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说明的是,这真是伪装的故事,临近年关,事情确实比较多,用自己写的一篇短篇小说,来充一下今天已经完成不了的字数。这篇小说名为《医院的秘密》,总共是一万字多一点,今天放出一半,过年期间哪天确实没时间码字的时候,再放出另一半。望海涵。

几年以前,当我还是一个一顿饭能吃一斤半米饭的充满活力的青年的时候,我经常接一些杂活,我要说的就跟这些杂活有关。

那个时候省内一所著名的医院雇佣我去帮忙写一篇报告文学,内容主要是赞颂一个医生医术高明、医德高尚,而这篇报告文学的主要目的,也是为了在医疗圈内的期刊上发表,以起到对医院种种的宣传所用。方便起见,我称这所医院为A院,这个医生姓王,就叫他王医生。

当时我提出了一个要求,即稿子凭空编我编不出来,要写这个必须要到医院去体验一段时间的生活,这样写出来会比较真实。因为是帮助医院宣传自身,A院院长欣然同意,并且自上而下的把我安排到了王医生所在的分院,与各个科室的负责人打好招呼。说实话我很不喜欢这里,医院肃杀的氛围令我精神压抑,但是没有人跟钱过不去,为了讨生活,职业素养还是要有的。

王医生是一名军医,但说不上为什么就到地方医院来工作了,据说在某种意义上仍然保留着军籍,分院内的人对此讳莫如深,我觉得这个也是完全不必要深究的事,因此也就没有多问。但总体来说,王医生待人热情,对待患者确实温暖,我私下问过很多病人家属,他们都说,王医生没有收过红包,递到手上也坚决推掉。相反其他主治医生就不怎么样了,个别医生还存在不给红包就跟患者摔脸子的情况。

其实医院是一个很神秘的地方,这种神秘很大层面上来自于人体。医学发展到今天,仍然有很多人体的反应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在医院的阶段曾经亲眼看到一个病人在接受手术之后变疯了,智商倒退到了5岁孩子的水平,所有的医生对此一筹莫展。但是邪门就邪门在5天之后这病人自己又好了。当时A院为了避免以后可能发生的事,所以召集了东北范围内所有的专家前来会诊,但遗憾的是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

哦,我好像对故事的发生地点有点说多了,不过,既然写下来了,我就不准备改了。以下我叙述的将是我在医院里碰到的一件事,在多年之后仍像噩梦一样侵扰着我,以至于我不说出来,就会感觉到痛苦以及恐惧。因为这件事情牵扯到一定的敏感问题,所以我对其中的一些关键性细节会做一些隐匿,如果您在阅读当中感觉其中有某种不自然的东西,那么恭喜你,你离真相很近了。

在我来到这个医院的第二周,王医生的妻子突然住院了。王太太早晨起床时,突然发现自己的腿不能动了,换句话说,也就是瘫痪了。

医院的急救车辆迅速的把王太太送到了医院,并且在王医生的分院住院。因为王太太是突发性的截瘫,所以住进了神经内科。院方的医生希望能够通过一些办法,让王太太再“突发性”的康复。

因为我所要写的东西,就是关于王医生的,所以对他的观察会细致些。王医生是给非常有职业操守的人,即便自己的妻子生了如此大的病,在工作的时候仍然一丝不苟,但是在闲暇的时候,就会愁容满面。

可能因为同是年轻人的原因,我跟相对年轻一点的护士都比较聊的来。

有一次一个护士跟我说:王医生对他妻子真好啊。

我说:怎么呢?

那个护士说:你都不知道,自从他妻子住院以来,王医生就不怎么回家了,只要下班就到妻子的床前陪护,然后跟她一起吃饭。晚上就在他妻子床边睡。以后能有人对我这样,让我截瘫我也满足了。

我说:王医生医德高尚,对于陌生患者都是这样,何况对于自己的妻子呢?

这次谈话之后,我开始尤为注意王医生跟他妻子的关系。因为我觉得,也许在冰冷的医疗病例所组成的报告文学里,添加一定的温暖的爱情,也许会是非常成功的。

我自己的感情在那个时候也陷入了危局,我在看王医生和他太太的时候,心里也充满着异样的感动和对真正爱情的向往。

王医生的生活很规律,当然,因为白班晚班作息时间不同的原因被分成了两种规律。但大体上都是工作和照顾太太两件事,他的身上只体现出了这种简单的重复,虽然很让人感动,但是如何能够写出来也让人感动,确实是一件让人抓狂的事。文字的传递性,总是递减的。

神经内科的会诊,王医生也参加了。因为他是本院人员,又是病人家属。其实很多人认为医生都差不多,在来到医院之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只待了一小段时间就知道其实不是这样。比如他们内部常说的:脑外科是绣花,而骨科是木匠。

