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三皇子,您……”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这宫里的人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嬷嬷哆嗦着取来大红色的盖头,说话的语气没有欣喜,只有愁苦。

向来素雅的寝宫难得布置得明亮,入目之处皆是喜庆的红色。只是宫人来来往往,竟无一人露出真心欢喜的神色。

三皇子谢芷清端坐塌上,身边的宫女还在帮他整理发髻。

他垂着头看向自己的膝盖,好半天才轻声吐出一句话:“他们……狼族的人,已经到了吗?”

嬷嬷鼻子一酸,连忙背过身去擦了擦眼睛,低声说:“到了,刚见过圣人,现在去宫门口守着接亲呢。”

谢芷清闻言点点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那,我们也走吧,别误了时辰。”

*

半月前,远在西北的草原狼族忽然派使者前来皇城,代新任狼王殿下传达两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狼族残暴且神秘,数百年来都只守着西北草原,从不主动冒犯中原。此次忽然派人联系,朝中上下都觉得奇怪。

至于这两件事情,则像是晴天霹雳一般劈在安渝国的皇帝头上。

第一件事是,边境某个小国正在密谋出兵,打算在明年春天攻打安渝国。这个小国人口稀少军队却极强,短短两年时间已经吞并了周围不少部落,若以军队实力来看,安渝国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第二件事是,若安渝国需要,狼族愿倾力相助,但前提是……

新狼王看中了当今皇帝最宠爱的小儿子谢芷清,要他和亲到狼族做王妃。作为交换条件,狼族愿护安渝周全。

皇帝怒不可遏。

“事出突然,圣人一时难以接受实在正常。”那狼族使者不急不躁,“我们狼族别无他长,唯有战力尚可,愿为圣人解忧。而且——”

那使者话锋一转,“算算日子,狼王殿下也已经在路上。此次和亲,那边境小国王上的性命,便是我们狼王给小皇子的聘礼,届时还请圣人和小皇子笑纳。”

此言一出,众人惊愕。

一国之王的性命说取就取,这位狼王未免太过暴戾……

皇帝怔愣半晌,明白了这话中的深意。

那新狼王能轻易杀掉别国的王,自然也能轻松取自己的性命。

这桩亲事,表面上是利益交换,实际上……实际上,他们安渝别无他法,唯有妥协。

皇帝按了按额头,挥手示意那使者先退下。

“这一路路途遥远,使者先去休息。其他的事……朕要好好想想。”

打发走使者后,皇帝疲惫地撑着额头。

这是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然而愤怒过后,老皇帝心中更多的还是苦涩。

安渝这种小国,经受不起其他任何国家的侵袭;可是,可是……

旁的也就算了,狼族要的,可是谢芷清啊……

一连数日,宫内的气氛都惨惨淡淡的。

谢芷清不入朝,对朝事一窍不通,不过宫里人多嘴杂,这事最终还是传到了他耳中。

那日早朝,谢芷清迎着众臣视线缓缓走入太和殿内,在正中央躬身跪下,庄重地行了个礼。

他的额头紧紧贴在地面,声音柔弱却不失力量。

谢芷清说:“父皇,孩儿别无他长,只愿为您……分忧解难。”

*

这桩亲事来得荒谬又急迫,几日后那狼族使者再次觐见,说狼族的信到了,信中说狼王日赶夜赶,快马加鞭,算算日子,最多再过七日便会抵京。

这次来京,便要带谢芷清走。

就算再不情愿,面子上也要做足准备。皇帝下了死命令,要在这七日里给谢芷清准备一份最为丰厚的嫁妆,送他风光和亲。

喜事并没有让宫里惨淡的气氛变好一些。

谢芷清是当今圣人的三皇子,亦是最受宠的那一位。

他出身尊贵,为人却相当和善,对待宫里的嬷嬷宫女大方又有礼,别说前朝后宫,就是这些下人,也都喜欢他。

这样矜贵的人要嫁到那么远的兽族,简直愁坏了人。

七日后,新狼王终于到了。

狼族蛮横但也算懂礼,接受了迎亲前新人不得见面的礼俗,直到傍晚才去宫门等待接亲。

*

“走吧,别误了时辰。”谢芷清拽拽嬷嬷的袖子,温声说道,“我不太会戴这些发饰,嬷嬷帮我。”

迎亲的花轿和步辇早已停在寝宫外面。

谢芷清盖上了红盖头,只能让嬷嬷扶着自己慢慢走过去。

在花轿前站定的时候,谢芷清停下了脚步。

眼前的视线全都被蒙住,他看不清寝宫门外的场景,看不到众人的神色,却不难想象此刻的场景。

他低头看看脚下,从寝宫到宫外的这段路他走过数次,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可今日再踏上这条路,何年何月才能再回来呢?

思及此,谢芷清平静的内心终于起了波澜。

他吸了吸鼻子,抬腿准备坐进花轿的时候,身后不远处传来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小清儿!”

谢芷清顾不得礼数,抬手掀了盖头回头看去——

皇长兄正推着坐在轮椅上的二皇兄,急匆匆朝他走来。

谢芷清见状鼻子一酸,眼圈红了。

皇长兄比他大八岁,说是长兄,其实更像父亲。

二皇兄与他一母同胞,是他的双生哥哥。只是两人虽为双生子,命运却大不相同:这位皇兄出生便带着恶疾,此生只能与轮椅为伴。

“小清儿!”二皇兄谢芷风急得满头都是汗,什么风度礼仪都顾不上了,焦急喊道,“你等我一下,等我一下!”

