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不冷落,真的太不冷落了!
从厦门回来后,全家对她的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用人自然不用说了,自得到阮东廷的暗示之后,全都聪明又伶俐地将恩静当成了太皇太后伺候。
“先生说,递茶递水的事太太您就别做了。”
“先生说,下午茶,太太想吃什么吩咐一声就是,千万别再自己进厨房了。”
“先生说,太太这两天有点感冒,出门前特意吩咐我做这壶可乐煲姜呢!”
先生说,先生说,明明那人看上去依旧是冷面包公的模样,可原来,背地里也有这么细心的时候。有时恩静被伺候得实在不习惯了,便趁着阮东廷晚上回家,同他商量说:“其实真的不必对我那么好……”
“哦?”他总是一边盯着文件,一边漫不经心地回她,“意思是,张嫂的手艺太差,可乐煲姜做得不合你胃口?”
“不是啦……”
“那就是你很想下厨房,我的吩咐碍着你了?”
“也没有啦……”
“还是你其实很想端茶递水,”他头也没抬起来一下,语气又淡又闲适,可偏偏,总能适时地截断她欲出口的解释,“端茶递水后,再以此向妈咪证明自己是个好儿媳妇,她疼你疼得没错?”
“哪里?!”太过分了,完全是故意歪曲她的本意嘛!
恩静被这恶意的歪曲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无奈口才不好性子却太好,一时回不了话也生不了气。
某人却似乎挺享受她这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这下,黑眸终于从文件上移开,似笑非笑地睨向她:“既然这么想端茶递水,就去给我换杯咖啡吧。”
于是乎,回来一个多月了,恩静做过的唯一的家务事就是替她家先生“换咖啡”。
而一众下人呢,自然是继续将她当成太皇太后伺候。
妈咪看在眼里,满意在心里。至于初云,自恩静因李阿姨的事帮她向大哥求过情后,初云待她虽然称不上亲热,可从前那些冷嘲热讽也都消失了。
尤其在初云头疼着该替李阿姨找什么工作时,恩静向阮东廷提议将李阿姨安排在阮氏的清洁部,卸了心头大石的初云对她的感激更甚。
某天出来饮下午茶,连Marvy都说:“不错嘛,守得云开见月明,听说就连阮初云都对你服服帖帖了?”
恩静笑:“哪有那么夸张?”垂头啜了口咖啡,又道,“对了,不是有事要告诉我吗?”
“嗯。”Marvy搁下咖啡,左右瞟了眼后,沉下嗓音,“关于我们之前怀疑过的事,连楷夫找医生确认了。”
一句话将恩静拉回到厦门奇遇里:“结果呢?”
“你的猜测没错。医生确定了,导致阮初云入院的,就是那晚被放到我们房间里的恙螨。”
恩静握在杯柄的手突然间一紧:“也就是说,有人用同样的伎俩,将恙螨也放到初云的**?”
“是。”
恩静拧起眉,看着好友凝起了一脸的疑虑:“到底,是谁想在对付阮初云的同时,还想对付你呢?”
到处是谁在对付阮初云的同时,还想对付她呢?
一整个下午,Marvy的话都绕在她心头,久久不散。直到饮完下午茶回了家,这疑云才被新一轮的意外吹到九霄云外——家里出事了!恩静一踏进家门,就听到里头传来阮东廷的怒吼声。还来不及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见这阵子对她态度好了许多的阮初云,突然间像是疯了一样朝她奔过来,一把揪住她的衣袖:“是你!一定是你!你这个女人,一定是你怂恿大哥……”
恩静错愕,还没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又听到身后阮东廷怒喝一声:“阮初云!”
瞬时,初云只敢淌着泪站在原地,一双大眼恨恨地瞪着她。
恩静茫茫然:“怎么了嘛?”
此时整个阮家都沉浸在某种凝重的氛围里,阮东廷铁青着脸,初云一边哭一边不停地摇头,而几个下人则束手无策地站在一旁,连大气也不敢出。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阮东廷只是冷冷地瞪着初云:“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明白,别祸一闯出来就想赖到别人身上,要知道,厨房里的监控器可不是你大嫂逼你装上去的!”
“什么?什么监控?”此时秀玉也正从房间里出来,刚好听到这一句。事隔了好几个月,原以为阿东早已经放弃了追查,谁知今天竟又让她听到这么句话。
只见老人迅速从二楼下来,直逼到初云面前:“装监控的人是你?”
“妈咪……”
“别叫我妈咪!”秀玉面色铁青,“说,到底是不是你?”
初云瑟缩了一下。
“说啊!”
“不是……真的不是我……我只是、只是知道有监控,我只是……没有告诉你们,可那东西真的不是我装的啊!”
“闭嘴!”她话未说完就被阮东廷打断,“不是你装的?我也希望不是你装的!一开始《×报》负责人跟我说是你我还不相信,哪知今天那个和你来往过密的记者竟然跑到阮氏来跟我说,当初的事就是你和他联手做的!”
“什、什么……”阮初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他……你是说王加生?”
想必王加生就是那个与初云有过接触的《×报》记者了。阮东廷脸色铁青:“那姓王的到澳门赌博欠了一屁股债,今天被债主架着来找我,说若是我能帮他还钱的话,他就把当时的秘密交易告诉我。”
阮初云就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言语,泪水糊了一脸,却还不停地摇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和他哪来的秘密交易啊?不过是一起吃过一顿饭而已,哥……”
“别叫我哥!从明天开始,把自己的东西收拾收拾搬出阮氏,财务部不需要你!”
“什么?!”
“再说一句,你就连阮家都别想待下去!”
初云无力地瘫到地上。
竟然是她——与监控器有关的人,竟然是她!
连楷夫说,当初在剑桥合租过的人都深知这“X-G”的妙处,所以他列了名单让Marvy将那群人一个一个研究过去——从何秋霜、何成,到一群从香港过去的学弟学妹,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阮初云!
即使再不喜欢她这个大嫂,可爱大哥爱家人的心她还是有的啊!丑闻一旦曝光,难道首当其冲的不是阮家人吗?阮家受牵连,对她个人又会有什么好处呢?
恩静疑惑的目光夹杂着强烈的不赞同,在初云身上越攒越浓,直到她听到自己的名字。
“把手头的账务和恩静交接一下,从下个月开始,恩静,你到阮氏来实习,就接她的位置。”
“什么?”恩静没想到阮东廷竟然会来这么一出,错愕得不知所以,“可我不是学会计的呀!”初云到英国时学的就是财会,可她在厦门唱南音,来香港后也只在大学里寥寥修过几门声乐课,这样的资质到阮氏去任会计,岂不让人笑死?
“而且我也没什么经验……”
“你平时不是常帮妈咪做账?”
“可那只是家里的账啊,阮氏那么大,光香港就有三家连锁酒店……”
“那就从现在开始学,恩静,财务部有一名资深的前辈,你就跟在他身边学习,等上手了,再正式上工。”
“可是、可是我没有基础……”
“慢慢来,”他口气温和却不容抗拒,顿了顿,又说,“我相信你。”
一时间,恩静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又听到了这句话——我相信你——他看着她,幽暗的目光只定在她一人身上,在她脸上,在她眼中。
一句话似有千斤重,一句“我相信你”,其实谁也不知道,并不只是表面上的相信。在阮家上下十几双眼睛前,他带着笃定的神情说:“先实习,酒店里会有前辈教你。恩静,我相信你。”
她还能说什么呢?
