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的心情有紧张慢慢的变成了亢奋,他似乎又闻到了鲜血的味道,这个在自己面前喋喋不休烦人的小厮,终于要被杀死了,这太让人激动了。

武大跟在那小厮后面,那小厮虽然是一溜小跑,但那小厮的腿要比武大长很多,所以武大要真正的跑起来才能跟的上。不过此刻的大郎已经进入了另一种状态,这种奔跑对他来说,并没有多耗费多少精力,相反,这是一段向着猎物的奔跑,欲望和对未来的遐想,完全的占据了武大的脑子。

那小厮的步伐停了下来,因为他已经到达了刚才武大所说的那片树。尖嘴猴腮停下来之后,大口的喘着气,能够看出来这不全然是因为奔跑之后的反应,更多的是一种对即将到来的事物的渴望。

其实他怎么不想想,一个刚刚在胭脂巷工作没多久的小厮,怎么可能会有太多的继续?这一切仅仅是因为自己从来没有说那藏着的银子有多少,虚幻的想象,已经让这尖嘴猴腮的小厮对这笔银子的数额的猜想,到达了一个他野心难以承载的分量吧。他会认为这下面有多少银子?五十两?一百两?开什么玩笑?刘林一年还挣不上一百两银子。

不管这小厮怎么想,武大可以认定的是,自己脑海里波澜起伏的一路,对于这小厮来说,他心里所琢磨的事情也定然不会比自己少。

“矮子,这这么多树,是哪棵啊?”那小厮喘了几口气之后,迫不及待的问武大。

“我看看啊。”武大佯装思考,实际上在四处打量。大树的根系很发达,所以太大的树木在树下埋点什么东西是很麻烦的,而太小的树木很显然不具备那种地标的可能性,因此要挑大小合适的树木,这才显得合情合理。在看了半圈之后,有一棵树非常符合武大的标准,这棵树大概有一人合抱那么粗,约莫有个几十年,在这棵树下埋东西,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就是那。”武大指了指那棵树。

那棵树距离两人站立的位置很近,所以顷刻间二人也就来到了树下。

“哎呀,没有带挖土的东西啊,不过矮子,你平时是怎么挖坑的啊,不会是每次来藏银子都要带着锹镐吧,那也似乎太显眼了?”尖嘴猴腮的小厮漫不经心的说。

“哦,是这样的,我把钱装到了一个小坛子里,埋的并不深,这一代土质松软,说以差不多只用手跟一些硬的树枝,就能挖开了。”这一带的树枝坚硬,虽然在冬天土地表面比较硬,但是用粗树枝掘开也并不是困难的事情。武大觉得这样的回答是最合情合理的。

“想不到你这矮子长得像个耗子,还真有几分耗子挖洞的本事。那就别闲着了,快点挖吧。我可从来没有挖过坑,干不得这活。再说这是你的私人宝库,也不适合让我打开啊。”那尖嘴猴腮的小厮一边挥着手一边说,口气无比的嘲弄。

“那是,那是。”武大点着头:“这种粗活怎么敢让前辈动手,这些事定是小人来做。只不过现在是冬天,土地坚硬,最上面用手是挖不开的,我去寻一根硬树枝。也好办事麻利些,咱们也能早点回去。说实话,我今天晚上还想见识见识水榭阁的姑娘呢。”武大一边说话,一边向旁边走去。

“就在这周围找,别让我看不到你。虽然这月亮挺亮,但我眼神可不太好。我要是觉得你跑了,就会回去跟官府报告,那时候,你就死定了。”那小厮的声音慵懒,看来一路的疲倦在休息的时候还是涌了上来。

只是在妓院里跟女人厮混的东西,身体就这般不中用。武大的心里嘲弄着,回头用余光看去的时候,这小厮已经靠在了那棵“宝树”上休息。

武大并没有走远,他在周围仔细寻找着符合自己要求的树枝。是的,他需要一根坚硬的树枝,能够帮助他达成今天晚上的愿望。一系列的谎言,终于让寻找这样一件危险的东西成为了最合理的行为,武大禁不住有些被自己的智慧而感觉到得意。

这周围有很多树枝掉落在地上,武大没有寻找太久,就找到了合适的树枝。这树枝有手腕粗细,两尺多长,长得倒不似一般树枝那样弯弯曲曲,反而有几分笔直的样子。一端明显的被折断过,断口出非常尖锐,看起来倒想是从某个捡柴禾的人的担子上掉落下来的样子,因为一般的打柴人,才会把柴禾弄成这般长短。

武大对这这根树枝轻轻的微笑,他把它拿在手里,缓缓的走向宝树。那小厮看到武大回来马上站直了身子:“你这矮子还不错,回来的挺快,赶紧干活吧。”

武大自忖一定要跟这小厮在一步左右的距离,才好突然发动袭击,一定要一击必杀,所以要慎重。那小厮时刻与武大拉开三步左右的距离,这让武大的突袭变得非常困难,所以他只好暂时的忍了下来。

