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完全出乎西门庆的意料,在他的无数版本的构想当中,他所想到的,都是大茶壶放松的表情,却没有想到,这引发的居然是大茶壶狮子般的愤怒,更没有想到的是,大茶壶居然会把这个事情归咎到西门庆的头上。

西门庆认真的回忆了一下上一次谈话的内容,他从来没有跟大茶壶保证过,会把武大一直留在阳谷,只是说,会努力的调查事件。不过当时的西门庆也没有想过,武大会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选择逃跑。

他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但很显然,沉默是不能够解决问题的。“先生,您也知道,那个恶魔颇有*,而我仅仅是一个做小买卖的人,手中一无军队,二无官差,有些事情确实是没有能力去做。这个也请您理解,我非常想帮您出气,也非常想帮您报仇,请您理解我迫切的内心。”西门庆觉得这种谈话有些别扭,尊卑的关系在顷刻间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不管这个大茶壶从前是怎样显赫的人,可他现在毕竟是做着卑微的营生,这实在难以让人产生由内向外的尊重。

大茶壶半天没有说话,他的呼吸非常的沉重,脸色也有些发红,他好像是在极力的控制这种愤怒,所以刻意的压制了自己的言语,好半天,在一声长叹之后,他才张开了嘴:“员外说的极是,小老儿一时情绪激动,也请员外不要见怪,我只是想到自己的女儿有些不能自已。唉,也许等到员外有了孩子,就能够理解做父母的心思了。不过员外我不明白,既然那恶魔已经逃走了,那你来找我是所为何事呢?”精明的大茶壶在恢复了理智之后,并没有给西门庆缓和的时间,而是选择了直奔主题。

“这……”西门庆在心中打了个犹豫,然后他下了决心,对大茶壶不做过多的隐瞒,因为大茶壶的确是不二人选。“容我把事情详细的跟您说明。既然那妓……那姑娘是您的女儿,想必您也一定确切的知道,按凶手到底是谁,您不需要说出他的名字,只需要点点头就行。”西门庆及时的收住了险些说错的话,他必须尽量的争取大茶壶的好感。

大茶壶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连一声确认的言语都没有,他远比西门庆想象的要谨慎的多。

不过这些细节都不会影响到西门庆的决心。“那您也一定知道,这个恶魔的地位,主要来自于他的弟弟。根据我所得到的消息,这次离开阳谷的,不仅仅只有那个恶魔,还有他的弟弟,甚至他的弟媳,也都离开了。也就是说,在阳谷县的这一家人,无声无息的都逃走了。”西门庆缓缓的说,同时,他紧盯着大茶壶的脸。

但是那张脸好像被隐藏在迷雾当中,看不出有什么波澜。

“我还是不明白员外来这的原因。”波澜不惊的脸来回的摇摆了一下,催促着西门庆打出最后的底牌。

“实际上,我跟这家人的接触有一段时间了,今年的八月初八,在这家人的身上曾经发生了一件怪事,您应该听说了在弟弟的订婚仪式上,出了一个假县令。”这是西门庆反复思量之后的底牌,但是这底牌的牌面上只有虚幻,关于八月初八夜晚所发生的事,虽然西门庆有过许多的猜测,可这些猜测,甚至连一个完整的,能够自圆其说的推论都没有。

“我听客人说起过,据说是跟真的县令长得一模一样。”大茶壶点了点头。

阳谷县城不大,消息传播的很快,尤其是类似于家县令的这种爆炸性的新闻,恐怕八月初九的时候,客人在同妓女欢愉的间歇,都会谈论这事,所以大茶壶清楚这件事的始末并不让西门庆感觉到惊奇。

“可是您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既然两个县令一模一样,那现在的那个就一定是真的,牢里的那个,就一定是假的吗?”西门庆把问题抛给了大茶壶。

“员外,我只是做着卑贱营生的草民,官家的事,我不敢妄言,道听途说的事情,说错了,是容易惹上麻烦的。”大茶壶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他脸上的表情严肃,很明显,他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不在意。

