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是夜。朱槛连疏月,灯前暖剪影。
我只穿了一身白色亵服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一块干净的布仔细地擦拭着朱墨剑。每擦一会儿就朝房门口张望片刻。微微失落之后又低头继续擦剑。
也不知道慕容渲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今日用晚膳的时候,宫里头的刘公公过来禀报,说是慕容维在则妃娘娘的寝殿里吐血昏了过去。
慕容渲听后,当下便顾不得什么,立刻吩咐下人备马车进宫。
刚开始我以为是慕容维身体孱弱的缘故,但是仔细一想,不免觉得有些蹊跷,虽然说慕容维从小体弱多病,但尸中一直有御医看护调养,如今又是吐血又是昏迷,确实有点说不太过去。
本来我也应该跟着慕容渲进宫的,可是他说什么也不让我去,硬是把我留在了府里。若万一碰上刺客的话该如何是好,至少我在身旁随侍着也能保护他的安全,真不知道慕容渲是怎么想的?
就在我心思纷乱的时候,屋顶忽然传来一声极细微的踩蹋瓦砾的声响。
我握着朱墨剑的手一紧,接着从怀中摸出一锭碎银,运起内力直直地朝房梁打去,这一下出手只用了三分力道就将房顶打穿。
听到一声闷哼,知道来人已经负伤。于是我走出房间,正想飞身跃上屋顶时,却见一支墨黑色的针形暗器迎面袭来,我连忙一闪身堪堪避过。那暗器挟著一股劲风钉在了庭院中的廊柱上,发出低沉闷铄的声响,回**在整片黢黑的夜空中。
而就在这一瞬,那人已利用这极短的时间空隙,施展开轻功飞驰而去,眨眼之间掠入夜幕之中不见踪影了。我见状,借力一点就要追去,可是脑中蓦地闪过一道光,转身来到那廊柱面前。
墨黑色的针形暗器上绑着一张纸条。
我微使力就将它拔了出来,展开,只看见上面画着一朵妖艳的花,不过却有渐趋枯萎之势。花的一旁还写了几个字:
十方桃花扇,百里西陵苑。
我的眼神一凝,将纸条揉成团,欲要扔在茂盛隐蔽的草丛中,但是又觉得不妥。快速地回到房间,将那纸条在烛火上点燃焚尽,纸灰飞起,弥漫四周。最后,那纸条被火舌吞噬得一点儿也不剩,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拿着朱墨剑的手依旧控制不住地颤抖。
那是慕容槿的字迹。而上面透露给我的讯息是:他被方文轩软禁了。
紧握着朱墨剑的手几欲要将剑柄捏碎,早该知道方文轩另有所图,不会这么轻易地答应帮我。到头来,怪也只怪自己没有用,事到如今,我又能如何?
全身像是被一丝一毫地抽干了力气,仿佛再也不能承受更多般,我心力交瘁地倒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突然被打开。
我紧张地手一松,朱墨剑‘铿啷’一声掉在地上,连忙弯腰捡起。
“……九爷。”
慕容渲走到我面前,蹙眉问道:“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我稳一稳心神,勉强笑道:“我在等你。”他说道:“累了就先睡下,若是我不回来,你岂不是要等到天亮了。”
“我睡不着。”
他轻轻一笑:“你这呆子,仗着自己习过武便这么待自己的身子么。”
我道:“可是九爷没有武功,却比属下还待着自己的身子。”
慕容渲眼里的笑意不减,倒更加浓臾了:“日照是担心我弄跨了身子,以后不能让你快活是不是?”
我被他露骨的话说得羞窘不已,只得转移话题道:“皇上怎么样了?”