但武大明白,自己不能站在这不动,既然说好了找树枝是为了挖坑,那现在就只能挖了。他装模作样的在树旁边来的会走了走,在树的南侧挑了没有积雪,土地也比较松软的地方,用树枝狠狠的刺了一下。

土质比想象的要细软,武大并没有遇到太大的阻碍。但是他仍然很小心,他怕因为用力过猛会让树枝折断,那么自己就会变得非常被动。

武大一边挖,一边在留意地上的影子。月亮把那小厮的影子正好投在武大的跟前,这让他不必回头,就知道对方大概在干什么,这也是武大选择在南侧来装模作样挖坑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两人不在对话,这谈话的沉默被武大一下一下的挖土声所弥补,他实在是很怕弄断树枝,以至于真的开始用手帮忙,这样让他的身体整个的蹲了下来。不过这样做的好处就是,树枝前面尖锐的部分,被保留了下来。上面沾了一些土,这让尖锐看上去并不是那样的扎眼。

没过多长时间,半尺的坑被挖了出来。武大通过影子很明显的看到那小厮跟自己的距离在靠近,而且对方似乎在慢慢的走着,这距离正在不断的被拉紧,现在两人之间,估计只有一步半的距离了。

武大明白,这是对方按捺不住对银子期待的心里,想要第一时间看到那个装钱的坛子,既然对方的心已经被彻底的撩拨动了,就没必要在做什么掩盖式的表演了。武大略微的调整了一下身体的位置,好像是蹲累了换个地方一样,但实际上,他是把重量都压在了右腿上,这样非常方便他在转身的一瞬间马上纵身跃起,也可以强迫那小厮往左边移动身形,因为只有这样,他才可以看清楚自己在挖什么。

果然,那身影在轻轻的往左移动,差不多了。

“哎呦,挖到了。”武大轻轻的呼喝了一声,然后好像地下有什么硬物一般,把树枝从土里抽了出来。

就在武大说话的同时,他通过地上的影子判断,对方已经向自己的左侧又近了一步,现在两人的距离,估计只有半步多一点。

就是现在!

武大右手抓紧树枝,把尖锐的一头朝向身体的前侧,右脚猛的一用力,身体急速的左转,然后左脚继续发力,整个人如同一支箭一般的跃纵了起来。而他手中的树枝,就是那箭矢最为锋利的箭头。

毫无悬念的,这锋锐的箭头穿过了小厮左侧的胸膛,他张开了嘴,似乎想要发出死亡前的呼喊,但并发不出声音。武大一击致命后,松开了右手,那小厮仰面栽倒。尖嘴猴腮的全身又动了几下,然后在几下剧烈的抽搐后,永久的安静了下来。

武大走过去看了看,确定这人已经死了。这死亡非常完美,并没有流多少血,那树枝把伤口完美的堵住,因此并血并没有从正面喷出来,想来应该有一些血从背后流出来,不过这荒郊野地的,估计也会马上渗入土地。

大郎心里觉得敞亮无比,在自己耳边聒噪了这么久的小厮被如此轻易的干掉,虽然有一点点的不过瘾和不尽兴,但总体说来,也是件大快人心的事。他控制不住自己愉悦的心情,过去踹了几脚那小厮的尸体。

这几脚踹的很重,那尸体也随着武大的脚摇摆了几下,正当武大觉得没什么意思的时候,突然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月光下闪闪发亮。顺着这闪亮看过去,武大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在那小厮的手里,赫然握着一柄短刀。

这刀有一尺长左右,武大把这刀拿在手里,看上去霜刃如雪,武大跟武松也见过一些兵器,知道有这样刀口的都是不错的兵刃。

这小厮把短刀握在手里想干什么?答案只有一个,他想结果武大的姓名。是的,刚刚他像武大的左前方移动,并不是想看看坑里到底有什么,而是想用这种动作,从后面把短刀痛进武大的胸口。

只是武大手里的树枝更长一些,加上力量的些许回归,使得动作快如闪电,这才在瞬间的交锋中,占了上风。武大难以想象,要是自己的出手慢上一个眨眼的时间,那栽倒在这里,死前连哀号都不能发出一声的,恐怕就是自己了。而且最致命的是,专心监视这小厮的武大,居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抽出的短刀,并且在自己的身后构思着那致命一击。

这样想来,禁不住有一些后怕。前心后背上流出了很多冷汗。

这小厮想害我,那他究竟是谁?武大的心里琢磨着,他决定,搜索一下这小厮的尸体。小厮的服装很简单,想来是因为妓院怕小厮偷偷的拿走什么东西,因此这衣服并没有多少防东西的地方,搜起来很容易。搜索的结果让武大有些失望,他只是找到了一些散碎的银子,并没有找到什么能够证明这小厮身份的东西,更让人疑惑的是,他甚至没找到那把短刀的刀鞘。

这太不符合常理了,这么尖锐的利器,怎么可能在没有刀鞘的情况下随身携带,这太容易割伤持刀者自己了。虽然当利器出鞘的时候,都会或多或少的发出一些声音,因此这也能比较好的解释为什么自己对这把刀的出鞘毫无察觉,但这很显然是错过了一个小问题,而忽略了一个大问题。

