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 谢芷清终于明白为何郎卅自回屋见到自己以来一直面露尴尬了。

他看看郎卅,郎卅也看着他。

谢芷清:“……”

他淡定地拉起被子盖在身上,重新躺下, 闭上眼睛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麻了, 还是装死吧。

郎卅站在门口,老半天没有动静, 谢芷清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看着——

郎卅也正看着他。

没法再装死了。谢芷清慢吞吞起床穿衣, 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眨眨眼睛,从头到脚写满局促二字。

郎卅小心走到他面前,把手里小小的食盒放在桌上,低声说:“……吃饭。”

谢芷清:“哦……”

两人之间这股尴尬简直让人窒息。

虽说早就不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接触, 但……倒也从来没有过昏睡两天的可怕经历!

谢芷清又羞又恼, 不知不觉地,小拳头都攥了起来。

他抿着嘴, 推开郎卅拿来的食盒, 赌气道:“不吃。”

“……”郎卅心虚地挠挠头, 说,“那你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做点。”

“……”谢芷清扭捏着, 说,“我要先洗个澡!”

也不是真的想洗澡,就是想找茬和郎卅对着干。只是小皇子自小被教育得极有礼貌, 就算是想找茬和夫君吵架,也只能想到这样幼稚的理由。

“哦!”郎卅立刻应道, “可以!但那天我帮你洗过了——”

话还没说完, 谢芷清立刻扫了一眼过来。

眼神含羞带怯, 还带着几分怨念;两颊慢慢爬上一点小阴影, 是又脸红了。

“……”郎卅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举了举手,示意自己闭嘴,不再乱说话了。

谢芷清瞪着他,很久都说不出话来。

小皇子想不出其他的办法同郎卅作对,最终只能用最原始也最简单的方式——他冲到郎卅怀里,用脑门撞着他的肩膀。

郎卅笑着接住。他伸手抵住谢芷清的头槌,连连求饶:“小皇子饶命,饶命啊。”

谢芷清还觉得不解气,又张牙舞爪着一通乱锤。

肯定是没有什么作用的,最后,谢芷清只弄乱了自己还没束起的长发。

闹腾了一会儿后,谢芷清终于闹累了。他抿着嘴又瞪了郎卅一样,这才坐到梳妆台前给自己束发。

郎卅也搬了张椅子坐在旁边。他打开食盒,时不时拿出块点心投喂专心束发的小皇子。然而……

郎卅疑惑地看着他。

谢芷清今天……扎了一个高高的发髻。所有的头发都高高竖起,每根发丝都被他细心扎好。

他对着镜子仔仔细细看了又看,这才从首饰盒中抓起一只发簪。

谢芷清左右看了看,对着发髻比了比,却迟迟下不去手,总觉得位置不对。

他从镜子里看了看郎卅,一副很想让他帮忙又不想主动开口的表情。

郎卅立刻心领神会,“我帮你!”

谢芷清用来束发的发冠和发簪是一套和田玉冠,造型简约却十分精致,握在手里的触感滑溜细腻。

郎卅仔细帮他插好簪子,又矮下身子从镜中与他对视。

不过是变了一个小小的造型,谢芷清整个人的气质竟都改变了,原先还是个活泼阳光的小皇子,如今束了发髻,看上去成熟稳重了不少,倒有点谢芷风那般温润如玉的感觉了。

谢芷清也发现了这点。他对着铜镜照了半天,总觉得奇怪。他想开口问郎卅,又想起自己还在单方面地跟他冷战,便作罢了。

这时,郎卅又赶紧主动示好,道:“很好看!很不错!你现在看着奇怪只是因为你不习惯!不是你的问题!”

看得出来狼王殿下平时不需要说这些讨好别人了,那动作语气浮夸得让人汗颜。

谢芷清绷着脸瞪了他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笑了。

他摸摸自己头顶的发髻,有点不好意思。他们安渝国的男子成家之后,头发是要全束起来的,先前他想,反正狼族的人也不了解安渝的习俗,就这样糊弄过去也未尝不可,可如今……

他偷偷瞥了一眼郎卅,想,既然已经、已经……已经决定好好留在郎卅身边,接受他的爱,同天底下其他夫妻一样恩爱和睦,那该有的礼节也不能再省略啦。

他戳戳郎卅的前胸,小声说道:“你、你也太……”

其他的话小皇子说不出口,只能又用脑门撞撞他。

郎卅揉揉他的脑袋,含糊应了一声——反正不可能承认错误,履行夫妻义务的事,怎么能叫错?

