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刚一起床,马力就从早报上得知,腾云公司昨晚着火了,从公司烧起,连着烧掉了三四家店铺。他正想跟父亲说这件事,抬头一看,父亲早就不在家里了。
很多人都在议论这个消息,细一听,大致就一个声音:这是有人故意纵火,前段时间,腾云公司不是在电视上曝过光吗,7肯定有人自感不妙,干脆一把火烧光,让你了川{么也查不到。
马力一整天无法专心上班,到处找报纸来看,所有关于腾云失火的报道都剪下来,摆在一起,比对着看,对口径不一致的地方仔细分析,试图从中揣摩真相。
也许是她干的,他兴奋地得出这样的结论。她终于要反抗了,她终于决定不再听命于他了。
隔了两天,报纸上再次登出腾云的消息公司离奇失火,经理不知去向。
马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情不自禁地为她欢呼起来。
没过几天,又爆出条大新闻来:腾云公司的帐本并没有被烧掉,它神奇地出现在相关部门案头,廖明远的名字赫然登记在股东一栏上,另有一张明细帐页,详细记录着廖明远历次分得的红利,数额巨大,完全不像红利的面孔。一页一页翻下去,很快就出现更大的新闻,廖明远的股金,除了最初那一笔是现金入帐,后来追加的投资,竟然是用财务公司的小额贷款转充的。除此以外,为达到以次充好牟取暴利的目的,腾云公司仅在排水板一个项目上,向有关部门行贿的数字就相当惊人。
情况对廖明远越来越不利。有人开始怀疑公司失火与他有关,眼看即将暴露,故意纵火,而公司另有良心不泯的人,看出了廖的苗头,早早转移了帐本,这才使真相大白。有人甚至怀疑,经理腾芸已惨遭毒手。
马力一天数次给他打电话,均无人接听,难道他已经进去了?去问父亲,父亲说:“不可能,我刚刚问过,他们还没动手呢。”
马力有点疑惑,父亲的语气似乎有点不对,好朋友出事,他却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又一想,也有道理,越是这个时候,越是需要他打起精神来,为朋友两肋插刀。
这天晚上,很晚了,有人在外面敲门,马力正要披着衣服去开门,父亲出现在卧室门口,“你去睡,我来。”他对马力说。父亲衣着整齐,脸上毫无睡意。
后来他回忆,父亲好像知道廖伯伯要来,所以连睡衣都没换,一直在等他。
“马力睡了吧?”
“睡了。”
“很好,不要把孩子吵醒。”
杯碟相碰的声音。廖伯伯说:“不要,我不喝茶,我有话说。”
却很长时间没有声音。过后,还是父亲先开口了。
“现在到什么程度了?”
“你是关心这事的进度,还是关心我的安危?”
“大哥!”
“工作组今天找我谈话了,真是莫名其妙,荒唐至极,我是股东没错,但什么贷款转充股金的事。我根本就不知道,是公司里的人背着我干的,我好歹也是个老财政,我要真想这么干,也会想个高明点的办法,绝不会做出这种没水平的事。我分过红利没错,但根本就没有那么多钱,也没有那么多次,统统都不对。他们要我找证据,可那个女人失踪了,公司被人一把火烧了,我上哪里去找证据,我是活活被人陷害了。还怀疑我纵火!真是可笑,我像那种使下三烂手段的人吗,幸亏我有证人,我们昨晚不是在一起喝酒吗,这几天他们会来找你的,到时候你可得好好给我作证。”
“他们应该不会找我做证吧,谁不知道我俩关系不一般。”
“你什么意思。”
“我担心我说了也白说,倒让人家觉得我们在合谋。”
“难道你要袖手旁观?”
