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从这个人进来到摔倒在地的时间非常快,但刘林还是能够判断出扛东西的人是个女人,而他也能够清楚的辨别出自己的包裹,很显然,这就是白天的时候托付包裹的那个女人,她来了,只是,她怎么摔倒了?
刘林赶忙站起身来,走到这女人的身边,令他惊异的事情发生了,白天看到这女人时,她虽然不是很胖,但也可以称得上匀称,可是现在,她却消瘦的让人颤抖。而且她的皮肤正在以看得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生命正缓缓的从她身上消失掉。
刘林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他知道,肯定与自己的包裹有关,于是他赶忙伸手去抓扛在女人肩头的包裹,当他的手指刚刚碰到包裹皮的时候,就感觉到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拖曳着自己,手上的血肉如同流水一样的向包裹涌去,刘林心中害怕,赶忙把手身回来,饶是如此,他也清楚的看到自己的手指肚呈现出发灰的颜色,而且上面没有知觉。
此时薛三也到了刘林的身边,他抓过刘林的手仔细的看了看。“刘账房,咱们必须让这玩意停下来,否则这个女人会死的。”薛三急切的喊道。
刘林也知道要这样,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冒险用手指去抓了。“应该是那包裹的问题,可你也看到了,我的手指触碰不得。”刘林再次的向薛三展示着他的手指。
薛三没有再说话,而是从旁边抄起了一把椅子,抡起来去抽打女人肩头的包裹。刘林心中担心,这样会把包裹里的东西打碎,可是不这样做的话,也的确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停止眼前的情况。
薛三挥舞椅子的力量极大,终于再几次尝试之后,包裹被抽离了女人的身体,滚落在一边,再看那妇人,呼吸微弱,已经奄奄一息了,她消瘦的仿佛是一具骷髅,而且她整个的右手,已经扮成了灰败的颜色。那个包裹是被妇人扛在右肩膀上,看来她右手的触碰时间有些太长了。
刘林一筹莫展,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做,眼前的这个情况应该是马上去请郎中,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个妇人都不可能挺到郎中来的那一刻,另外,阳谷的郎中恐怕对于这些是无能为力的,要是安道满那老头活着的话,也许说出个什么来,那老头知道的极多,可是安道满已经死了,现在要想再看到他,除非是以活尸的形态。
刘林这一辈子再也不想看到活着的死人,他希望经过漫长的时间冲刷,那天晚上的记忆慢慢的可以被自己淡忘成为一个梦,所以当他想到活尸的时候,仿佛被针突然扎了一下,马上的停下了。
“账房,你的信。”突然有人在刘林的身边说,刘林扭头观看,是桂花楼的一个伙计,而且刘林知道他的名字——李木。李木先前的时候曾经作为杀假武松的嫌疑人,同张树和王森一起被武松审问过,那事之后,王森畏罪自杀,张树备受重用,而李木还是一个小伙计,他的生活没有任何的变化,但是刘林仍然记住了他的名字。
“信?”刘林怀疑自己听错了,在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什么信,况且眼前马上就要出人命了,哪里还有时间看什么信。
“是的,信。”李木没有别的解释,而是直接把信封递给了刘林。信封是黑色的。
黑色的信封,黑色的消息。刘林脑海中无端的出现了这么一句话,他所想到的,是自己灰败的手指肚,和那个妇人整个都灰败的手。
刘林接了过来,一边打开信封一边问李木:“这信是谁给我的?”
