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 郎卅直至入夜才回来。

谢芷清没睡熟,听到门响立刻就醒了。

“郎卅?”他揉揉眼睛起身,道, “怎么才回来?”

郎卅拍拍外套上的雪花, 两步走到床前坐下,说:“去郎潇潇那儿坐了一会儿。还没睡呢?”

谢芷清又躺回被子, 眯着眼睛笑笑, 道:“没睡熟。”

郎卅低头碰碰他的鼻尖, 说:“快睡,我马上来。”

谢芷清却没什么困意。他从被子里伸出手攥着郎卅,问:“跟潇潇说什么啦?”

“……”郎卅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提起来就生气。郎卅怒道:“我真是服了她了!刚回来就到处惹事!鹿灵灵说她偷了菜园子里一筐黄瓜,郎鹏鹏说被她薅掉了一大撮毛!我一回来, 到处都在跟我告状, 烦死我了!”

“……”谢芷清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不过,”郎卅又说, “我见到了萧齐真。”

谢芷清连忙问:“你见到他了?你觉得他怎么样?”

郎卅思考了一会儿, 摇摇头, 道:“我说不好。他看起来很真诚,知无不言, 可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据郎卅说,他找了个理由支开郎潇潇,和萧齐真单独聊了聊。

他单刀直入, 先问了他那三个死掉的小妾是怎么回事。

“萧齐真说,第一个是打小身体就不好, 刚嫁过来就病死了。第二个是怀孕时小产, 大的小的都没保住, 没了。第三个是意外, 雪太大,摔倒了,摔破了头。”郎卅皱眉,道,“跟我打听来的消息倒是吻合,只是……”

他摇摇头,没再继续说。

谢芷清懂他的意思。

再怎么说也是骈阳国的皇子,即便真有些内幕,也不可能随随便便打听得到。

“我又问他,和狼族结亲到底图什么。”郎卅继续说道,“他倒也老实,直说,他需要一个实力强悍的异族作为外援。”

谢芷清明白了,“他想做骈阳的下一位皇帝?”

郎卅点了点头。

据说,这位骈阳国的大皇子并不怎么擅长处理朝事,他们骈阳偏偏立贤不立长,同几位弟弟比起来,他不占优势。

“所以,他想让你帮他?”谢芷清思索一番,道,“好吧,这也是个合理的理由。”

郎卅切了一声,说:“我说我不管。他当不当皇帝、谁当皇帝,跟草原有什么关系,跟本王又有什么关系?郎潇潇愿意和谁结亲都是她自己的事,不要扯到狼族身上。”

“那他怎么说呢?”谢芷清又问。

“……”郎卅神色复杂,“他没怎么说,只是说,那便算了。这个皇帝他不一定要当,但是郎潇潇他一定要娶。”

这倒是让谢芷清有些意外了。

他拥着被子靠在床头,与郎卅对视一眼,面带疑惑,道:“……他倒是也坦诚。照这么说,他想娶潇潇是主,希望有草原做后援,倒是次要了?”

郎卅问:“你信吗?”

谢芷清面露犹豫,“我说不好,但……潇潇虽然心智单纯,但武功那么好,即便萧齐真那三个小妾另有内幕,潇潇应当也有自保的本事。我只是觉得……”

那种感觉又来了。

萧齐真的说法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态度也算坦**真诚,只是……谢芷清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后来,郎卅又说了一些那两人相处的细节,谢芷清细细听了听,又觉得萧齐真这人或许靠谱。

“总之,听你的描述,他就像是一个……”谢芷清思考了一会儿,费力地形容道,“他像是一个正在努力回头的浪子——郎卅,你懂我的意思吗?”

郎卅道:“确实。他也不是什么都做得好,但只要郎潇潇提起的,他好像都在试着改。”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后来郎卅说:“我明天去找郎潇潇,说说那三个死去的女孩的事,看看她是怎么想的。如果她觉得萧齐真可以,这亲事定就定了,我也没什么看法。”

郎卅这样说了,谢芷清也不好再说什么。他暂且按下对那位皇子的种种奇异想法,安慰自己道,或许那位皇子是真的不会处理人情世故,才总会做出些无理举动。

“不说这些了。”郎卅笑笑,凑过去在谢芷清脸颊亲了一口,说,“我听说你去给宝宝买布匹了?什么样式的,我看看。”

谢芷清脸颊微红,小声道:“还没有买到呢……小婵说没有看到很好看的,打算再去远一些的地方看看。”

小婵就是他和亲到草原时带着的那位婢女。

郎卅说:“明天我派几个人送她出去,脚程快些。”

谢芷清点点头,说:“好。”

