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趟出去了挺久,回来时小兔已经趴在窝里睡着了。
谢芷清把捡来的草洗洗干净,又麻烦郎卅帮忙找一个大碗。
“我也不知道你们的东西都放在哪里,只能麻烦你啦。”谢芷清说,“要那种敞口的大碗,里面装满水。”
郎卅:“给它喝?”
谢芷清点头,“对,所以最好也不要太高,不然它够不到。”
郎卅说“知道了”,转身在房间里翻找两下便找出几只碗递给谢芷清。
忙活完口粮后,郎卅问道:“起名字了吗?”
谢芷清认真道:“富贵儿,叫富贵儿。”
“叫什么?”郎卅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叫什么??”
“富贵儿啊。”谢芷清说,“我们有‘贱名好养活’的说法。”
郎卅没再回答,就揣着手臂看着谢芷清,脸上的表情介于“再说一遍我就把你扔出去”和“再说一遍我勉勉强强也能接受”这两者之间。
谢芷清忍了半天,终于还是按不住嘴角的笑意。他抿嘴笑了几声,眼角带着一点恶作剧得逞的狡猾。
“好啦好啦,开玩笑的,”谢芷清赶紧又说道,“叫芙芙,草字头的芙。”
小兔还在睡梦中,并不知道一觉睡醒自己已经有了新名字。此刻它正砸吧着嘴,不知道在梦里梦见了什么。
阿忒斯躲在谢芷清身后探头探脑,一双金色狼眼好奇地盯着芙芙。
*
给芙芙弄了一个简易的兔窝之后,谢芷清礼貌地道了谢:“谢谢你哦,郎卅。”
“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谢芷清抿了抿嘴,脸颊挤出一个浅浅的小酒窝,说:“我是说,谢谢你帮我抓了只兔子。”
他拉着郎卅坐下——坐下之前先把芙芙的笼子小心提走,找了个离郎卅和阿忒斯都很远的地方好生放着,免得芙芙中途醒来又被吓得到处乱逃。
“我是很喜欢兔子啦!”谢芷清不好意思地笑笑,从怀里掏出那只玉制小兔给郎卅看,“以前,两位皇兄总喜欢买些兔子形状的东西送给我。但是好遗憾哦,我还没有养过真的兔子呢。”
谢芷清碎碎念:“没办法啦,就算养,肯定也是宫女嬷嬷在照顾,我只能在闲暇时逗逗它们。”
他用两只手捧住脸,笑得两眼亮晶晶,“真是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实现了这个愿望,真好啊!哦,对了!”
谢芷清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郎卅,笔墨在哪里呢?我已经平安到达草原了,该给父皇他们写封信报平安。”
话音刚落,郎卅像变戏法一样取出一个小袋子,将里面的东西摊开给谢芷清看。
正是他需要的笔墨。
随后郎卅又去柜子里给谢芷清拿纸和镇尺。
“凑合用吧,我也不知道趁不趁你的手。”郎卅说,“还是那句话,哪里觉得不满意你就告诉我,我实在是不太了解这些东西,随便买了些,不知道你用着习不习惯。”
谢芷清说:“可以用就行了,没有那么多要求。”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郎卅,谢谢你。”
郎卅却按住他的手背,沉声说道:“不用跟我这样客气,不需要总是这样向我道谢。”
他用手拨了拨谢芷清的手指,说话的声音很轻,不知道是说给谢芷清,还是说给自己,“你大老远的来这里,如果连这点小事都不能让你满意,那我也……”
郎卅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把话说完。
他放开谢芷清的手,用下巴指了指堆在一旁的宣纸,又恢复了往日的语气,说:“写吧,我回避一下?”