恩静接的是初云的班,做的自然是初云从前的工作,比如员工的工资核算,又比如阮氏的一部分成本性支出。
在企业内如此,在家里,妈咪见她连阮氏的账都敢做,便也放开了手:“好了,以后这个家里的出入账也让你全权负责吧,妈咪就不再操这个心了。”
一时间,里里外外的财务全都落到了她这个阮太太的手上,于是自这个春末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便从阮家大门外传至大门内——
“我们先生现在对太太可好了,家里什么事都让太太决定!”
“何止是家里啊?连酒店的事也让她插手呢!”
你看,俗世人眼中的好,就是这样的:他给你权力,他承认你的地位,他手下的人全都要听你的话,如此一来,阮太太便坐实了“阮太太”的位置。
至于那些细微的旁枝末节,比如爱,比如男人对一个女人而不是对一个结发妻的温柔,谁又在乎呢?
阮东廷给恩静安排的前辈姓杨,是财务部的主管,当初阮初云留学英国回来,到阮氏实习时,就是他带起来的。
谨慎如恩静,硬是跟在杨老身边学了两三个月,才敢独自接手阮氏的一部分账目。可谁能料到,都已经这样小心了,她做的账最后还是出了问题。
这天在阮氏,有员工说恩静将他的工资算错了,比之前二小姐给的足足少了五百块。这是恩静正式接手阮氏账目的第一个月,她将那账目重新核算了一遍:底薪、绩效、加班费、满勤奖,没错呀。于是又将那员工唤进来,当着面算了一遍。可那员工还是不满意,坚持说她的算法与初云相差太大。
原本恩静以为这不过是一件小事,谁知这员工当天就愤愤不平,第二天竟有三个同样愤愤不平、声称“被少算了五百块工资”的员工和他一起来到财务部,一致要求恩静重新核算工资。
因为人多,她又仔仔细细地将四人的工资核算了一遍。可是都没错呀!连分毫都算出来了,完全没错!
可当天下午,那几名员工便一同坐到了财务部门口,将财务部的大门给堵死了。瞬间,举店震惊。这是干什么?静坐?示威?抗议?
当晚阮东廷就将恩静叫进书房:“你确定那几个人的工资都没有算错?”
“确定,我来来回回算了好几遍。”
阮东廷沉吟,浓眉紧锁了片刻,最后下结论道:“看来是故意滋生事端。”
“滋生事端?为什么?”恩静不解。
他抬头冷静道:“人马轮换,有时是会这样的。或许这些员工之前受过初云的恩惠,又或许,”他顿了一下,目光陡然间转冷,“就是初云教唆的!”
一股凉意从她的背后森然爬起——初云教唆的?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初云?那个因为偷偷在厨房装了监控所以被免职的初云?可这么做损害的可是阮氏的声誉啊!就为了吐一口恶气?就为了把脏水泼到她这个大嫂身上,值吗?
“还在想什么?”阮东廷原本正在审核一份资料,见她满脸深思,以为恩静正为员工闹事而烦恼,干脆合上文件,“我明天会开除他。”
“没必要吧?”
“怎么没必要?你刚上工就有人给你下马威,不处理好以后岂不是谁都敢爬到你头上?”
“可是,”她怎么想都觉得不妥,“别人会不会说你公私不分啊?”
“那不是更好?知道老板公私不分,那些聪明的才会知道老板娘得罪不得啊。”
就像家里这帮用人,前几年看阮先生一点也不将阮太太放在眼里,便一个个也不把她放在眼里。想到这里,恩静轻叹一口气。
“怎么?不高兴了?”
她轻轻摇头:“没有。”
阮东廷一面盯着她一面站起,长腿绕过书桌,来到她眼前:“不高兴我这么处理?”
“没有啦,只是……只是怕你会被人在后面说闲话……”
“为了我太太,被人在背后念几句不也挺好?”
“啊?”
“人人都说阮氏夫妇举案齐眉,当先生的不维护太太,还怎么‘举案齐眉’?”他说得一本正经,那严肃的样子让她几乎要以为他是认真的,直到看到他眼底玩味的星火。
“唉,你这人……”恩静的叹气声幽幽。
“怎么?”
“连开玩笑都这么不好笑。”
隔天,恩静在办公室里左思右想着阮先生昨晚的话——或许这些员工之前受过初云的恩惠,又或许就是初云教唆的。
不知为什么,她想来想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干脆问老前辈:“杨老,初云之前的工作情况怎么样?”
“二小姐啊?要说实话吗?”
“当然。”
恩静以为听杨老这口气定是初云做事不认真,谁知老先生却说:“说出来太太您可别生气,我绝对没有拿二小姐和您比较的意思。但她做得好,是真的很好。原本就是专业出身,账做得好不说,性子虽然娇了点,可平日里也能和员工打成一片。所以在她任职期间,”说到这里,杨老顿了一下,一副“我真的没有其他意思”的表情,“从来没有员工因为工资闹过事。”
恩静错愕——和员工打成一片?这样的初云,还真和她平日里看到的二小姐不太一样呢。只是这个不太一样的二小姐,当真会利用自己和员工的关系,教唆他们来闹事吗?
她不清楚,可另一厢,阮先生大概已这么认定了。
一进办公室,阮东廷便将人事处主任叫了进来:“那个带头闹事的是叫王阿三吧?多付两个月工资,开了他。”
“这不太好吧?”主任看上去有些为难,“其实他也没犯什么大事……”
“得罪董事长夫人还不算大事?”
主任一时愣在那里。杀一儆百,上下五千年来管理者们最擅长的一招。
可谁会知道,这招用在阮氏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隔天秘书就神色焦急地闯进他的办公室:“不好了不好了!阮总,昨天被辞退的员工竟然在酒店外示威了!”
阮东廷迅速下楼,就见那前一天才领了辞退金的家伙此时竟举着块“还我公道”的牌子,带着其妻其子在酒店大门口静坐!
“阮总,这……”
“马上找人来打发了他们,别让事情上报!”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大堂经理几乎都要哭了,“记者已经过来了。”
恩静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闹成这样。在酒店门口看到记者时,她当机立断,叫来司机:“送我回家!”
是的,现在能解决问题的,只有阮初云了!
其实那员工来闹事的第一天她便打算找初云核对了,可初云回应她的只有冷嘲热讽:“大嫂不是很厉害吗?妈咪昨天还夸你上手快呢。怎么?现在一点小账就要来找我了?”
冷嘲热讽没关系,关键是,冷嘲热讽后还拒不帮忙——恩静一想到她就有点头疼。
回到家后向张嫂打听初云的去处,张嫂说:“二小姐有客人呢,就在后花园里。”
走过去一看,竟是之前被他们从内地带过来的李阿姨。
很明显,李阿姨过来的目的和她一样:“初云小姐您别顾着怄气啊,现在问题那么严重,我早上去上班时,那王阿三可是带了老婆孩子在酒店外示威的啊!原本念着同是内地过来的,我刚到酒店上班时,他还会给我一些照应。可今天、今天就连我和他说话他都不理了,情况好严重呢!”
“可真不是我教唆的啊!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来说我?陈恩静说是我交接没交接好,妈咪也说是我的错,昨天我还被大哥臭骂了一顿……”
“那现在就更应该马上回酒店!”恩静冷着声插入两人的对话里。
李阿姨一看来者是恩静,顿时紧张起来:“太、太太,我也是看事情太严重才偷偷跑出来的,酒店的活我都做好了,您千万别记我旷工……”
恩静摆摆手,现在已没空再去计较这些小事了。那个任性的女子一看来者是她,就直接拉下脸:“又是你?昨天害我被大哥骂得还不够吗?竟还有脸让我去帮你?”