慕容渲听了我的话,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平日里据傲飞扬的丹凤眼,此刻露出了一丝疲惫。
“已经没事了。”
我听后,也放下心来,安慰他道:“没事就好,相信皇上必有上天庇佑,定会吉人天相的。”
慕容渲一边揉着太阳囧,一边不屑道:“上天庇佑?倘若都靠那劳什子上天,如今登上皇位的恐怕就是别人了。”
我没打算跟他争辩下去,说道:“累了么?早点休息吧。”服侍着他脱xia身上穿的流彩暗金锦服。
紫红色的软烟罗帐帘轻轻拂落下,垂幔风月,绣阁烟玉。
我替慕容渲仔细地掖好被子后,将头枕在他伸过来的一只手臂上。两人就这么安静地躺在一起。我看着眼前秀美的容颜,忽然想起了那位则妃娘娘,既然慕容维是在她的寝殿里出事,那么无论是不是跟她有关,她都是活不成了。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慕容渲忽然伸手在我的脸上轻轻摩挲。他的手白皙修长,保养得极好,小拇指上的指甲有一寸多长,修剪得雅致干净,弇弇透着莹白温润的光泽。我的手相较起他的,就有些不中看了,虽然也是瘦长,却不如他那般玉葱似的指尖,但算是比较男人的一双手了。
脑中一瞬闪过几个画面,蓦地想起了这双手曾在我身上挑起的欲火。
慕容渲伸展了五指,问我道:“我的手有什么问题么?怎么一直盯着看?”
我刹时红了脸,忙道:“没,没什么。”他掐了掐我的脸,说道:“真是好生奇怪,为什么一看到你心情就好多了?”
我也跟着他笑,将脸凑得更近,说道:“属下的脸还有这种作用么?”他笑吟吟地说道:“你的作用何止这些。”
我下意识地问:“还有什么作用?”
慕容渲笑得暧昧不清,甚至有些**,他的手游移到我的后面,挑逗似的揉抚着,意味深长道:“你说呢?”
我的脸一层复一层地烫了起来,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慕容渲见我一副窘迫的样子,似乎觉得很有趣一样,放肆地大笑出声,揽着我脖子的手也跟着在微微颤动,精致的五官愈加显得妩媚至极。等他笑够了,就将头埋入我的颈间,时不时又发出低低的笑声。
我不禁有些羞恼:“你笑够了没有?”
慕容渲紧紧搂着我的腰身,柔声道:“日照,我很开心。”他伸出指尖慢慢爬梳着我的长发,似满足地叹了口气道:“你不用做什么事,说什么话,就像这样静静地抱着我,守着我便好。”
我懵然,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
慕容渲使劲地掐了一下我的腰。我痛地叫出声。
“你怎的如此不解风情,每次跟你说些好听的话,都跟傻了似的,真是个呆子。”
“……属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细细长长的凤眼笑成一弯新月,他柔声说道:“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在一起一辈子,但是至少,现下你还在我怀里。”
我微有些动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竟然变得跟女人一样多愁善感了。
我听见慕容渲的声音幽幽响起:“日照,等我扶稳维儿的皇位之后,我们就离开这里。”
我惶惑,问道:“离开这里,去哪?”他笑道:“去哪都好,游**江湖,四海为家,总之我在哪里你便在哪里。”
我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他,却觑见了一双柔情绮迤的眸子。这种自由自在的日子不正是我日夜所期盼的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旦这遥远的奢望近在咫尺时,我却恍惚有种镜花水月的错觉。
我紧紧咬住下唇,心底苦涩难言,那样的苦,舌尖都是麻木的涩然,半响才喃喃着说道:“渲,不要对我这么好,不值得,真的不要……”
言尤未毕,慕容渲揽着我脖子的手稍一用力,我就猝不及防地吻上了他的唇。
这一次与慕容渲的亲吻,就好象日和春风般的温柔,没有狂野粗暴的攻掠,却是有着能融化身心的柔软。我紧紧攥着他前胸的襟裳,再也忍不住地潸然泪下。
世情似水流,寸寸归柔肠,叹如今相思成调,缱绻时难斩难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