替有钱的少爷找女人,然后奸夫**妇勾搭在一起,或是这对姘头杀了女人的丈夫,或是女人的丈夫出手斩杀了王婆促成的短命鸳鸯。总之,这些人是因为王婆才死去。
王婆看到,他们都低着头,她看不到他们的眼睛,看不到他们的脸。他们的拼命的身长,想要抓住自己的衣裳。王婆害怕极了,她拼命的向后退,往后跑。却哪也跑不了。
当她被几十只手抓住的时候,她终于明白,这样的结局,就是属于自己的命运。
王婆就这样死了。
武大
武大自从接手了桂花楼之后,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快乐。反而,这栋酒楼带给他的成就感,远不如小小的烧饼摊。固然,他在阳谷的商会中,已经是当之无愧的一号人物,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所有人尊重他,都是因为武松。
连这桂花楼也一样,他即便是一个月不出现在这里,这酒楼也照常运作。他这个东家兼掌柜,是彻头彻尾的虚职,好似被人尊重,实则一点也不重要。反倒不如白手起家的烧饼摊,带给自己的成就感多。
武大每天在桂花楼无所事事,他听说从前武松在这当掌柜的时候,时常有客人请武二去桌上喝酒,对此武大也曾经有过期盼,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只有一些商会的人来求自己办事的时候,才会来到这里,请自己喝酒。充满了令武大憎恶的功利主义。
武大有的时候,会想潘金莲。尤其是冬天寒冷的夜里,已经很多年没自己经受这种单独的寒冷了。
等春天的时候,等武松和海砂有了孩子,那个时候我托王婆帮我寻个媳妇,哪有人愿意大过年的出嫁呢?这是最近的武大,经常斟酌的问题。
就在武大还在琢磨的时候,从门口进来的几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为首的一个他认识,正式西街西门药铺的掌柜西门庆。这西门庆从自己当上桂花楼的东家开始,就没再来过这。其中的原因武大也知道,武松一口咬定西门庆当初送的人参是假的,才导致了安道满的死去。
不过武大对此不以为然,他觉得安道满那老头已经都那岁数了,看上去仿佛用手指一戳就会倒的样子,即便是真人参也无法挽救。况且西门庆送假人参,也是为了讨好和巴结武松,如果有真的,也不会送假的。送礼这玩意,本来就是一种仪式,礼轻情意重。本着这种想法,武大倒是对西门庆没什么厌烦。
所以看到西门庆进来的时候,闲气难忍的武大马上站起身来,迎着走了上去。
“四泉兄,你可是稀客啊。怎么我当上这的东家之后,反而不见来呢,我可听伙计说了,以前四泉兄可是经常来桂花楼小酌的。”其实武大并没有问过伙计这个问题,他只是随口一编。
但西门庆的表情,却让武大很在意。这表情远不如武大印象当中的西门庆那般飘逸潇洒,须知在阳谷的风月场上,西门庆也是排在前列的浪子。武大在穷困之时,蹭无比的希望能成为西门庆一样的男人。
“武员外。”西门庆一抱拳:“八月初八之后,小弟的店铺里一直很繁忙,无暇抽身来武员外这里捧场,今天正好得闲,就带了些人过来。可这时间已经粗过饭口,不知道桂花楼是否方便。”
“方便方便,那自然是无比方便。不管四泉兄什么时候来,我桂花楼保证都方便。”这种客气让武大不舒服,吃个饭而已,居然这么絮叨。
不过武大也抬头顺势打量了一下西门庆身后的众人,他都没见过。想来是西门庆买卖好,新雇的伙计?但这些人看着对西门庆也不是太恭顺,而且但凡是伙计,只要用眼睛一扫,就能发现那种服侍人的下人样。另外一个药铺,怎么用得上这么多伙计?