“到现在你还以为是在帮我吗?”
初云一顿,恩静又说:“连记者都来了,阮初云,你还以为自己是在帮我吗?当真不顾阮氏的声誉了吗?!”
“什么?”
这下连李阿姨也吃惊了:“记者也来了?我刚刚出来时还没看到啊……”
恩静冷了脸,不再说话,只那样站着,看着初云。
可看了许久,见那女子还在自尊与现实中犹豫不决,简直朽木不可雕,她冷声向身后命令道:“阿忠,载我回酒店!”
见她转身就要离开后花园,阮初云才如梦初醒:“我也去!”
可已经太晚了。三人匆匆坐着阿忠的车赶回酒店时,情况又变了——方才出门时看到的报社小汽车变成了救护车,记者中又添了几名医生和护士!
“怎么回事?”恩静没看到阮东廷,拉住大堂经理问。
经理真是快疯了:“那三人不知刚刚吃了什么东西,记者来了没多久就说肚子痛,现在全都口吐白沫,送医院了!”
“什么?”
食物中毒。一事未平,一事又起。
酒店外有三个倒下的人——王阿三、王太太,还有他们的孩子。半冷的来自酒店厨房的面还搁在一旁,救护车和警察一起赶到的时候,那名偷偷将酒店剩食打包给他们当午餐的员工简直快要吓傻了:“不是我,我发誓不是我……”可他还是被带回警局去问话了。
经理说阮先生正在会议室里同几名高层商讨对策,而身后的阮初云已经快吓傻了。尤其在听到经理说出中毒者的姓名时,她腿一软,几乎昏厥。
晚上恩静回家时,这个骄傲的大小姐竟主动来找她:“陈恩……呃……我是说,你到我房间来一下吧?”
还不到晚餐时间,趁没人注意,她将恩静拉入自己房里:“今天那个食物中毒的员工,就是之前那个闹着说你算错账的人吗?”
恩静看她脸上有种大难临头的慌乱,有些奇怪:“是啊,怎么了?”
“是叫王阿三?”
她点头。
“完了!完了!”那种大难临头感更直接地显现在初云脸上,她破天荒地紧握住恩静的手,“大嫂,拜托你大人有大量别计较我之前的不礼貌,这次你可一定要帮我说两句!大哥现在只听你和妈咪的……”
“怎么了?”恩静被她这种反常的行为弄得有些莫名。
“帮帮我好不好?你一定要帮我……”
“你先把事情说清楚啊。”
“好、好,我说。”初云说,“那王阿三的工资不是你算错了,而是我之前每月都多给了他五百块,交接的时候我只顾着赌气,忘了告诉你。”
“什么?”
“酒店有四名伙计的家庭情况非常差,王阿三就是其中之一。他老婆是偷渡过来的,没有工作,一家七口人全靠他一个人养活,所以我每个月在结工资时,给他多加了五百块。这事我没让别人知道,就怕有员工说我不公平。当然,钱我可以保证是从我自己的口袋里掏的,没动过酒店半分不该动的资产!”说到这里,她突然抓住恩静的手,目光是这几年来面对恩静时从未有过的坦诚。当然,还夹杂着恐惧,“你那天和我说算错账时,我发誓我真没想起会是这个员工!大嫂,我当初真的只是一番好意,谁能想到他竟然会去示威,而且还食物中毒,还闹来了警察……”说完她开始发抖,恐惧完全剥去了这个女子平日里的高傲和任性,只剩下小女生天性里的临危而乱,“对了,他该不会、该不会……”
恩静摇摇头:“你哥已经跟去医院了,刚刚我打电话给他,说是抢救成功了。”
初云这才松了一口气,可转念一想,又慌了:“怎么办?大哥知道了会不会把我……”
“我会向他解释的。”
“可是……”初云眼里已浮起了雾气,“可是”了好半天,似有话要说,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恩静看出了她的心思:“放心吧,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你大哥的。”
要是让他知道账目问题全出于初云多给的那五百块,结果她又顾着赌气没说出实情才引发了今天这一系列事情,就他那脾气,初云还能在阮家待下去吗?
“大嫂……”
感谢的话还来不及说,恩静又开口:“你有王阿三家里的电话吗?既然一开始是出于好意才多给的钱,我想先跟他家人解释解释,对接下来处理这件事应该会有点帮助。”
“对、对!我没有王阿三的电话,但李阿姨说不定有!今天她还跟我说因为同是内地过来的,王阿三给了她不少帮助,她的电话就在我的手机上,我马上去找!”说着匆匆拿过一旁的包,可翻来覆去找了老半天也没找到手机。最后初云索性将包里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钱包、车钥匙、笔记本、化妆品、零食以及……药。
“你生病了?”
“啊?没有啊。”
“那这药……”恩静拿起那瓶药——透明的瓶子,透明的**,看起来类似于注射液,只不过瓶身写满英文字母,不知是太专业了还是她的英文太差,恩静一个字也看不懂。
“这是我的?”初云莫名地接过去,可看了一会儿,似是没印象,“算了,可能是以前忘记扔掉的吧。”说着随意往旁边一搁,“天哪,终于找到了!”
手机就藏在包包的最下面,她打开翻起电话簿来。
可就在这时,房门外传来一片喧哗:“太太,不好了太太!”
恩静推门而出:“什么事这么吵?”
却见几名便衣走上楼,朝她亮出搜查令:“对不起阮太太,关于中午那起中毒案,我们想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这是搜查令。”
阮东廷还没回来,秀玉又不在,阮家上下瞬间全乱了套。
好在恩静很快就反应过来:“搜查令?难道你们怀疑我和中毒案有关?”
“对不起阮太太,阮氏许多员工都说,您和王先生近来的矛盾很大,所以……”阿sir(警官)又扬了扬搜查令。
而楼梯上的阮太太也果然如传言那般好说话:“明白,虽然阿sir的目标是我,不过需要什么,这屋里的人肯定都会配合的。”
阮东廷推开家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家里多了好几个陌生人,全堵在一楼与二楼相接的楼梯口,恩静、初云、俊仔,还有一群用人,也都围在那里。
一看到他,初云便面露喜色:“大哥回来了!大哥,这些阿sir竟怀疑毒是大嫂下的!”
他面色一沉,加快脚步走向楼梯。
最前面的警察刚开口:“是这样的阮先生……”可话还未说完,恩静房里突然传来他同事的声音。
“老大,有情况!”一名女警员拿出一瓶透明的、类似于注射液的药品,“找到了,就是这个——加到王阿三午餐里的奎宁!”
恩静错愕地看着那瓶透明药品:“这是从我房里找到的?”
“是。”女警员点头。
“可这不是我的东西啊!”
“那怎么会在你包里?”
一时间,恩静愣在那里——透明瓶子,透明**,满瓶身陌生的英文及注射液一般的外形——突然间,她瞪向初云。
可后者一副比她更震惊的样子,瞪着那东西:透明瓶子,透明**,满瓶身陌生的英文及注射液一般的外形——是的,她一定也会觉得这东西怎么这么眼熟吧?一定是看着看着,突然就想到刚从自己包里掉出来的那一瓶吧?所以电光石火间,她也错愕地瞪向了恩静。
怎么回事?
什么意思?!
“阮太太,王阿三一家全是奎宁中毒,而我们又在您的包里找到了这个东西,加之您和王阿三之间的矛盾——我想,阮太太该跟我们回一趟警局了。”
恩静蒙了,一整个白天都隐隐发酵的不安感,终于在这一刻,以灭顶的姿态迎面袭来。
“这东西不是我的!”她迅速回应,转向阮东廷时,就见他也是满脸错愕的神色。
此时房中又传来另一名阿sir的声音:“老大,找到购买记录了!”