郎卅简单洗漱后再回到**时,谢芷清已经睡着了。

他拢了拢小皇子的长发,又盖好两人的被子,拥着他躺进了被窝。

**暖呼呼的,谢芷清的长发还带着清新的皂角香味。郎卅偷偷把脸埋在他的长发中,脸庞都是长发丝绸般微凉的触感。

然而,明明是很好的气氛,郎卅却有些失眠了。

郎潇潇的事情很烦,但更让他烦躁的,是以这件事为开端引发的其他思绪。

他在想,他们狼族这种不是很看重血缘亲情的种族,他尚且会为郎潇潇的亲事担忧,那当初谢芷清来到草原时,他的亲人又该多担心呢?

埋藏了许久的心事又一次破土而出。

谢芷清这样柔软的人,即便心里有所不满,也绝对不会表现出来,何况,他们现在还有了宝宝。

郎卅摸摸谢芷清的眼睛,想,但愿他与自己在一起时,是真的快乐。不然,他怕是一生都无法弥补小清儿远离父兄的遗憾和思念。

大大咧咧的狼王殿下难得有了些愁肠,他在心中苦笑,想,从前只想着把谢芷清绑在身边就好,现在他真的留在自己身边了,竟又有了别的烦恼。

这就是常人说的爱情,郎卅想。

一直安静睡着的谢芷清忽然哼了一声,他动动手,肩膀从被子里露了出来。

郎卅伸手把那边的被子重新掖好,又碰碰小皇子的手脚,看他睡得暖暖和和的,才放下心来。

再之后,郎卅也睡着了。

第二日中午,郎卅想着要给小婵派点人手出去买布匹的事,吃过午饭后就出门安排去了。

谁知路上遇见了郎潇潇。

“刚好,我正要找你。”郎卅说,“你去我那儿等我,我有话跟你说。”

说的是他平时办公用的那间小房子。

郎潇潇也没跟他嬉皮笑脸,挺正经地点点头,走了。

想让郎潇潇正经起来,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郎卅见她这副模样,心里对接下来的谈话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办完自己的事回去后,郎潇潇正待在他办公的房间里摆弄一只小兔子——是谢芷清用芙芙的毛扎的。之前谢芷风兄妹俩来探亲时,郎卅逗他说也要,后来谢芷清当真又做了一个送给他。

郎潇潇举着手里的小兔子,笑道:“嫂嫂好有童心哦。”

“放下,不许碰。”郎卅虎着脸说。

郎潇潇做了个鬼脸,骂道:“好小气的狼王!”

之后她便不再扯些闲话,直说道:“大哥,我想跟齐哥成亲。”

郎卅坐到椅子上,坐姿歪歪斜斜,抬眼打量她一会儿,道:“我知道,你这次回来不就是要说这个?”

郎潇潇嘿嘿一笑,道:“那我就跟他走啦?”

“你先等一下。”郎卅比了个手势,示意她稍等,“咱们狼族和人族的习俗不一样,我也不管这些了,你觉得可以就行。但我有一个问题必须先问问你——关于萧齐真,你了解多少呢?”

郎卅也不跟她兜圈子,单刀直入问道:“他从前的事,你都知道吗?”

郎潇潇只以为他问的是萧齐真曾娶过妾的事,道:“我知道。我也不是帮他说话,但——他这个年纪,他这个身份,不可能没有过女人。大哥,你问问小清儿,他们中原男子,都是这样的。”

郎卅皱皱眉,冷声道:“还有呢?除了这个之外,别的事情没跟你说过吗?”

“别的……事情?”郎潇潇有点疑惑,想了想又说,“他府里还有别人,他答应我之后都会遣散……”

郎卅打断她:“那三个死了的人,他怎么说的?”

“什么?”郎潇潇像是没有听清,反问道,“什么死了的人?”

郎卅仔细看着他这个妹妹。

她像是真的不知道,满脸不解和疑惑——甚至因为毫不知情,她的脸上除了疑问之外,没有半分震惊或别的。

“你问问他,为什么他身边的女人前前后后一共死了三个。问问他昨天晚上向我解释的内容是不是真的,问问他,如果那些解释是真的,为什么不先告诉你。”

郎卅坐直了身体,右手按在椅子的扶手上,声音掷地有声。

他看着郎潇潇的表情从惊讶变为震惊,最后又变成了愤怒。

她的嘴巴开开合合,竟是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过了不知多久,郎潇潇缓缓起身——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敢在别人的地盘上暴打王子的女孩,此刻居然要扶着桌子才能勉强维持住摇摇晃晃的身体。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哥哥,出声问道:“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把这段剧情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