武大暗自一数,西门庆身后居然有七人。
就算这些人都是药铺里伙计,把他们都带出来,药铺的生意难道不做了?武大百思不得其解,却又不便开口询问。
“那几位,楼上雅间请。”武大用手一指楼梯。“四泉兄有什么要求,只管提。把兄弟的桂花楼当成自己的也就是了。”
“武员外客气。”西门庆轻轻说了一声,便领着众人上楼去了。
武松对于西门庆的好奇也就一闪而过,酒楼里人来人往,每天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引人猜测事,秋天的时候,武大郎还会饶有兴致的琢磨去雅间里吃饭的一男两女会做些什么,甚至还会让伙计去偷偷查看。但等冬天来临之后,这种窥探别人秘密的行为已经引起不了武大的任何兴趣了。
对于西门庆也一样,管他究竟是什么事呢?
可过了一会,算盘刘走了过来,到武大面前,却不着急说话,好像是很犹豫的样子。武大对于算盘刘印象不太好,虽然这人平时工作细心,算账也从来没出过什么问题。但他对于武松的尊敬明显超过自己,想起来武大就有点不爽。
“刘林,你想说什么,就快点说。站在这支支吾吾的干什么呢?”武大板起脸,然后拉了把椅子坐下。武大很讨厌站着谈话,即便双方都站着,他也需要仰起头来看人。莫不如就坐下,也给这种仰视提供了些许理由。
“掌柜,西门庆那桌人点的东西不太对。”刘林小声说着。
“不太对?怎么不太对?他们是点什么后厨没有的东西了?要是这样的话,好好跟人家说,然后商量商量换菜,不行的话咱们可以赠送一个。这事你自己做主就行,不用什么都问我。”武大心里舒爽,看来刘林也开始把自己当成是真正的东家了。
“他们点的东西,咱后厨都有。我说的奇怪不是这个意思。”刘林回答。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男人,别像个娘们似的说话!”武大故意把声音提高一点,他希望能让别的伙计也听到,让他们也听听看,自己才是这桂花楼里的老大,别人都要靠边站。
“是他们点的菜都很繁琐,很耗费时间。”刘林做着解释:“还有,掌柜,您小点声,这事可能有些麻烦。”
武大看着刘林有些紧张的神色,也就咳嗽了一下,然后用不太大的声音说:“吃繁琐的菜,才来馆子呢。要不在家里对付一顿,不就行了?来咱们桂花楼,吃的就是厨子的手艺!”
“掌柜您说的对,来咱这吃饭的人,都是吃厨子的手艺。可一般的食客,即便是点繁琐的菜肴,也会搭配一些简单的东西,这样不必等太长时间就可以开吃,等简单的东西吃完,繁琐的菜肴也就做好了。像这样全点繁琐菜肴的客人,我在桂花楼这么久了,但从来没有见过。”刘林神色凝重。“西门庆这种身份的人,如果一堆人来吃饭的话,一定会狂饮一番。从这个时间,喝到晚上打烊,倒也确实是一些酒客的做法。可他们点的酒水并不多。东家,我见过的客人非常多,这帮人,按照我的判断,不像是来吃饭的。”
武大也认真起来:“刘林,那你说,他们不是来吃饭,是来干什么的?是来找事的?那是不是要去通知一下我弟弟,让他打发几个官差来撑撑场面,这样就不怕他们砸场子了。”
刘林摆了摆手:“这帮人并不像来找事的,他们更像是故意在拖时间,在等些什么。另外,都头今天恐怕是来不了,您忘了都头告诉过我们,他今天要出县城公干,给齐四结阴亲。”
“你是说,他们卡在这个时间来是有企图的?”武大觉得事情难办了。
“掌柜,您和您弟弟可以算是阳谷的翘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万事小心一点的好。”刘林后面的话更是一字一顿,看的出来,他在竭力做着思考。
武大琢磨了一会,对刘林说“那你觉得,咱们现在怎么办比较妥当?”既然刘林来跟自己提出疑点,估计连带的解决方法也想好了。
