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端倪

余晖从小马尾老师手中接过新的白釉瓷,慢吞吞地走回座位。因为这种釉上彩所需要的特殊颜料只有七八套,所以大家都是六七个人坐一个大桌共用一套颜料的。当余晖经过郑盈和程梨容她们那桌时,恨不得脚下生根占住地方不走了。郑盈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余晖的小心肝儿一颤,咬咬牙还是回了原来的位子。

迎着章彧和林惊羽这两个狗男男晦如深海的目光,余晖强作镇定地摆出一副无辜面孔信步溜达回那个可怕的地方。他看到章彧和林惊羽对视了一眼,用眼风扫了扫他,似乎是就他的处理问题上达成了什么共识。余晖不由得吓得两股战战、几‘欲’遁走。

“嗨,你刚刚磨磨蹭蹭干什么呢?我还以为你要叛变到‘女’生那桌去了。真是吓死我了,要是你走了谁来帮我画这玩意儿啊!”朱有为谄媚道。

余晖愤怒地拍开他:“一边儿去!谁答应要帮你画了?”

“呜呜,不是说好要一辈子做彼此的天使吗?”朱有为委屈道。

“喂喂,不是说我俩才是彼此的天使吗?”旁边的何欢闻言不满道,“你的小天使还真多啊!话说你那硕大身躯,小‘肉’翅膀能飞得起来不?”

余晖完全没有心思和他俩扯皮,他觉得大概下课后就要被章彧和林惊羽俩人叫去谈封口问题了。唔,他们如果用比较温柔的金钱攻势那么还好说。如果……他们最终选择用暴力手段恫吓,自己一定不会,啊不,一定要在最短时间内投诚!注意了,他这可不是没有节‘操’的向恶势力屈服,他这是属于战略‘性’屈服。两者是大大滴不同啊!

按照目前的心境,余晖是没有那个逗‘弄’猫咪的闲情雅致了。他思绪‘混’‘乱’,胡‘乱’在他的第二只白釉瓷上涂抹了起来——

‘色’彩‘混’‘乱’却夸张的天与河,漫延到天际的仿佛永无止境的路,还有一个如同骷髅一般崩溃的人,他双手放在耳朵上,声嘶力竭地大声的尖叫着,好像身处在一个可怕的梦里……

从小学习绘画却多次被老师评价为“匠气十足”的余晖同学顺应着此刻的心境将他的作品一气呵成了。哇卡卡卡卡,果然是有压力才会有动力。瞧瞧这意境!瞧瞧这张力!这简直堪称是他余晖的第一幅表现主义画作啊,他简直就是用灵魂在作画啊,哪里还有什么匠气。

他这次别出心裁地使用了绘画时笔触的力度来表达情绪,颜‘色’与线条的运用十分的大胆。画中强烈扭曲变形的人物面孔,血红‘色’的背景、动‘**’纷‘乱’的线条——这些来自于他乍然听闻“真相”时自己内心的‘激’‘**’情绪,表达了他内心深处那种害怕被灭口的绝望和不安,整幅画作仿佛强烈地刺‘激’着人们的视觉神经。

这是一幅杰作啊!难道……他学画十载,今天终于开窍了?难道……这幅画将成为他余晖余大师的成名作?哦哦天呐,他仿佛已经看见了未来的自己世界各地开画展,拥有一大‘波’的萌妹子脑残粉,从此走上人生巅峰的美好生活。不过……可是……这画咋越看越眼熟啊!似乎好像也许大概有点像是h的那副不朽名作《thescream》。

不要啊!

余晖的大师之梦终于还是破灭了,他一脸认命地帮朱有为画盘子。旁边的何欢看见朱有为的作业有着落了,又看了看余晖桌子上的那个成品,觉得‘挺’靠谱。于是就果断把自己的涂鸦给擦了,也腆着脸凑了上来。

得,一个也是帮,两个也是帮。谁让他只是一个匠气十足的十八流小画手呢?

余晖看了看时间,快下课了,时间不多了。那就帮他俩画漫画好了,这个比较省时间,而且也比较讨喜。于是他在朱有为的白釉瓷上画了一个q版的卖包子小贩,蒸笼里的包子一个个的都十分白胖可爱。这个解决了,那么给何欢画什么呢?余晖苦思冥想,终于决定让他俩成为一个系列。他在何欢的白釉瓷上画了一个同样是q版的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如果看仔细一点就不难发现这幅画的亮点——冰糖葫芦的糖衣下包裹的是辣条!是辣条!很时髦很贴切有木有!

另一边,燕燃和林惊羽两人的创作过程也不太顺利。林惊羽是学西画的,素描功底十分的好,一手钢笔字俊逸风流。但是偏偏,他对这些软趴趴的‘毛’笔十分的没有办法,总是画不出自己想要的感觉。燕燃就更不用说了,她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咳咳,这样子说其实是有些极端了,燕燃只是对画画这件事情特别没有天分而已。至于字,虽然她没有练过书法,但是字写得也还是‘挺’清秀可爱的。

林惊羽第五次擦掉重画的时候,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用眼风扫了扫“章彧”的作品,经常听一些‘女’生说什么这厮是个书画双绝的。我呸!丫就是个欺世盗名的!