当然,我也在旁听。

专家的会诊非常的悲观。一年半以前,王太太的弟弟病逝。他的问题跟王太太基本一样,突发性的截瘫,而后住院了一段时间,仅仅一个月就死了。当时因为王医生还不在A院,所以说王太太的弟弟也不是在A院接受治疗的。但是通过他的病例,还是能够清晰的看出当时医生的束手无策。

王太太跟他的弟弟仅仅相差一岁半,相同的年龄,相同的症状,基本可以判定为家族病。在神经内科的专家都同意的环境下,王医生也不得不接受这个观点。我看见他用手盖住了自己的脸,现在的王医生一定很悲伤。

现在的医学,对于这种家族病基本没有办法,等待王太太的将是无法阻止的死亡。因为此时王太太已经入院一周,所以,也许,这个死亡的期限仅仅剩下三周了。

王医生这时候跟A院的领导请假,希望能够在这个期间专心照顾自己的太太。A院的领导极其为难的准了假,并问我,是否终止体验生活,报告文学不必写了,佣金可以付我百分之五十。

但是我跟A院的领导说不必,关于病例和患者的情况我已经收集的够多,如果能够多加入一些人性的光辉,这将是非常不错的作品。A院领导欣欣然接受,并且把佣金上调了百分之二十。对此我也是欣欣然,但是一想到自己马上要见证一场真正的生离死别,而自己只是要把着一切记录下来来换取金钱,也觉得自己挺恶心的。

“生活所迫。”我只能对自己这么说。如果存不够钱,那么我飘摇的爱情就真会终止。如果我有一天截瘫了,我的她会像王医生那么照顾我吗?那段时间我总在想这个问题。

王医生搬了一张行军床,就在自己妻子的床边住下了。因为王医生的家境并不十分宽裕,而我国医疗机构的住院体系又是巨黑无比,所以王太太只能住在三人一间的病房。但是这也为王太太减少了很多寂寞,毕竟病房里有别的患者也有别的患者的家属,虽然住院的人多数都是愁容满面,但能聊上几句,也能略微的宽慰下内心。

王医生对太太的照顾无微不至,他甚至在病房里为她养了两只小乌龟来给她解闷。这已经是能够在大众病房里所做的最好的了。

我度过了很多无所事事的时光,在桌子前无聊的吹着口哨,无聊的揣度着其他人的想法,在生活中的绝大多数时间,我是一个喜欢揣摩别人心理的人,习惯于换位思考,所以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稍微有点精神分裂。也就是从哪个时候开始,我总把自己设想成王医生,而对于他妻子生命最后时光的审视,也就成为那段时间必不可少的事。

因为这样,我开始24小时留在医院,其实我能感觉得到,很多医生对我已经有些反感。这是一个私密性很强的职业,同时又是一个需要维护尊严性的职业,所以他们不希望让别人知道一些过于细节的东西,但是很遗憾,我就是一个喜欢了解细节的人,即便是这跟我正要完成的报告文学无关。

在我来到医院的第四周,也就是王医生的太太入院两周。一个护士走进了我的生活。称呼她为S吧。

如我刚才所说,我在医院工作的期间,感情生活风雨飘摇。女友的家人一直嫌我是个没有固定职业的穷小子,觉得在我身上看不到女儿的未来在哪里,而且她的母亲一直希望她嫁入豪门,当然了包括我女友自己都认为,这辈子达到她娘的这个要求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说到底,核心的核心问题,还是我没钱。尽管说,我已经冷漠到把观察一个人的死来作为兑换钞票的筹码,但显然,能挽留这段感情的希望还是微乎其微的。

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了S。S身上集中了一切我女友不具备的优点,就好像是一个完全相反的人来印证我自己过去选择的愚蠢一样。当然,我也明白,这是我在嫉妒困苦的生活形式下所做出的带有相当的主观倾向性的判断,我的意识当时恐怕就如同一口气读完这个长句子一样混浊不清。于是在混浊不清中,我陷了下去。陶醉在一种异样的情绪当中。

从第四周开始,我除了每天定时去王医生那转转之外,剩下时间都跟S厮混在一起。

如果说跟一个女孩谈恋爱的话,那么不可避免的话题就是这个女孩身边的女孩,包括她的闺蜜。你能被动的接受很多其他女孩的不堪的故事或是隐秘的事件,可能这个年龄段的女性都有着这种倾诉的欲望。因此,在几天的时间内,基本上这个分院里年轻的护士的感情生活啊、不传之秘啊,都能了解个妥当。

S所说的最多的一个护士是W。W是一年半之前调到这个医院的,入院之后便比其他的护士高一等,看起来是背后有人撑腰,为此其他护士都颇为不服。据说W以前在小医院只是一个很普通的见习护士,结果到了A院之后已经快要变成威胁护士长的存在了。