谢芷清被逗笑了,“又不是写你的坏话告状,有什么好回避的。”
他铺开宣纸,思考了一阵子,这才落笔。
报平安的话无非就是那几句,谢芷清告诉他们自己已经平安到达狼族,一切安好请他们不用牵挂,又额外询问了二皇兄的腿和年纪尚小的小妹后,便没有再多的内容想要写下了。
这是谢芷清第一次离家,可他却已知道,对远在安渝的家人来说,没有消息,有时便是最好的消息。
他多写一分思念,便会让他们多十分担忧和挂念。
安渝和草原之间相隔千里。这样远的距离,如何能承受得住这样多的挂念呢?
*
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谢芷清已将信写好。
郎卅侧身看了一眼——
谢芷清字迹娟秀,是和人一样的恬淡温柔。
“这附近的驿站在哪里呢?”谢芷清将信小心叠好,“大约多久能送到,你知道吗?”
郎卅逐一回答道:“草原上最近的一处驿站离这里也很遥远,你把信给我,我找人帮你带过去,快一些。至于多久能够送到,加急的话,大约六日。”
谢芷清点点头,将手中的信交给了郎卅。
这时,一直安静的阿忒斯从地上爬起来跑到外面,没过多久便从外面领来了一只半狼人。那人接过了郎卅手中的信,又离开了。
谢芷清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那人头顶一对尖耳,身后拖着尾巴,瞳孔颜色是琥珀色,比阿忒斯略浅。
他穿着厚厚的衣服,无法看到身上是否有毛发,但五官长相都与寻常人类有轻微区别。这样看来,除去能够直立行走外,其余特征当真是像狼更多。
大概是察觉到了谢芷清的目光,等那人离开后,郎卅主动开口解释道:“像我、郎潇潇,还有阿爹那样能够完全智化的狼人是少数,大多数都是像阿娘,还有你刚刚看到的那人一样,日常只能维持半人半狼的状态。”
谢芷清听得似懂非懂。
郎卅继续说:“我们出生时都会经历智化的过程,有的成功了,有的失败了。”
“哦!”谢芷清大概懂了,“我记得老狼后的样貌长相就有人类没什么差异,只是还剩一对狼耳,那是不是说,就算是这种半狼人的状态,也有不同的智化程度呢?”
郎卅点头说:“对,我阿娘应该是最接近完全智化的那一批了。不过我们狼族,对婚配、血统这类的东西不怎么看重,就算阿娘没能完全智化,也不妨碍她和阿爹成亲。我,我也……”
郎卅说着,摸着下巴笑了笑,“我是这一任的狼王,不也娶了个人类新娘吗?”
谢芷清不明白话题怎么绕到了自己身上,只是听到郎卅这话,还是不免红了脸。
他随即又想到,就在刚刚送出去的那封信中,自己还写道“狼王待我很好,父皇不必担心”这样的话。
他避开郎卅的视线,不再去看那人的脸,只磕磕巴巴应付道:“那你们、你们、你们倒是规矩不多啦……”
郎卅没再回答,只是用视线细细打量着谢芷清,从眉眼到鼻梁,从脸颊到脖子。
那视线实在烧人。扫过耳朵,谢芷清的耳垂便开始泛红;扫过下巴,就立刻连脖子都红了。
谢芷清实在受不了一点一点爬上来的热度,忍不住想要背过身去避开郎卅的视线。
这一扭头,他看到关在角落兽笼里的小兔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哎,芙芙醒啦!”