“现在不方便以任何方式惊动都头,毕竟,一切疑点都源自我的猜测。都头和西门庆之间是有宿怨的,很容易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觉得,凭借咱们自己,也是能跟西门庆带来的这些人对抗的。”刘林信心满满。
“怎么对抗?咱们这只有伙计和厨子,哦对,还你有这个账房先生。我这个矮子东家兼掌柜。人虽然比他们多,但都是乌合之众,真发生冲突不够打啊。”武大在脑海中做着如果发生冲突的种种推论。
“掌柜,我想了一下,他们并不敢把事闹大,毕竟都头在阳谷县掌控实权。人手的问题很好办,离这不远有个镖局,以前还有人用这镖局给都头送过银子。这些镖师多少都有两下子,咱们可以派人多请些镖师,给他们工钱,让他们来桂花楼吃饭压场子。只要撑过这一下午,等都头回来,也就可以喘口气了。”刘林陈述着自己的想法,然后突然一停:“只是……”
“只是什么?”武大盯着刘林。
“只是我担心,咱们看见的事儿只是一部分。西门庆胆子再大,也不敢在您弟弟武松无恙的情况下来找事,除非……”刘林欲言又止。
武大知道,算盘刘精明的很。他这样频繁做着提示,是怕做出错误的推论担责任。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我弟弟也有危险。是这样吧。”武大把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遍,觉得这种可能确实极大。
“掌柜明鉴。可是以我们的能力,勉强能够自保,想帮助都头恐怕是不可能的。即便现在派出人去追您弟弟,恐怕也会半路被拦截。何况算着时间,都头已经出发一会了,我们又不知道都头走的是哪条路,追赶起来难上加难啊。”刘林叹着气。
“这个你不必担心,我的弟弟我知道。这小子福大命大,不是轻而易举就可以对付的了的。”武大知道,此时他必须冷静,危险只是可能存在而已,不能因为一点分析而乱了阵脚。“请镖师的事,你现在就去办,多拿钱,把镖行所有的镖师都请了,依你所说,让他们来桂花楼压场。”武大沉吟了一下:“另外,分出一部分人,去武松的宅子进行防卫,不能让我弟媳出什么问题。”
“那掌柜,您的家里需要分人手去吗?”刘林做着请示。
“不需要。我只有一个人,没有家。”武大说话中,有些凄然。
这种有些紧张的情绪,似乎让武大孩童时代当将军指挥千军万马成为英雄的梦想,有一点点实现的影子。
如果潘金莲还在多好啊。让她看看,她的男人不是那么脓包,遇到危险只会躲在弟弟高大的身影当中。她的男人也可以独当一面,在危险面前不退缩,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可惜,早已经没什么人需要我保护了。武大惨淡的想。
(本节最后,用括号君来卖个萌。今天有书友提醒我说,武大郎卖的不是烧饼。我很明白这位书友的意思,《水浒》原文当中,武大郎卖的是炊饼,而不是烧饼。因为《水浒传》流传广泛,书中的很多细节,已经讹传化了。比如很多人都认为,方腊是被单臂的武松所擒,这就是一个典型的讹传结果。
炊饼这个东西,的确不是烧饼。炊饼是蒸的,而烧饼是烤的。严格的说,它是一种南方的饮食,类似于福建的光饼。
武大郎并没有什么南方*,因此关于炊饼的种种,在《水浒》流传的过程当中,就被想当然的讹传化了,“武大郎烧饼”相对于“武大郎炊饼”更有知名度。故本文当中,一直如是说。
另外,也有书友跟我说,最近的情节,就是在比谁是傻×,如果成为傻×,结局恐怕就是死亡。的确是这样,很多时候我们都以为了解的是事情的全部,别人被自己玩弄于鼓掌之中,但那只是在你自己的POV里的情节。在别人的POV里,他一定坚信,他了解的比你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