就在恩静房间梳妆台的柜子里,在柜子最底层,一张购物单安然地躺着。
那购物单上仅有的物品便是奎宁。物证,全了。
靠近楼梯口的这一方,静寂无声。
直到阮初云出声,就像突然反应过来一般:“不,绝对不会是她!阿sir,刚刚我……”
“初云!”声音却倏然被打断,这回开口的是恩静。只见那女子的目光紧紧地定在初云的瞳仁之中:不,别把自己也拖下水!
恩静再回过头时,声音那么轻却也那么坚定,她说:“药不是我的,这其中一定有问题!”她看向阮东廷,这次不是对着警察,而是对他,“你要相信我,这东西绝对不是我的!”
可阮东廷只是紧盯着阿sir搜出来的那张购物单,她常去的那家药店,作案的药品……
一旁的恩静还在说:“不是我……”
他冷厉的眼缓缓抬起,却是对着警察:“阿sir,二十四小时后可以保释,没错吧?”
“阮先生!”她惊得一时忘了该在外人面前叫他什么,双眼难以置信地定在他身上,“我说过了,那东西不是我的!”
“那购物单呢?”
她的大眼里已浮起一层雾气,红唇微微颤抖着,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购物单呢?东西不是她的,那么她又怎么会知道那购物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明明同样的东西也在初云的包里出现过,明明这其中一定有猫腻,可此时面对那么多双眼,面对极有可能将初云也拉下水的窘境,她又该怎么说呢?
一旁的阿sir已经拉过她的手铐上了手铐:“走吧,阮太太。”
恩静却仍死死地瞪着阮东廷。双手被铐,她却像是无知无觉一般,雾蒙蒙的眼只定在阮东廷的脸上,想在那上头找到一丝关于信任的东西——可是,没有。他的面孔,竟冷峻得一如既往。
“你不相信我,是吗?”
“我会让律师保你出来。”
律师?呵,律师!
阿sir带着她就要往楼下走,只是在路过他时,恩静的脚步微缓,就像想起了什么:“你说过以后都会相信我的。知道吗?那时,我真的信了。”
众目睽睽下的那张俊脸突然变得十分难看:“恩静……”
“明明做不到的事,为什么总要给我希望?”
她跟着阿sir走了——不,她走得比阿sir还要快,就像在这里多待一分钟,她都会觉得难受一样。
警察一走,阮东廷就冷着脸将张嫂叫进书房:“从太太回家到现在,上过二楼的所有下人的名单,你现在就列一张给我。”
“好的。”
“今晚我不在家,你帮我盯着太太的房间,有任何异常马上打电话给我。”
张嫂见他脸色极难看,也不敢多问,便答应着离开了。
紧接着是初云推门进来:“大哥。”她手里也拿了个透明药瓶,阮东廷一看那东西,双眼便危险地眯起。初云还在结结巴巴,“我觉得、我觉得大嫂这次是被冤……”
可他没兴趣听她多讲废话:“这东西是谁给你的?”
“不懂啊!就是莫名其妙被人放了这瓶东西进去,我本来还以为是以前忘了扔掉的药,直到刚才从大嫂的包里搜出这东西,大哥……”
“给我。”
阮初云将东西搁到他桌上,那表情说不清是担心还是怕:“大嫂那边……”
“你不用管,好好想一下自己的包被谁借过或是碰过,想到马上告诉我。”他站起身,拿过药瓶便离开了书房,不轻不重的嗓音在他走到门口时,又传到了初云这边,“对了,妈咪回来后和她说一声,今晚我不回家了。”
警局里,恩静一坐下便说了句:“事情不是我做的,在律师来之前我什么都不想再说,抱歉,耽误你们的时间了。”
或许是因为她的口吻,又或许是因为她眼中淡淡的自嘲和悲怆,阿sir竟也没有为难她。
刚刚走出阮家时,那女警员见她步伐太快,正想让她慢点儿,可脸一转过去,撞入眼帘的,竟是恩静迅速滚落的泪水。女子的心思是何等细腻,弹指之间,她似乎明白了阮太太走得这么快的原因。
在一个不相信你的人面前,眼泪是耻辱,还是懦弱妥协的证明?
上了警车后,她悄悄和上司咬耳朵:“老大,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她是被冤枉的。”老大耸耸肩:“有什么办法?东西是在她包里找到的,咱们只是公事公办。”
阮东廷的律师迟迟未至,恩静只是保持着平静,或许,她的一整个灵魂都已经不在这件事情上了。
直到大半夜,那个羁押她的女警员出现:“阮太太,你可以走了。”
恩静这才有了反应:“律师来了吗?”
“不是,是……”她顿了顿,“是阮先生,他也中毒了。”
“什么?!”
事情瞬间混乱无比。
恩静离开警局后便直奔医院。在那里,秀玉、初云和俊仔正焦急地在急诊抢救室外踱来踱去。一见到她,秀玉便急忙迎上来:“孩子,你没事吧?”
恩静摇头:“阿东怎么样了?”
“正在里面洗胃,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
她的情绪这才稳定下来。
抢救室外的等待太漫长也太难熬,大半夜了,也不知是几点,才有医生走出来:“可以进去了。”
可进去以后,一行人却比没进去时更加难受。在所有人眼里,阮东廷永远是刚毅的、坚强的、运筹帷幄的,可今夜躺在这病**,他依旧刚毅、依旧坚强、依旧运筹帷幄,只是那张脸和那双唇,却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俊仔忍不住哭出声来:“大哥……”
可被哭的人不领情:“哭什么,你哥死了吗?”口吻是一贯的冷冽,一边说,目光一边掠过俊仔,定到后面的恩静身上,“很晚了,你们先回去吧。”
“可我们才刚进来……”初云与俊仔几乎异口同声。
却又听他说:“恩静留下来就好。”
他这么一说,大家便都想起了之前的场面。秀玉待他转入住院部,叮嘱了两句就带着姐弟俩出去了,一时间,偌大的病房里只剩他和她。
恩静依言留了下来,只是之前在阮家的场景仍历历在目——明明做不到的事,为什么总要给我希望——话语清清楚楚地浮在各自的心头,所以即使留在这儿,她也不见得有多热络,只是静静地替他倒了水,递过去:“喝点热水吧。”
他却不接那个玻璃杯。
女子的面容苍白而沉静,是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静。阮东廷看了她半晌,才开口:“之所以让你跟阿sir走,是因为我知道,你很快就能出来。”
恩静对他的解释却没什么兴趣。见他不喝水,她转身将玻璃杯搁在桌上:“你先休息吧。”
可刚想离开又被他拉住了手:“好了,这时候可以不赌气吗?”他口吻严肃,“听我说,回家后你马上去找张嫂,让她将我交代的东西交给你。我离开之前让她盯着你的房门,那个陷害你的人,今晚很可能会再进去一趟。”
恩静这才反应过来:“你是说……”
“对,我没有不相信你,这件事一定有蹊跷。”
她的耳根突然有些发烫,抬头看向病**的男子。那厮正一脸傲娇地睨着她。什么也不必说,她已经能从那眼神里读懂他的意思:“陈恩静,你说你蠢不蠢?”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那、那我现在是……”
“是先在这儿睡一觉,还是先回去找张嫂,随你。”
她一看那床,不过一米宽,被他一霸占几乎已经没空间了,她再躺上去岂不是要挤到他怀里去?
这想法令恩静脸上的赧意更浓了。
“阮太太,这种关键时刻,你该不会是在想什么限制级的画面吧?”