武大感觉到今天晚上的事诡异异常,在这种状态下,已经不适宜把这个问题继续的思考下去。反正这个跟着自己的可怜虫已经死了,而自己好好的活着,现在也远离了胭脂巷,是时候回去了。

从那小厮身上找出的银子大概有十二三两,足够坐轿返回桂花楼的了,这样被发现的机会还少一些。刀子没有刀鞘,武大想了想,自己带在身上确实容易割伤,另外这玩意有几分邪性,也就把他扔在了地上。虽然大郎很想把这小厮的尸体埋上,可是刚才挖的坑太小了,容不下人的尸体,自己晚饭还没有吃,经过连番折腾,也确实没有体力再为他深挖墓穴。何况这家伙想取走武大的性命,只是最后时刻因为运气太差才失了手,这种人,怎么可能还给他挖坟立碑呢?这里虽然离阳谷县城很近,但并不在道路上,想来也不会有几个人经过这里,索性就让他暴尸荒野吧,也为那些野狼野狗增加点食物,算是行善积德了。

不,这不是行善积德,而是神在表达自己的仁慈。武大得意的想。

他接着月光看了看,自己的手脚上并没有粘上血迹,也就匆匆的离开了树林,向着北方走了一会,进了阳谷县城。武大更不停留,而是辨明了方向,一路向东北方行进,要让自己离胭脂巷越远越好。

走着走着,大郎发现路上的人多了起来。行人们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喜悦,而且都滔滔不绝的在谈论着什么东西,甚至个别的还出现着争论,只不过这些声音繁杂无比,武大也一时间听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什么。阳谷平时的时候,即便是最繁华的街道,在这个时间段,也不可能有这么多人,何况现在还是寒冷无比的冬季,这让一晚上都没看到多少人的武大,感觉到有些许的手足无措。

不过这都不要紧的,人越多越可以隐藏自己。武大站在人流中,感到了一阵阵的安全。现在只剩下一件事了,就是找一顶轿子,把自己拉回桂花楼。

轿子不难找,因为有很多人刚轿子上下来,武大随手拉住了一名刚刚要抬走空轿子的轿夫。

那轿夫上下打量了几下武大:“你要干什么?”言语当中很不客气。

“坐轿。”武大有心发火,但后来一想,现在自己穿的是小厮的衣服,何况今天晚上事已经够多了,还是隐忍为先。

“坐轿啊。”那轿夫的态度微微的变了变:“你要去哪啊?”

“桂花楼。”武大没有多说废话,他已经感觉到了疲倦。现在他最想的,就是桂花楼的美味饭菜,大号的澡盆,还有柔软舒适的床。

“路不近啊。”那轿夫的眼睛转了一圈:“今天我们忙了一晚上,本来不想拉了。不过你要是出钱多的话,那就可以通融下。”

武大从怀里摸出了一块银子,用手一掂量,大概能有三四两,直接扔给了这轿夫:“这些够不够?”

那轿夫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又用牙咬了咬,赶紧揣进了坏了。“够,够。这位爷,您请上轿。”紧跟着帮着武大把轿帘挑了起来。

武大慢悠悠的走进了轿子坐定,说了声:“可以走了,”

那轿夫“哎”了一声,只是这声音听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一种颤抖,更好像是一种因为恐惧而发出的颤抖。不过武大想了一下,觉得这没有理由啊,可能是自己过于劳累发生了幻觉吧,也就没有在意。

轿子抬的很平稳,一路向北。武大估摸着一会也就该到桂花楼了,今天一晚上的事可算是要结束了。可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轿夫的声音,那声音好像是犹豫了很久之后,才发出的一样:“您是桂花楼的东家,武员外吗?”

“对啊。是我。”武大想了想,好像没有什么理由隐瞒自己的身份,况且报明身份够,这轿夫应该才会更卖力,让你刚才狗眼看人低,看来是认出了我,才为自己的冒失行为感觉到恐惧感觉到恐惧了吧。

可是隔了半天,那轿夫再没有什么声音,只是大郎感觉到轿子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在这种胡思乱想中,时间过的飞快,等武大再回过神的时候,轿子已经停了下来,他挑开轿帘一看,正是桂花楼的正门。

糟糕,忘了嘱咐这轿夫,在后门给我停下了。不过正门也好,总算是到了。武大从轿子上下来,冲那轿夫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可以离开,然后就走进了桂花楼的正门。

桂花楼的大堂里冷请无比,一个吃饭的都没有,只有几个在打瞌睡的伙计。武大琢磨了一下,今天晚上大家都看星星去了,连胭脂巷都没几个人,更别说桂花楼了,也是情有可原。

那几个伙计看到武大,赶忙跑了过来:“掌柜回来了。”

武大随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上楼,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他要快点换了这身衣服。

就在这时,身后的一个伙计突然说:“掌柜,您的背后怎么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