“我当时就在现场,弟弟的订婚仪式我参加了,我目睹了事情的全过程。真假县令的评判,完全是因为弟弟的一句话而已,因为在那一刻,确实没有人能够分的清楚。不瞒您说,我所经营的买卖也是经常能够见到县太爷的,但是从八月初八之后,县太爷的性情跟以前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且弟弟在阳谷县的权力越来越大,很多事情都不需要通过县太爷,而由弟弟直接解决。这种先后非常显著的变化,是值得人深思的。其实您也可以想象,从八月初八之后,您可曾还听到过,以县太爷的名头发下来的什么说法?”这些东西先前都只存在于西门庆的脑海之中,他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但是这些疑点客观上切实的存在,他也相信,每一个人只要细细的琢磨一下,都可以感觉的到其中的端倪。

“嗯,的确如你所说。”大茶壶没有否认,而是直接肯定了西门庆的叙述,他的眼睛里似乎随时都能喷出吞没西门庆的火焰。

“咱们阳谷县平时极少有上级的官员到访,而这一任的县令似乎也没怎么出过县城,您的身形和年龄和县令的差距应当说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我想您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在您显赫的过去当中,一定有过很多跟上层打交道的经验,我觉得有些事情您来做,一定比冒牌货做的更好。”西门庆言之凿凿。

飞翔是一种无比**的感觉,一双翅膀对于曾经能够飞翔,但现在却折断翅膀的鸟来说,是可以用生命来交换的。而权力,对于大茶壶来说,就是这样的翅膀,虽然这翅膀对比原来的小了一些,可是这总比卑微的爬行,要强上太多。

“你有证据证明现在的县令是假的吗?”大茶壶愣了一会,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没有。”西门庆摇了摇头。“但是我觉得,失去了恶魔的弟弟的支持,县令的真假又有什么关系呢?阳谷县又真的有多少人近距离的观察过县太爷呢?他们中的大多数,在看到官府的人的时候,都只会低下头,颤抖个不停。对于一般的老百姓而言,谁当县太爷,甚至是谁当皇帝,都没有太大的区别。况且……”西门庆略微的停顿了一下。“我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相貌完全相同的两个人,但那两个县令的相似度实在是太高了,这一定借用了某种高超的易容技巧。既然他们可以的话,我相信,您也可以使用类似的办法。”西门庆的话说的看似轻松,实际上他的心几乎都要跳了出来。现在他所说的话,只要传扬出去,就算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这确实是一个令我心动的奖赏,员外,您真的是一个聪明人,我对您有些刮目相看。”大茶壶平静的说:“您能提出这么有**力的奖赏,不,或者说,这不是一种奖赏,而只是充满希望的一种前景,但至少,您把这种希望提供给了我,并且会辅助我施行,我也确实不能要求的更多。现在,该谈谈您想让我做什么了吧?”大茶壶的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桌面,这声音如同一根根钢针钉在屋内凝固的空气中。

“前辈快人快语。”西门庆露出了一个赞赏的微笑:“现在的局面是僵化而平衡的,我需要您来打破这种平衡,让阳谷县的人都意识到,武松和他的哥哥武植因为自身的罪行,已经逃跑了。”

“你需要我来当打破坚冰的炮灰?”大茶壶一句话切中了问题的要害。“看起来,员外是十分惧怕,你所了解到的情况,仅仅是兄弟两个人故意扔给你的假象,所以你需要有个人来进行试探。嗯,确实是有一定的风险,可小老儿我这辈子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冒险,何况,我并不认为强大的人在面对弱小的对手的时候,仍然需要玩弄这种阴谋诡计。不过,员外,有件事咱们得说在前头。”

“前辈但说无妨。”西门庆觉得此时一切的伪装都是苍白的,大茶壶的思维和语言无法抵挡。

“官府的牢房里应该还关着一个县令,不管他是真的还是假的,他都不能等到秋后再死,你必须要想个办法先干掉他。真假县令的戏码只允许有两个人存在,一旦出现第三个的话,就不好办了。”大茶壶几乎没说三个字,就用手指敲一下桌面。

“官府的牢房,坚不可摧。晚辈只能尽力而为,但却不敢保证。”西门庆在这个问题上非常谨慎,实际上西门庆的尽力而为,仅限于用脑子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