“哪、哪有?”她一羞,飞快地抓起一旁的小包,“我先回去了——找张嫂!”
“张嫂说不定已经睡了,要不然……”
“我可以把她叫醒!”就像不敢听他接下去的话,她急匆匆地开口。
身后传来男人的低笑,几乎是难得的愉快,却逼得恩静加快了脚步。
回到家已是凌晨三点多,众人都睡了,可她刚走上二楼,张嫂仍第一时间冒出来,沉声对她说:“太太,这是先生让我列出来的名单。”她跟着恩静进了房间,拿出一张字条,又看了一眼房门,确定关紧了,才转过头来,“太太,刚刚大家赶去医院看先生时,我发现二小姐鬼鬼祟祟进了你的房间。”
恩静拧起眉——刚刚阮先生已经说过了,那个陷害她的人,很有可能会在今晚又进她的房间。
“你确定是初云?”
“是的。自先生吩咐后,我就一直藏在二楼最里的那个角落里。听说先生出了事,大家都急得直奔医院,只有二小姐——她是等夫人和少爷离开后,进了一趟你的房间,然后才赶去医院的。”
她的手心一片冰凉,瞬间就想起几个钟头前,从初云包里掉出来的那瓶透明药液——是叫奎宁吗?那种让王家三口人差一点就没命的东西?从初云的手中出来,藏进她的包里?甚至妄想藏进她的人生里?
是初云?恩静几乎一夜无眠,满脑的思绪逼得她的眼睛怎么也闭上不。第二天一早,房门口便传来低低的声音:“大嫂,你醒了吗?”
正是阮初云。
打开门,迎面而来就是初云忐忑不安的脸:“我哥他……怎么样?”
“还好,应该没有危险了。”恩静动作很小地捋了一下头发,见初云也挂了两个黑眼圈,一副没睡好的样子,不由得回想起昨晚张嫂的话。
“初云?”
“嗯?”
“昨天下午你包里出现的那瓶药,我是说,那瓶很像是‘奎宁’的**,你……”
“我交给大哥了。”
恩静一怔。
可初云的样子看上去很诚恳,丝毫没怀疑她这句话别有用意:“阿sir一走,我就赶紧把东西拿给大哥了。大嫂,”说到这儿,初云的表情里又添了一丝赧意,尤其那“大嫂”二字,吐出来时,从舌头到眼神似乎都还没能适应,“虽然以前一直对你……呃,不怎么好,可这次我也觉得你是被冤枉的。”
恩静的嘴角勾了勾,努力想勾出一个完整的微笑。可不知怎么的,这笑最后还是完不成。
她只能柔下声来:“谢谢。”
“不用谢我,其实……”她顿了一下,低低地喟叹,“都怪我。”
“什么?”
初云笑笑,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其实……都怪我?什么意思?
早餐后再来到医院,恩静脑海里仍回响着这句怪异的话。
阮东廷显然也不可能休息好,不过他是铁打的,只要睡上一个小时,整个人又能恢复到素来的冷静和精神,甚至都不见黑眼圈。这不,恩静刚一进病房,就见他已经坐起了身。虽是在病**,可他那一脸严峻地审视资料的样子,哪像个刚洗过胃的人?
而再看那沓资料,阮氏出入账。天哪!助理也真是的,一大早还送这些过来!
恩静将在家煲好的粥搁到小桌上,正要打开,阮东廷已先开口:“把张嫂列的单子给我。”
单子一交到他的手上,恩静又着手盛粥。热乎乎的白色糯米粥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香气淡淡地弥散开来,引得阮东廷也往这边看过来:“谁做的?”
“张嫂。”
“哦?端过来我尝尝。”
本来也就是要让他尝的,可谁知一碗粥端过去,阮东廷只尝了一口就皱起眉头:“这是糯米麦粥?”
“是啊。”
“味道太淡,糯米太烂,小麦嚼劲不够。”恩静的脸一下子红透了,可这厮还不松口,不疾不徐又总结了一句,“张嫂手艺没这么差。”
简直太过分!
要不是恩静脾气好,换了谁都得当场翻脸吧——当然,前提是她敢在万年面瘫跟前翻脸。
阮东廷睨了一眼满脸羞窘的她,说:“说吧,张嫂有没有说昨晚谁进了你的房间?”
一句话又将恩静的注意力引回到正事上。只是面对这个话题,不知为什么,她竟有些难以启齿:“有,她说……”
“嗯?”
“初云。”
死寂瞬间笼罩了这一方空间,阮东廷轻拧起眉。
很显然,就和她昨晚听到这回答时一样,他从错愕到愤怒再到怀疑,不过是电光石火的时间。
恩静连忙又开口:“其实我觉得,她进房间不一定就代表……”
“你不用替她说话,我会查清楚的。”他的薄唇紧抿成一条线,通常,这就是阮先生不痛快的表现了。
恩静默默地转移话题:“对了,初云说她包里的那瓶奎宁已经交给你了?”
“嗯。”
“在你出院前,能不能先借我?既然有人要陷害我,那我想先研究研究。”
“不用了,我已经交给Cave了,他会负责研究。”
“连楷夫?”
怎么会是他?这两个男人,明明一个高冷一个倜傥,在一起时不是明贬就是暗侃,甚至还打过架,可此时她发觉,每每有紧要的事,阮东廷会托付的人,却总是连楷夫一个。
“这个人,”她有些疑惑,“真的可信吗?”
“放心吧,除了对你的那点小心思,其他的大体可信。”
“阮先生!”她脸一红,这人真是的,又旧事重提!
不过某人看上去却挺愉快,黑眸睨着她羞恼的神情,嘴角甚至是上扬的:“人长得好看有什么办法?狂蜂浪蝶到底也是有审美观的,这不怪你。”
他这是在赞美她吗?
恩静瞪大眼,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不,不,即使她没听错,也应该是曲解了他的意思吧?结婚这么久了,阮先生可从来都没说过她一句好话呢!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视,恩静转过头,就见进门的是婆婆。
“哟,看来妈咪来得不是时候啊。”看这小两口挨得这么近,还真是……挺赏心悦目呢。
恩静红着脸往后退了退:“妈咪您来了?那我先回酒店了,你们慢慢聊。”
再扭头看阮先生,准备收过他手中的碗时,竟发现那一整碗粥不知何时已经被他喝光了。
阮东廷将空碗递给她:“去吧,医生说要明天下午才能出院,我明早还吃这个。”
不会吧?“可你刚刚不是说……”
“手艺是差,不过胜在熬粥的人够用心,烂粥养胃,病人也不宜吃得太咸。”
“更何况,阮太太难得下回厨,该鼓励鼓励。”
这家伙实在是太会装了!明明刚刚还一副“这粥谁熬的啊手艺这么糟”的嫌弃样,这不头一转,就原形毕露了。
恩静悄悄瞪了他一记——当然,分寸很好地把握在了不被某人发现的范围以内。
等她一走,秀玉便笑眯眯地看向儿子,不发一言。
阮东廷也大方地任她看,甚至像是做好了让妈咪长期观赏的准备一般,他又拿起那份酒店出入账报表,直到秀玉开口:“本来妈咪还挺担心你知道那件事后会不会大发雷霆,结果这都好几个月过去了,也没见你对妈咪说过一句重话。”
不用问也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事。此时病房里只有他们母子二人,关起门来,说的自然是最隐私的话。
阮东廷的表情不变,依旧盯着他的出入账报表:“恩静这个‘受害者’都没发脾气了,我又有什么资格多说话?”