对于这些类似的故事,我向来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冒,我也知道这些事肯定不全是真的。因为只要是人叙述的故事,肯定会因为主观立场而发生潜意识的改变。但是因为S提起的次数太多,所以我下意识的也多观察了一下W。

W的生活很规律,很少跟人交谈,处事也很低调,实在是不像一个遭人嫉恨的样子。

我来到医院的第五周,王太太入院第三周。王太太的病情开始极度恶化,她身体瘫痪的部分在逐渐地增加。刚入院的时候是腰部以下,现在胸部以下已经没有了知觉。所有人都知道,也许王太太坚持不到一个月就将撒手人寰。我第一次看到一个人逐渐死去,而更加悲哀的是所有人都对此无能为力。

当天晚上S跟我抱怨,说是W让她办事还一点都不客气。我问怎么了,S说今天早晨交夜班的时候,本来已经下班,但是W来取东西,害得她又忙活了一通,耽误了吃早饭云云。

我跟着问了一句:W来拿什么啊?

S说:哦,来拿无水酒精。

我随口应了一句:哦。

S跟着愤愤不平的说:说是王大夫要酒精给他的小乌龟做手术,他媳妇病房里的小乌龟眼睛坏了。你说,她跟我要东西,客气点行吗?一点礼貌用语都没有,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S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今天上午去王太太病房的时候,窗台上仅仅是空鱼缸,没有看到原先的小龟,不过我当时没想什么,现在想起来是小龟眼睛病了,而王医生给小龟诊治了。

养过乌龟的人也都知道,乌龟的眼睛很容易得类似于白内障似的毛病。看起来被医生养的乌龟比寻常人家养的要好,最起码生病了有人诊治。

医院,正如其他我国的机构一样,很怕上级的检查。S跟我抱怨的第二天,整个医院突然开始大扫除,不光是大扫除,很多平时从来没有见过人,也突然出现了。我看见很多本来应该天天去照顾病人的责任护士,耐心的在跟已经入院很久的病人介绍自己。

开电梯的院工告诉我,好像有个挺大的领导要来视察。当然了,种种的不方便最后有很多都转嫁到了患者的身上,比如床头柜上仅仅能放一个水杯,如果放了其他东西,就会有人不厌其烦的过来告诉你要放到柜子里,医院里的清洁工人工作量一下子就加大了。

这个时候,我在分院已经晃**了一个月,很多院工对我已经很熟悉,当我上午完成了例行的对王医生和他太太的探视,在走廊里乱窜的时候,看到一个我认识的清洁工,于是便上前顺手帮两下忙。

可能是因为平时跟他们说话的人不是非常的多,因此很多清洁工都是话唠,这个也不例外。而这次抱怨的主要话题,自然是马上要来的大检查,让他们如何累云云。后来说了几句之后,不知道怎么的,就转到了王医生身上。

“王医生这个人,对他老婆真是没的说,你看为了讨他老婆欢心,养了两只小乌龟,前天晚上他老婆生病难受说不想看到这两只乌龟了,王医生当时就要把这两只乌龟扔了,正好我路过,于是就要了下来。那两只乌龟可活分了,我孩子可喜欢了。”

“你是说王医生把乌龟给你了,而且乌龟很健康?”

“是啊,那乌龟可好了。眼睛睁得可大了,隔着缸子看到吃的东西,就要来吃。”

那对“眼盲”的乌龟,在前天晚上就已经送人,而昨天早晨拿无水酒精来做手术,等等,仅仅是酒精而已,也许没什么,S在这个问题上没必要说假话,可能是王医生因为悲伤记错了,或者是W胡编了个理由而已。

这次偶然的对话让我琢磨了一天,我觉得这其中大有价值。当然我当时想的价值主要还是,也许在某一天,我可以把这个事件引入某个故事,来兑换钞票。

第二天,王太太死了。在她入院的第23天,与世长辞。

这个消息很突然,因为在我心里,早已经把一个月作为王太太生命的最后额度,我单方面的认为,不活够一个月,王太太是不可能死的,但看来,王太太生命的最后一周,是无法兑现了。

看的出来,王医生很悲伤。

王太太的死对她而言也许是一种幸福,截瘫的生活并不好过,也许躺在那里默默的等待死亡是一种更大的折磨;但这个时间点死,也是一种不幸。因为王太太死后的半个小时,本来应该三天后到的检查组,突然出现了。

也许有很多人不知道,太平间在很多医院已经不存在了。现在医院处理死者的方法,基本是开死亡证明,然后拉走、火化。当然了,如果说一切都按照通常的思路来的话,有一些事情就注定没人知道。

这里面出现了两个不“通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