但是郎卅还是聪明地没有表现出来,只囫囵对付过去,又说起了别的事情。

“对了,这个给你。”郎卅从胸前掏出两封信递给谢芷清,“两封信,谢芷风和郎潇潇的。”

还特意隐去了这两封信送来的时间。

谢芷风那封信,是在郎卅和谢芷清胡闹的那天晚上送来的。按理说郎卅每晚直到半夜才睡,这信可以第一时间递到他手里,然而那一晚他们……总之就耽搁到了第二天。

结果第二天第三天谢芷清又一直在睡觉,郎卅寸步不离地照顾着,连阿忒斯都不理,这信就这样又耽误了两天,直到今天老狼后回来,这信才送到了郎卅手里。

至于郎潇潇那封信,是塔尼斯带来的。

前两天,塔尼斯带着信回了草原,路上刚好遇到阿忒斯。这一合计,阿忒斯让狼妹妹直接去找老狼后回来处理。

啧啧,郎卅是指望不上的,阿忒斯很想翻个白眼。

谢芷清接过这两封信,疑惑问道:“他们两个怎么会同时来信?路上发生什么事了吗?”

说着,谢芷清忽然紧张起来。

“别担心。”郎卅按住他的肩膀,正经道,“我派了八个随从跟着他们,还有郎潇潇在身边,没人能伤害他们。”

谢芷清点点头,放下心来,又立刻去拆开这两封信。

信上内容倒是简单。

谢芷风说,他们路上路过了某个小国家,发现这里的风俗民情很像安渝,便停下来稍作休息,在里面多待了几天。那位狼族公主对那里非常感兴趣,决定留下来小住一段时日,便不再跟着他们去安渝了。

谢芷清看罢,笑着摇摇头。他把信递给郎卅,后者看了也是一脸无语。

“这个郎潇潇……我真是服了她了。”郎卅骂道,“这一趟她简直把狼族的脸都丢干净了。”

谢芷清笑着锤他,道:“又胡说八道。”

说着他又拿起郎潇潇那封信。

郎潇潇的信就更简单了——她跟郎卅不愧是兄妹,这个字大如斗的书写风格看得谢芷清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她在信上说了差不多的话,不过……

好吧,看来谢芷风还是美化了她,郎潇潇信上直白地写着,她在那个小国家里遇到一个极英俊的男人。

【本公主要去追求美男啦!】她这样写道。

这个信封厚厚的,除了这封信之外,还有一张人物小像。

谢芷清展开一看,那小像上的女孩眉梢眼角像极了老狼后,可不就是郎潇潇?可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扎着细细的麻花辫。她脱下了狼族公主的服饰,换上了中原女孩喜爱的衣衫,看样式像是乌金云绣衫。

谢芷清举着这张小像给郎卅看,道:“还真是换了个打扮就换了种气质,你看,潇潇这样也很淑女啊!”

“装吧,别人美化的。”郎卅嘴上还在数落着,手上倒是很诚实地把小像接了过来仔细看着。

“哎,郎卅,这个国家在哪里,你知道吗?”过了一会儿,谢芷清又问,“我都没有听说过这里呢。”

郎卅说:“知道,路过了一次,离狼族距离不远,但路途不方便,道路曲折得很,也要花不少时间。”

“这样啊……”谢芷清略一思索,又喃喃道,“也不知道潇潇说的这个,呃,美男子,靠不靠谱。”

郎卅对此倒是很无所谓,“靠不靠谱都是她自己乐意的。靠谱最好,不靠谱,那结果就自己受着。”

谢芷清不赞同道:“不要这样说啦,潇潇毕竟还小。”

“她跟你一样大,不算小了,有承担后果的能力了。”

谢芷清想了想,点头道:“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可能是……小月儿太小了,我就总觉得这世界上所有的妹妹都像她一样,年纪小需要保护。”

郎卅揉揉他的头发,说:“你是个好兄长。”

谢芷清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

郎卅又想,谢芷清也是个好弟弟。

后来两人收拾收拾出了门,在草原上漫无目的地瞎逛。

他们遇到了许久不见的塔尼斯。

谢芷清和它玩了一会儿,问道:“没跟在潇潇身边吗?”

塔尼斯甩甩头,表情却不那么好看。

谢芷清有些疑惑,却又自己安慰道,或许塔尼斯只是没和郎潇潇分开过,心里不舍。

之后,郎卅又忙碌了起来。

这人嘴上说着不管郎潇潇,背地里还是和阿娘商量着准备了一份嫁妆。

倒也不是着急,实在是郎潇潇这个性格,一向说一出是一出,母子俩一致觉得,等到郎潇潇下次回到草原,估计就是要说婚配的事了。

他们对婚配一事远不及中原那般在意,只要婚配对象没有坏心,什么族群、模样的,都不重要。

谢芷清偶尔会打趣几句,无非是说些郎卅嘴硬心软。

郎卅阴恻恻道:“嘴硬不硬我不知道,别的地方很硬,你要不要确认一下?”

谢芷清:“……”溜了溜了。

至于郎潇潇那边——

她遇见的那个美男子,是骈阳国的大皇子,萧齐真。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