“哦?没发脾气?”秀玉挑眉,“可我记得那会儿我儿媳妇可是和你闹了一星期的冷战呢。”
阮东廷的眼角抽了抽:“妈咪,您有点啰唆了。”
“是吗?”秀玉站起身,一派端庄的贵夫人样,“其实呢,妈咪一直挺怀疑,我儿子是不是从不觉得妈咪在恩静房里燃香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说到这里,她亲切地走向床头,和蔼地拍了拍儿子的肩,“所以妈咪大胆地猜测,是不是我们东仔也觉得,我这个当妈的的确是比你这个当儿子的更懂得挑儿媳妇呢?”
“妈咪,”听到这里,阿东终于将那份出入账报表往旁边搁了搁,“有件事您好像还没搞清楚。”
“什么?”
“挑儿媳妇的人并不是您,知道吗——是我。”
尽管医生说隔天下午就能出院,可事实上,七七八八的检查再加出院手续,回到阮家时,已经是晚餐时间。
张嫂是老派人,烧了个说是去晦气的小火炉,硬是摆在门口,要阮东廷跨过去:“太太也跨,一起跨!夫妻和睦,平平安安,早生贵子!”
话音刚落,大厅里头就传来一道调侃的声音:“才出院就想要贵子?张嫂,你这要的是Baron的命吧?”
“去去!胡说八道!大吉大利,大吉大利……”张嫂连忙对着火炉念叨。
当然,够胆在万年面瘫面前说这种混账话的,除了连楷夫外还能有谁?
在阮东廷和恩静回家前,那人已先一步坐到了阮家的餐桌旁。
秀玉瞪他一记,声音里却没什么斥责的成分:“还不是因为你妈咪?成天带着Angela在我面前炫耀,aunty都这把年纪了还抱不上孙子,不念一念,这两人能有动力吗?”
被念的两人正好走进了餐厅,阮东廷自然还是一副万年面瘫的样子,倒是恩静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想到这两人曾在某件事上那么推波助澜,还被阮先生那么误会,听到连楷夫和妈咪讨论这种问题,她总觉得不自在。
“看看阮太太瞅我的这小眼神,简直是在看杀父仇人嘛!Baron,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连楷夫眼波一转,桃花眼笑意盈盈地对上恩静,“不过话又说回来,恩静妹妹,你不能把旧账都算到我身上哪。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我那么做,也是为了帮aunty嘛!”
“你说够了没有?”那个被“为了他未来”的面瘫好像还不怎么领情,看恩静被说得满脸通红,他瞪了Cave一记,“吃饭。”
大概所有人都以为连楷夫今晚过来是为了探望阮东廷的,但事实上,酒足饭饱后,两人还是移步到了阮东廷的书房里。密谋声低低,像是在说什么重要的事。恩静端着药和温开水要送进书房时,就看到阮初云鬼鬼祟祟地在门前踱来踱去。
“初云?”
阮初云吓了一跳。
“你在这里做什么?”
“没、没什么!”初云一看是她,稍稍松了口气,又急促地往书房门口瞥了一眼,“你是来给大哥送药的?”
恩静点头。
“那、那我先走了。”
纤瘦的背影略显仓皇地消失在二楼楼梯口,看得恩静一脸狐疑。
扭头再去敲阮东廷的房门,里头传来略为警觉的声音:“谁?”
“是我。”
“进来吧,门没锁。”话音落下,低低的密谋声又起,丝毫也不顾忌她。
只是一进门,恩静便觉得书房内气氛凝重,两个男人皆眉头紧锁,像是在讨论什么重要的事。她隐约听到连楷夫说了什么“监控”“中毒”,只是一看到她端在手上的药,这厮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看看恩静,再看看阮东廷:“记得你将奎宁交给我时,里头只有五分之四的分量,那少掉的五分之一……”
桃花眼含着笑瞥向阮东廷的胃部:“啧啧,貌似和你胃里被检查出来的那一些——差不多分量呢。”
什么意思?阮东廷的表情淡淡,依旧波澜不兴,可一旁的恩静像是听到了什么爆炸性的消息。
“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的话,”连楷夫又露出他那自以为很帅很迷人的笑容,“那少掉的五分之一,进的应该就是咱阮大少的胃吧?”
“阮先生!”恩静惊叫出声。
阮东廷却没理她:“你先出去,我和Cave有事要谈。”
这话一落,她哪还能继续待在这里?
只是退出书房后,恩静就开始心神不宁,满脑子全是连楷夫刚说的话。走回自己房间时,她突然又想起那一夜,就在阮东廷入院而警局也终于放人的那一夜,他说:“之所以让你跟阿sir走,是因为我知道,你很快就能出来。”
她心一惊——难道说,那时他就已经布置好了这一切?
连楷夫在阮家待了很久,接近凌晨时分才回去。
阮先生进房取换洗衣物时,恩静还没睡,坐在**研究着阮氏的账本。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就见阮先生若有所思地走向衣柜,神色之冷峻,就连房间亮着灯而她还没睡都没发觉。
她本想开口唤他,可又觉得他一定是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不忍打断。只能任他拿着衣物进了浴室,再出来时,他才看到恩静:“还没睡?”
“是啊,”她搁下账本,看阮东廷还湿着头发,便下床打开抽屉,拿出吹风机,“就在这里吹吧,大家都睡了,在外头吹会吵到别人。”
她的意思很简单,其实就是让他自己在这里把头发吹干。谁知阮东廷看着那吹风机,冷不防问了句:“你帮我?”
“啊?”恩静一愣。
“开玩笑的。”他伸手过来要取吹风机时,却听到原本并没打算服务的人说:“好,我帮你。”
“哦?”
她的脸有点红,尤其是在他这一声略带调侃的“哦”之后。
阮东廷舒适地坐下,任由她的手指轻触他的发丝。手指冰凉,吹风机发出“嗡嗡”声。许久后才掺进了恩静的声音:“连楷夫晚上说的那件事,是真的吗?”
阮东廷没有回答。
“那些奎宁毒液……真是你自己喝下去的?”
阮东廷依旧没有回应。直到她关上吹风机,搁到一旁,他的眼皮才抬起来,在镜中对上她固执的眼。
半晌,他说:“我说过,不会让你在里面关太久。”
所以他喝下那些毒液,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过是为了让警局的人知道,其实将阮太太抓走也没用——凶手仍逍遥法外!
可恩静急了:“那也不能这样啊!你知道那么做有多危险吗?万一、万一……”她说不下去了。
直到阮东廷定定地看着她,看了好久,恩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口气有多差,而眼眶处,已着实浮上了一圈红。
“我的头发还没干。”突然,他开了口,声音低低的。
恩静这才又拿起吹风机。只是那双手啊——握着吹风机轻碰着他的发丝的那双手又是怎么一回事啊?为什么压抑而隐忍,那微微发抖的样子,就像刚刚逃离了一场巨大的劫难?
直到头发吹干,他转过身来,才发觉女子的眼眶里已蓄满摇摇欲坠的**。
阮东廷十分无奈:“天哪!”
她像是羞窘至极,他一开口,那些丢人的眼泪便全数滚落。恩静尴尬地要去擦,谁知对面的大手已抢先一步,动作轻柔地替她擦掉那些滚烫的**:“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你这么爱哭?”
他这么一说,她便更加羞窘:“哪有?”
“没有吗?”温暖的拇指划过她的眼角,不出意料,又沾上了些许滚烫的泪水,“嗯?”