轮椅在谢芷清面前停下,二皇兄从怀里掏出来个东西递给他。

“给,这个你忘了拿。”谢芷风摊开手掌,掌心中坐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玉制白兔。

谢芷清想起来了。

大约一月前,他和二皇兄偷溜出宫,在一个市集上买的。

东西不贵,质量却意外地好。

谢芷清接过这只兔子,红着眼睛冲二皇兄笑笑,又看向站立一旁的皇长兄。

“父皇……在宫门口等你。”皇长兄叹了口气,开口道,“公主……公主不肯来,在生闷气。”

说的是他们最小的妹妹,谢芷月。

谢芷清苦笑道:“好吧,这种场合本来也不应该让未出嫁的公主出现。两位兄长,时候不早,我该走了。”

说罢,谢芷清弯腰为二皇兄整理好膝上毛毯,又与二人道了别,这才唤来嬷嬷为他重新整理衣着。

刚坐进轿子,身后又传来女孩哒哒的脚步声。

谢芷清连忙唤人停下。

回头一看,正是他们的妹妹谢芷月。

公主一言不发,只躲在墙后面,看着他抹眼泪。

皇长兄看不下去,抱起公主交给宫人带走。

“小清儿,吉时已到,”皇长兄沉声说道,“去吧,别误了时辰。”

谢芷清抠着花轿的指尖用力到泛白。他点了点头,挤出一个笑容,点头说“好”。

他手里攥着那只兔子,玉制的小物件还留着一点点二皇兄的体温。谢芷清握在手里,不知不觉眼睛又红了。

花轿起,唢呐响。

安渝国的三皇子,今日大婚。

*

谢芷清从未觉得出宫的这段路这样遥远过。

只是路再遥远,也总有抵达的时候。

谢芷清眼中的泪意还没褪去,花轿便停下了。

花轿的门不够严实,留了一条缝隙,谢芷清掀起盖头的一角,偷偷从那条小缝里往外看。

面前立着一匹棕色的马。见花轿停稳后,马上的人翻身下来。

视野狭窄,谢芷清无法看到那人的全貌。

只见那人脚踩一双黑色短靴,靴口紧紧裹着劲瘦修长的小腿。再往上是一身紫红色的婚袍,衣角随着那人走路的动作轻轻飘起又落下。

那人下了马,却并没有朝花轿走来,而是转弯去了右侧。这时谢芷清才看到,那人右手手中还拎着一个黑色的包裹。里面不知装着什么,渗出的水液将包裹打了个湿透。

他将东西随意一扔,圆滚滚的包裹在地上翻了个个,露出内里的东西。

竟是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

谢芷清的盖头适时落下,只看到了地上飞溅起的血迹和泥土。

只是,这一幕也足够他心悸不已。

“说好的聘礼,本王拿来了。”那人淡淡开口,说道,“这是那国王的人头。至于帮他策划这场入侵的谋臣,本王留了活口,大约五日后会由专人护送进京。到时是杀是埋、是审是问,全由圣人做主。”

皇帝不知是否被这血腥的一幕惊到,久久没有开口。

那人又说:“此后,圣人若有需要我们狼族的地方,便请尽管开口,本王绝无怠慢。”

*

他就是狼王,他就是……自己的夫君。

谢芷清眨眨眼睛,眼泪成串落下。

他愿意用自己的未来和幸福换取国家的平安,只是……

如果说先前的情绪更多的是不舍和迷茫,那此刻谢芷清心中更多的则是恐惧。

传闻狼族民风彪悍,凶残成性,狼王更是杀人如麻、狼面兽心,每逢月圆之夜要吃生肉、喝人血,不然便会发疯而死。

谢芷清呆呆地想,这些传闻诚不我欺也……

就在谢芷清满心绝望的时候,花轿的门被人踹开了。

“啊——!”谢芷清吓得一声惊呼,紧紧缩在轿子的角落,闭上眼睛,“你,你——”

来人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一把揭下他的红布盖头!

现象中的可怖场景完全没有出现,谢芷清只感觉到两颊边传来布料柔软的触感。眼泪被温柔拭去,头上沉重的头饰也被取下扔在一边。

他忐忑地睁开眼睛——

狼王殿下单膝跪在他的面前,正在用他的红布盖头为他擦净眼泪。

“谢芷清?”狼王低声问道。

“……是,我是谢芷清。”

“好。”狼王丢下手中的红布盖头,换用左手摩挲着他的下巴,动作轻柔,眼带笑意。

下一刻,谢芷清面前的景象翻天覆地。

狼王竟将他抱出花轿,一把扛在肩上!

谢芷清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狼王抱着坐在那匹棕马上了。

狼王坐在身后,双手从谢芷清的腰间绕过。他抓住他的手,在掌心里写了一个“卅”字。

“郎卅,我的名字。”他的嘴唇贴在谢芷清的耳侧,低声说道,“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妻子。”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想写攻生子想疯了,先开这个叭!请仔细阅读文案的阅读提示哦!

不要被第一章 吓到,是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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