只见“章彧”正抓着‘毛’笔,没错,就是抓。“他”正抓着‘毛’笔勤勤恳恳地画着。林惊羽悄悄地伸长了脖子去看那幅大作——唔,一个黑乎乎的不规则三角形、一个扁扁的横卧着的鸭蛋、一根小棍子——这是什么鬼?!

燕燃涂涂改改无数次,不知‘浪’费了多少颜料。小马尾老师也无数次地假装路过,心痛地看着被糟蹋了的好东西。燕燃仍然毫无自知地继续“创作”着,突然似乎是有了灵感,终于一挥而就了。那可是真正的“一挥而就”啊,毕竟图形是辣么的简单。

终于,她发现林惊羽在偷看她的画。太卑鄙了!他一定是想剽窃自己的创意!

燕燃一手环住自己的盘子,伸长了脖子去看林惊羽的。果然,他还是一片空白呢!燕燃立即把自己的作品挪得更远了,一副生怕别人借鉴抄袭的小心眼儿样。林惊羽瞥了“他”一眼,气结。他多少年没有碰见过这样的人了。这侮辱的不仅仅是他高尚的人格,更是他高雅的品味!

林惊羽回想了一下刚刚“惊鸿一瞥”看见的“大作”,呵呵,就跟燃燃信手涂鸦时画的哈利‘波’特里的“死亡圣器”是一个水平线的。这值得借鉴抄袭吗?多看一眼都觉得伤眼!

被这么一打岔,林惊羽倒是有了些绘画思路。既然不擅长软笔,那么何妨扬长避短呢?林惊羽同学的创作热情被‘激’起来了,他兴致勃勃地动手调起了颜料,他决定等这个盘子烧制好以后送给燕燃当装饰品!

他终于调制好了一种缥缈的灰蓝‘色’,仿佛是将明未明的天空,仿佛是不曾散去的雾霭。林惊羽满意地点了点头,再一次将他的白釉瓷擦拭得干干净净,然后开始上‘色’。是的,他将整个盘面都涂上了这种缥缈的颜‘色’。

燕燃看见他的举动不由得撇了撇嘴,见过自暴自弃的没见过这么自暴自弃的。还不如永不言弃的她自己呢!就在燕燃自我感觉略良好的时候,林惊羽凉凉看了她一眼,开始作画了——

他没有使用‘毛’笔的笔尖,而是另辟蹊径地用了‘毛’笔没有‘毛’的另一头。林惊羽是学西画的,他有着很深厚的素描功底,寥寥几笔就画出了茅屋、晓月、枯木、孤桥。然后又用昳丽风流的字体在右上角写下“人迹板桥霜”。

就这么三下两下,画尽了诗中的意境。仿佛看见了黎明早起的旅人,仿佛听见了车马的铃铎已然叮当作响,仿佛‘鸡’鸣嘹亮就响在耳旁,仿佛看见孤村中的茅草店沐浴着晓月的余辉,还有旅人留下的凌‘乱’足迹,以及覆盖着早‘春’寒霜的木板桥……

这么开挂真的好吗?燕燃顿时就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死亡圣器”,刚刚的沾沾自喜早就完全没有了。她情不自禁地嘟起了小嘴,腮帮子鼓鼓的,好像一只可怜的小仓鼠。

这种情况似乎经常发生呀。燕燃一时之间沉浸在了各种“我的外挂是竹马”的回忆里没有调整过来,她非常自然地戳了戳林惊羽的手臂。

林惊羽被“章彧”突然的碰触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干嘛?”

燕燃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那只“人迹板桥霜”,有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弱弱地说:“弯弯,我可以要这个吗?”

卧槽?!

你这么无耻、这么理直气壮,你麻麻知道吗?

林惊羽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了。他从小就是个“温和”的好少年,小时候但凡是评选什么助人为乐之星啦,什么荣誉称号啦,他总是得票数最多的那个。据说是因为小盆友们都觉得他是个大好人。咳咳,那个,其实要说他有多热心吧,那还真没有。他骨子里其实是比较冷漠的一个人,唯一愿意劳心劳力去帮助的人大概就只有燕燃了。

望着“章彧”眼巴巴的可怜样子,还有那水汪汪地写满渴盼的眼睛。他本应该严词拒绝的,应该坚定地、毫不犹豫地拒绝!但是!坑爹的,他竟然发现自己无法对“章彧”硬下心肠来……

神啊,救救他吧!为什么他竟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些往事呢?

上幼儿园的时候,老师让小盆友们自由发挥,画一画自己最喜欢的小动物。这可难倒了手脚都笨笨的燕燃小朋友。她画呀画,改呀改。最后只画出了一只猪鼻子——咳咳,就是那种一个大椭圆里面两个小圈圈的超简易猪鼻子。

她又是着急又是委屈,自己就像一只萌萌的小胖猪。她连自己都不会画呢!好像送她小镜子肿么办……

记得当时她也是这么软软地看着他,用一根胖胖的小手指头戳戳他,很自然地指着他画的三只小猪连环画,理所当然地说:“弯弯,我可以要这个吗?”

可以呀!我的胖姑娘!我真希望一生一世都为你效劳。

当然了,燃燃这么说是率真的、亲密的表现。章彧这么说那必然就是无耻的、无耻的、无耻的!但是……为什么他竟然无法拒绝呢?

他突然感觉内心柔软又‘潮’湿,就像嫩嫩的水草轻柔地拂过心田,就像他每一次想起他的胖‘女’孩,就像……

“可以呀。”他听见自己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