她垂下头,突然不知该怎么回答。要怎么说呢?那些连她自己往深处想都会觉得羞窘的心事,他能体会吗?爱有两种形式:一是于大庭广众处呈现,巴不得全世界都跟着自己欢喜;一是小心翼翼地隐藏,就怕被他察觉了,嘲笑多情的自己。
许久,阮东廷退开身,不想为难她似的:“好了,你休息吧。”
言毕就要走出去,却被恩静急急地叫住:“阮先生!”
“嗯?”
“今天天气这么冷,你又刚出院,真的要睡书房吗?”
阮东廷挑眉。
“我的意思是……呃,我是说……你书房的被子挺薄……”
“你的被子比较厚?”他揶揄地看向**貌似也挺薄的被子。
“我、我有电热毯啊!”
“所以想分享给我?”
她脸红了——不,她的脸像苹果已经快红得熟透了!
哪知阮先生却来了兴致,俊脸故意往下挨近她:“这么邀请我,孤男寡女的,就不怕我做点什么?”
她的唇张张合合好几次,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一双大眼死死地盯住他身后的墙:“其、其实是妈咪说、妈咪说……”脑袋飞速运转,“妈咪说”了老半天,最后才说出来,“妈咪说,让你别再睡书房了!”
“哦?”他扬眉,一声“哦”拖了老长后,才轻笑着将毛巾递给她,“拿到浴室去。”
“啊?”
“我要睡了啊——看你这么有诚意,我就留下来吧。”
呵,连妈咪也搬出来了,还不够诚意吗?
等恩静从浴室出来,方发觉大灯已经被他关了。昏暗的台灯光中,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走向床畔。恩静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就愣愣地呆在浴室门口,直到那方的声音传来:“还不过来?”她才挪动双腿,小心翼翼地踱到床边,却是躺到了离他最远的地方。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拉过被子。
静寂笼罩,喧嚣退散,可**的人丝毫也不见松懈。她背对着他,满腹心事的样子,直到阮东廷开口:“还在想什么?”
“没……”
“在想明天要怎么委婉地通知妈咪,说你编了某些话套到她身上?”
恩静的脸一下子红透了:“什么啊?”
回应她的却只有男人低沉的笑——妈咪说,让你别再睡书房了——呵!就妈咪那爱迂回的精明性子,能把话说得这么直白才怪!
恩静简直欲哭无泪,结果罪魁祸首却笑得挺欢愉,胸腔的震动甚至传到了她的身上:“过来吧。”他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再躺过去就要摔下床了。”
他的声音里有淡淡的调侃,见恩静紧张得动也不动,干脆长臂一伸,将她拉过来。
“哎……”
“放心吧,我不会和你计较的。不过下次撒谎前记得先打一下草稿,你的谎言实在是……和你的厨艺一样糟。”
“阮先生!”
他笑了,低沉而富有质感的笑声透过胸膛,传递到她的耳朵里。察觉到怀中女子的手脚太过冰凉,他下意识地用双臂圈住了她。
“阮……”
“嘘——睡吧。”
一夜无事,他只是抱着她。有好长一段时间恩静无数次睁大眼,悄悄地看他入睡后的俊容。静默之中,嘴角浮起了淡淡的笑。
隔天用餐时,餐桌上只有妈咪、俊仔和他们夫妻二人,张嫂说:“二小姐感冒了,想多睡一会儿,说是不下来用餐了。”
秀玉挑眉:“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是啊,”张嫂也一副奇怪的样子,“我昨天也没见她有感冒的迹象啊。”
的确,稍后恩静不放心,弄了点早餐送去阮初云房里时,并未见她有感冒的迹象。只是她面色苍白,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恩静越发觉得阮初云最近有异,将早餐搁到床头柜上后,她坐到初云的床边,柔着声音试探道:“看你最近好像经常闷闷不乐,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哪知阮初云听她这么问,竟吓了一大跳,神色越发慌张:“没、没有啊!”
“那你昨晚……”她巧妙地省去了“鬼鬼祟祟”这个词,“猫在你哥书房外做什么?”
“我有事想问大哥。”初云垂下头。
恩静轻拢起秀眉,在心中思忖着该不该问是什么事。谁知初云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求助般地抓住她的手:“大嫂,你说在厨房里安监控器是正常的吗?”
她这么一问,恩静便马上想起了之前在厨房发现的那个X-G监控器。
不过她是何等聪明的人,自然知打草必惊蛇的道理,所以回答得不动声色:“这就要看具体情况了,如果是在餐饮企业里,有些管理者会利用监控器来掌握员工的工作情况,比如说员工是否在工作时偷懒。可如果是装在家庭厨房里……”
她说得头头是道条理清晰,本以为初云暗示的就是之前在厨房发现的监控器,所以想由企业监控谈到家庭监控,以降低她的戒心。
可谁知她才分析过企业的情况,初云便急忙开口:“可如果、如果监控器所装的位置根本就不可能拍到员工呢?”
“什么?”恩静一愣——难道,她所指的不是之前在家里发现的那一个?
“初云,你究竟想说什么?”
“没有啦,”初云干笑两声,“只是……突发奇想罢了。”
可看她那神情,哪像是突发奇想?
只是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两人素来就不亲昵,阮初云对她,不会有那么大的信任的。
接下来的两天里,张嫂依旧在早餐桌上说:“二小姐说感冒还没好,不下来吃饭了。”
连续三天。
这一晚,阮东廷从浴室出来后,恩静忍不住说出心中的疑惑:“还记得之前厨房的那个监控器吗?我总觉得关于这件事,初云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阮先生对这个话题却是兴趣不大:“她瞒着我们的又何止这一件?”他将毛巾往头发上蹭了两下,又朝她招招手,“过来给我吹头发。”
自那晚被服侍以后,这大少爷便养成了不自己动手的坏习惯。
恩静有些无奈:“你这人,又不是没手!”
虽然声音柔得听不出一丝抱怨的味道,可阮某人还是挺计较地睨着她:“怎么?你替我吹头,我替你暖床,不是挺好吗?”
“……”好无语。
“说啊,不好吗?”
恩静简直不知该怎么回应这个耍无赖的家伙,只好把吹风机的档位调得更大,用轰隆隆的声音抵抗某人不加掩饰的恶意。
其实即使已同床共枕了,隔天开了门,这两人依旧是平素的阮先生和阮太太。阮东廷又向来起得早,恩静还没醒呢,他就已经穿戴整齐地到书房办公了,所以直到现在,阮家上下也没有人发现这个好消息。
直到这天张嫂早起,到二楼想拿什么东西时,正好撞见阮东廷从房间里出来。她“哎呀”了一声,不久后,喜讯就传遍了阮家上下。
也传到了……何秋霜的耳朵里。
其实继在厦门的那一次争吵以后,秋霜与阮东廷已经好一阵子没联系了。听到这个消息时,秋霜慌了手脚,当天就打电话告诉阮东廷,说她身子不舒服,要来香港做一个全身检查。
谁知这厢他还没替她约医生,隔天下午,秋霜竟已提了一大篮子美味来到了阮家。
彼时阮东廷正坐在沙发上和妈咪说着什么,两人声音低沉,眉头紧锁。谁知秋霜在张嫂的引路下一进来,就亲热地朝着他们走来。也不管两人正在谈什么,便满脸惊喜地叫道:“哎呀,太好了,伯母和阿东都在啊!”