*
六日后,安渝国。
【……孩儿一切安好,父皇万勿挂念。】
皇上叹了口气,将信递给身边的老太监,让他递给殿上那几个眼巴巴等着看信的人。
等到这封信在众人手中传阅过一番后,他又看向御案上的另一份奏折。
谢芷清成亲时,那位狼王曾许诺将谋划吞并安渝的将领的人交给他们处理,几日前那几人终于抵达皇城。经过连夜审问后,那些人意图攻打安渝的策略就写在这封奏折上。
那上面的内容,字字令人惊心。
那些人早就摸清了安渝这个小国的民情风俗,看中了他们小国寡民、注重农耕的特点,想要掠夺他们的耕地和粮食。不仅如此,他们甚至打听清楚了这里皇室的人员构成。他们将攻破安渝皇城的关键点放在了……
谢芷清和谢芷风的身上。
谢芷风双腿残疾,谢芷清不会武功,偏偏这两人又对皇宫外的世界无比好奇,时常要出宫转转。
那些人耐心等待着,就等一个两人再次出宫的机会。
皇帝的手指无意识地刮过那本奏折,视线又重新落在了谢芷清的信上。
【……狼王和善,族人热情……】
皇帝合上那本奏折,又将谢芷清的家书耐心折好收起,嘱咐老太监妥善保存。
他则坐在龙椅上发呆。
原来,这桩亲事关系着的,不仅仅是安渝国的生死存亡,还有他那对双生子的性命……
皇帝闭上眼睛,拇指用力按着鼻梁,脑海中又反复回想着谢芷清在信里说的话。
但愿那狼王,是真心待他。
*
最近这几日,郎卅终于处理完了去安渝这段时间积攒的狼族事物,只是依然忙碌,甚少在谢芷清入睡前回来。而且,郎卅也和普通的狼一样,习惯昼伏夜出,总是在夜里精神更好。
两人虽然同处一室,但仍分床而眠。
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可是……
就算与郎卅熟悉起来,谢芷清也依然无法坦然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婚姻关系。
幸好郎卅对此并无异议,他一直睡在地上,一如最初。
让一族首领睡在地上实在不是一件好听的事,不过郎卅表示,首先没有人会知道这些,其次也没人会多管闲事。
他把这件事情形容得稀松平常,像是喝水吃饭那样不值得一提。
时间长了,谢芷清也不再去纠结是否礼貌、是否合理的问题。渐渐地,他竟也习惯了郎卅昼伏夜出的作息。
这天晚上,谢芷清依然同往常一样早早地睡下了。
草原确实寒冷,耳朵露在被子外面,没一会儿就冻得冰冰凉。
谢芷清一会儿向左边躺着,一会儿向右边躺着,轮流把两边耳朵捂热,这才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这时候,房间的门打开了。
“郎卅?”谢芷清小声问道。
他本来想问今天怎么这么早,又觉得这话像是不愿让他回来似的,便又咽回嘴里。
外面太冷啦,谢芷清连撑起身子都不愿意,继续维持原样躺在暖和的被子里,安静等待郎卅的回答。
他不知道,他那点蚊子叫一般大小的声音,刚巧被关门声盖住了,郎卅没有听到,也没有注意到他还没睡着。
毫不知情的郎卅还以为这一晚跟以往那么多天一样,谢芷清早已呼呼大睡进入梦乡。他便也像同往日一样摘下毛绒绒的手套走到床边,用自己温暖的手掌摸摸谢芷清的耳朵。
末了还疑惑地自言自语道:“怎么今天这么暖和?”
他没做多想,又碰碰谢芷清的脸。
他的手掌粗糙温暖,皮肤上的温度暖烘烘的。谢芷清的脸颊光滑,手感极好,可他不敢再有些别的动作,担心吵醒小皇子的好眠。
最后,他弯腰在谢芷清的额头留了一个吻。他和从前那么多天一样,趁着谢芷清在睡梦中,偷偷表达着自己的珍爱。
“好梦,小清儿。”
*
早在郎卅向床边走来的时候,谢芷清就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眼前的世界一片漆黑,唯一还能感觉到的,就只有郎卅手掌下传来的体温。
直到额头也传来奇异的触感后,谢芷清才悄悄屏住呼吸。
郎卅在……吻他。
那个吻轻如羽毛。
郎卅很快离开床边,铺好自己的被褥后躺了进去。没过多久,便只剩均匀的呼吸声。
谢芷清听着他的呼吸,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梦里,郎卅看向他的目光那样爱怜,他有些承受不了,转过头的时候又被那人捏住下巴带了回来。这一次,郎卅的吻落在了他的鼻尖。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