“大哥你怎么糊涂了,我出面真的没用,公司着火不过是个引线,股金、分红也不是主要问题,真正引爆的是你的公司在高速路上的事啊。滕芸还在的话,她可以给你挡一部分,可她现在失踪了,这就对你不利了。”
“我的推测果然没有错,我总觉得有人在背后搞鬼,但我就是没敢往你身上想,现在我明白了,那个该死的公司,是专门为我设计的吧,那个可恶的女人,也是你指使的吧,还有,前段时间的财务公司拆借风波,也是你预料当中的吧,我差点忘了创办财务公司也是你的主意。财务公司的事没把我整垮,马上又上演了这第二出。在任何人面前,我都没这么弱智,唯独你,唯独在你马三翔面前……我像信任我自己一样信任你,结果……”
“说到信任,我也曾经非常非常信任大哥。”
“有可能,特别是当你还没洗尽腿上的泥巴时,你对我岂止是信任。”
“你别忘了,最初是我对你有恩,要不是我,你早就不知到哪里转世投胎去了。”
“我后来为你做的事,报答七条救命之恩都嫌多。”
“是,我承认你帮过我很多次,给过我很多机会,而且,你给我的机会,我一个也没有浪费掉,你给我的是一,回过身我就能把它变成十,表面上你替我高兴,内心深处妒嫉得发疯,如果你给我一,我不是拿不稳,就是让它打折了,缩水了,你心里可能会好受一点,我说得没错吧!”
“我妒嫉你,这可真是新鲜,你倒说说看,你哪一点值得我妒嫉。”
“比方说,我是抹不上墙的稀泥巴,只配在酱品厂老老实实当工人,比方说,我是扶不起的阿斗,就算到了银行,也只能按部就班当个不起眼的小职员,比方说,我的老婆既不中看也不中用,还一天到晚病病歪歪,比方说,我的孩子们都平庸无奇,绝无可能超过他们的父辈,再比方说……”
“行了行了,就算你很有能耐,平步青云,就算你家庭幸福,生活蒸蒸日上,我又有哪点不如你呢,我又何曾羡慕过你呢。”
“不瞒你说,这是我思考了很多年,度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才得出的结论,不然我无法理解你的某些行为。”
“哈哈,难道我挖过你的祖坟?”
“只有祖坟不可冒犯吗,老婆也一样是不可冒犯的,你听明白了吧,我不想多说,只想点到为止。”
“怎么样,心服口服了吧2
“明白了,你逼死了她,又受不了良心的折磨,就把怨气全都撒到我头上,以此来减轻自己的罪责。不过,就算我下了地狱,你心里的包袱真的就能卸下来吗,我告诉你,我中你的计,我去领受属于我的惩罚,只能消解我心里的内疚,你仍然无法解脱,属于你的审判还在那里等着你。”
“你刚才说你内疚,你真的只有内疚吗。”
“起码,我没有像你那样,踩着死人的骨头向上爬,那才是罪过。那样的罪过,最终会得到审判的。”
“我现在真的后悔当初没有提着菜刀去把你砍翻,我后悔自己一忍再忍,我发现与其送你去坐牢,远远不如看着你在我刀下呻吟来得痛快。”
“如果你那样做了,我反倒会对你有点尊重,我鄙视那些为了自己的利益,尽管心里恨得牙痒痒,表面上却虚情假意大哥长大哥短的下贱行为。”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明明心里有鬼,却要装得跟没事一样,无耻之徒!”
“那也是你逼着我装的,人家热脸凑过来,我不能给他一个冷屁股。”
“你想出口恶气就尽量出吧,反正过几天就没这个机会了。”
马力听见外面越说越激烈,拉开门走了出来。
父亲回身看了他一眼,厉声呵斥道:“出来干什么?睡你的觉去。”
廖伯伯看了看缩回头去的马力,突然笑了。“算了,我认栽,就当我不是廖明远,就当我是那个农夫,活该被你这条毒蛇咬一口。”
“我不是毒蛇,我分得清好坏,还记得前几天我们喝酒时说过的话吗?我会帮你照顾武姐,也会帮你照顾你的老母亲,我已决定马上把她们送到一个温泉山庄去疗养。你对我的好,我记得清清楚楚,该回报的,一针一线我都要回报。”
“你以为我会感谢你吗?你哭的时候还在后头呢,我今天没心情跟你说,我们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