“你怎么来了?”阮东廷浓眉微皱起,谈话被打断,他面上有淡淡的不悦。
秀玉却很好地控制住表情:“是啊,稀客啊。”
“伯母这么说我就要不好意思了!都怪我,来香港好几次了也一直没来探望您。”秀玉正心中冷哼:还好你没来,否则这个家还能安宁?何秋霜已经亲热地走过来,挽住她的手臂,“伯母,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今天特地准备了些点心过来,都是我们何成酒店今年刚上桌的甜点呢。”
她这话一落下,张嫂立即将一个英式小篮子提上前来,那里头正摆着一大列精致的小蛋糕,旁边还体贴地配了包咖啡豆。
恩静从楼上走下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何秋霜亲密地挽着妈咪,旁边是看不出情绪的阮东廷……
“最喜欢伯母家的后花园了,张嫂啊,你去煮一壶咖啡,就用我带来的咖啡豆,让我和伯母、阿东到后花园好好地喝个下午茶。”
“好咧!”张嫂回答得中气十足,只是抬头看到楼梯口的恩静,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阮东廷顺着张嫂的目光转过头去:“正好,你也下来了,过来。”他朝她招招手,“秋霜带了何成酒店的新甜品过来,你也一起尝尝。”众人面面相觑,可大少爷再自然不过地又回头吩咐张嫂:“给太太添一套咖啡杯。对了,也给初云添一套吧,把她叫下来,就说秋霜来了。”
秋霜来了,初云自然是要下楼的。
只是这一次初云却着实气坏了何秋霜。
众人同坐,原本秋霜下意识地要坐到阮东廷旁边,可初云突然插了进来:“大哥,我和你换个位置吧,我想和秋霜姐坐。”而换了位置后,秋霜旁边的人就变得跟她没关系了,可阮东廷的一左一右——变成了妈咪和恩静!
秋霜简直要气歪了嘴:那三人就坐在她对面,尤其是那个陈恩静——表面上温温文文的,谁知竟当着她的面替阮东廷又是倒茶又是拿糕点的!
东西可是她带来的呢!可这女人做了什么?秋霜才伸出手,正想替秀玉和阮东廷倒杯咖啡,谁知那女人竟比她抢先一步:“何小姐是客人,怎么好意思劳你动手呢?还是我来吧。”
话语轻柔,微笑恬静,字里行间却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更过分的是,按“客人为上”的原则,她先给秋霜、妈咪和初云倒了咖啡后,轮到阮东廷时,这女人竟然不倒了!阮东廷挑挑眉:“我呢?”
“你胃才刚好,忘了?”她笑吟吟地替自己倒了最后一杯咖啡,“红茶养胃,喝红茶好不好?我去给你泡。”
秋霜简直要不顾形象地瞪她了——什么意思啊?这咖啡可是自己特意带过来让他品尝的呢!这女人是什么意思?
不过看上去其他人都支持恩静的说法,甚至连向来站在秋霜这边的初云都开了口:“对了,前几天有朋友送了我一包锡兰红茶,味道挺不错的,大嫂,我带你去拿。”
“好。”她朝初云笑笑,回头见阮先生没有反对,只是玩味地勾了勾唇,便大胆地站起身来。
两女子一同走到初云房里。
其实平素交流不多,所以当其他人都不在时,她与她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
于是一路沉默,直到走进初云的房间,恩静才开口:“刚才谢谢你。”
初云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笑笑:“算了,比起你帮我的,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看来她还记着那件事呢——恩静笑了笑。话说回来,这女子娇纵归娇纵,可到底也算得上是个懂得记恩的女子。
初云的红茶就放在抽屉里,恩静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打开抽屉,拿出红茶,却在准备关上抽屉时惊呼一声:“天哪!”
“怎么了?”恩静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直到初云拿起一张小小的购物单:“这个、这个是不是……”
递到面前时,就连恩静也变了脸色:“奎宁?”
没错——又一张购买奎宁的单据,就和那天警察在她房内搜到的一模一样!
初云惊恐地捂住嘴,瞬间就想起那个混乱的傍晚。是的,警方在恩静包里搜到了奎宁,并在恩静房间里搜到了购物单。可是,她的包里、她的房间里——也有一模一样的奎宁和购物单!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初云捏着红茶袋的手突然害怕得颤抖起来,“大嫂,难道、难道也有人想陷害我?”
一模一样的奎宁,一模一样的购物单,就分别放在初云和她的房间里!
突然间,恩静想起了那日喝下午茶时Marvy的话:“现在到底是谁想在对付阮初云的同时,还对付你呢?”
是的,是这样的!看来Marvy的猜测并没有错。
“到底是谁想在对付我的同时,也对付你呢?”恩静眯起眼,一脸深思。
沉默横陈,久久无声。
恩静再度开口时,所问的却让初云勃然变色:“还有一件事,初云,你老实告诉我,之前厨房里的那个监控器到底是谁装的?”
红茶“啪”的一声掉到地上,初云俏丽的脸上突然掠过一丝慌乱:“问、问这个做什么?”
恩静是何等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异样?她温和地转到初云面前,就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初云,我知道你不会做这种事——不敢,不肯,也不必。”
阮初云愣了愣,眼底突然有了明显的动容。
于是恩静趁热打铁:“所以,告诉我实话。”
可这铁打得并不成功——有一瞬间,恩静几乎以为她要开口了,你看她嘴唇翕动着,似有千言万语想涌出喉的样子。可最终,最终那千言万语竟只化成一声叹息:“大嫂,谢谢你相信我,可是……别问了……”
“初云!”
“拜托你……”
她还能说什么呢?看着阮初云纠结的神情,恩静细眉紧锁,满眼的若有所思。
再回到后花园时,原本还算和乐的氛围已经不在了。也不知中间发生了什么,恩静一到后花园,就觉得周遭似遇到寒流,尤其是阮东廷,一张俊脸上布满了寒霜——是的,他脾气向来是不太好没错,可这会儿的寒霜,却是比素来的坏脾气更令人心惊!
“怎么了?”恩静将热红茶搁到桌上。
正欲替他倒茶,阮东廷却忽地站起身:“阮初云!”
初云被惊得打了个寒战:“哥……”
“王阿三的工资对不上,这事你早就知道了是吗?却因为任性不配合,结果闹得这么大!”
“哥……”初云大吃一惊——怎么回事?大哥知道了?
再看向妈咪,她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震怒模样。
初云彻底慌了,两只手都紧张得开始颤抖:“妈咪,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只是、只是……”
“够了!我受够了你一次又一次的解释!”阮东廷不容分说地打断了她的话,“现在就给我回房间,把东西收一收,马上滚出去!”
恩静一惊,知道他会生气,可怎么也料不到他竟气得要赶初云出门:“阮……”
“谁都不准求情!”
初云吓得整个人都傻了,那句“滚出去”出来以后,她张大嘴瞪大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反倒是何秋霜要做好人,拉起初云的手:“别怕别怕,先到我那儿住几天……”
却被恩静一句话就堵住了嘴:“你们怎么会知道王阿三的事?”
这话一出来,阮初云也想到了重点了——是啊,这件事就她、大嫂和秋霜三个人知道。王阿三中毒、大嫂被抓的那一晚,她慌得六神无主,又不敢跟大哥说出实情,慌乱之中只好打电话向秋霜姐求助……
蓦地,初云反应过来,转头瞪向何秋霜——不过是一会儿工夫,大哥就怒成这样,而她和大嫂又都没在现场,那么,还能是谁告的密呢?
太过分了!
“你不用瞪秋霜。”阮东廷冷冽的话证实了初云的猜想,“要不是她不小心说漏嘴,我还不知道你阮大小姐竟还有这种本事!”
“大哥……”
“马上收拾东西,出去!”他不想再听任何求饶或是解释,长腿一跨就离开了后花园。
那壶刚泡好的锡兰红茶还在那里,袅袅白烟飞舞上天,似在预示着某一场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