“回禀账房,是张树让我转交给您的。”李木的回答慢条斯理,丝毫没有紧张的样子。刘林疑惑,虽然这并不是桂花楼的大堂里第一次出人命,可是如此从容说到底还是有些不太对劲的。
“张树?”张树不是离开很久了吗?他怎么会给我信?刘林的心中疑问重重。“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十一月十五的那天中午,他把信封交给我的,并且嘱托我让我交给您。”李木回答。
十一月十五,那天我们都还没有离开阳谷,张树有什么事完全可以直接跟我说,犯不上写一封信让别人转交。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给我?”刘林有些愤怒,他觉得在他熟悉的桂花楼里,居然发生了隐瞒他的事,而他向一个小孩一样,被这些身份比自己低微的人耍来耍去。
“因为张树当时嘱咐我,让我今天晚上给您,并且还特意的跟我说,当有一个女人扛着个东西,进门摔倒之后,再交给您。现在他预言的事都发生了,我也照做了他的嘱托。张树跟我说,此时您必定是不知所措,但是您只要看了这信封里的东西,就知道怎么去做了。”李木说完话,就从刘林的身边离开了,不再给刘林继续追问的时间。
看来这都是张树搞的鬼,刘林的心中稍显镇定,此时信封已经完全的撕开,他把信封胡乱的丢在地上,将信瓤展开来,定睛观看。
信上的文字并不好看,看起来略微有些潦草,可能是张树着急的时候写下的。
“吾友刘林,见字如面。我写下这封信的时候,咱们仍然在一起,但是当你读到的时候,估计我们之间已经远隔千里。如果我所估计不错,现在应该有一个人倒在地上,他身体的某一个部分呈现灰败的样子,我必须要告诉你,这个人已经没救了,他已经被你从清河县拿回来的东西夺走了生命。当然,如果桂花楼晚上的食客多,在这个人跌倒前,或者跌倒之后马上去帮她,试图拿开包裹的话,那帮忙的人,手上应该也呈现出灰败的样子。如若如此的话,那这个人还没有死,只是帮助他的人,就有些麻烦。
坦白的说,刘林吾友,我觉得这个帮助他的人,很有可能是你。不管是谁,最开始灰败的地方,会以眼睛看得见的速度向上蔓延,这种病没有任何办法医治,只能够把灰败的地方迅速的用刀切掉。当然,最开始被污染的那个人,所要切掉的地方就应该很多了。吾友刘林,请你尽快这么做,做完这一切,再来看我信件中接下来的内容。”到这里,第一页结束了,很显然,张树并不希望在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前,让刘林继续看下面的内容。
刘林并没有去寻找刀,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把第二页打开,继续阅读。他不能够仅仅因为张树没有原因的话,就将自己的手指削下,况且按照张树的话,那女人被削掉的就应该不仅仅是手了,很有可能是整个的一条胳膊。刘林不是郎中,他没有权力这么做。
“吾友刘林,以我对你的了解我相信你并没有按照我的说法那样,马上去处理问题,那么好吧,既然你选择继续看,那我就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张树在信中居然猜测到了刘林的做法,这让刘林有些恼火,这种被看破的感觉,并不舒服。
“武夫人海砂让你从清河县拿回来的东西,你可能自己都感觉到奇怪,现在我来向你解答。你拿回来的是一块井底的石头,实际上武夫人海砂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她生前被人推落枯井,香消玉殒。你没有猜错,那块石头,就是她下落的时候额头所撞击到的那块,上面粘着她省钱最后的记忆和大部分的鲜血。现在你也应该明白,为什么武夫人从过门开始,身体就一直不好,试问一个从死者的世界回归的人,生活在活人的群体中,身体又怎么会好呢?她让你把石头拿回来,是想增强生命,让她自己能够活过来,最起码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狼狈。
但是,吾友刘林,我必须要告诉你的是,海砂这个女人并不像她看上去那么善良,实际上,任何横死的人回到这个世界上,都是最为恶毒的,他们向一切生者发出最为恶毒的诅咒,海砂本人现在可能还没有意识到,但是她死亡的时候所流出的鲜血,确实对生者最为纯粹的诅咒。尤其当这鲜血在赤鬼的光芒下来到海砂曾经到过的桂花楼,并且被生者触碰的时候,那这种诅咒的力量将达到极致。也就是现在。
实际上,这种灰败的力量一直被认为是一种疾病,染病的人,四肢开始灰败,然后这种灰败会逐渐的蔓延到全身,甚至是筋骨、血脉、内脏,当整个人都完全的灰败时,他会变得如同石头一样坚硬,实际上,在有的书籍里称呼这种人叫做‘石人’。
一个死者,诅咒一个石人。石人没有任何意识,只会对一切的生者发动攻击,这就是死者意志的宣泄。当然,吾友刘林,你现在不需要害怕,因为你的热心分担了死者的诅咒,虽然那个人还是会死,可他却没办法以石人的形态再站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