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日盛,说猎鹰的资金大部分已经从恒昌撤出来了,已经回到他的本土银行去了,恒昌被猎鹰抛弃了。

睿好几天没回家,打他电话也不接。父亲说:“别管他,他肯定急着找新东家呢,当初劝他不要随便跳槽,他不听,这下好了口巴。”

上班得空的时候,马力给恒昌的秘书办公室打了个电话,要人家转接马副行长室。

“对不起,马行长身体不舒服,住院了。”

“请问是什么病,在哪家医院?”

“对不起,他没有告诉我们。”

“那,他有没有说大概什么时候回来上班。”

“对不起,我们不清楚。”

秘书小姐声音既甜又冷,马力觉得,这似乎不是好兆头。

离家八天后的傍晚,睿一脸兴奋地回来了。他果然又有了新东家,这回,他又前进了一步,他要去一家外资银行了,而且已经去面试过了,接下来就是静候佳音了,他对自己应聘成功深信不疑。

“进外资就叫前进?”父亲极为反感。

“当然了,我是怎么丢掉恒昌的副总位置的?不是我无能,是我的团队无能,我的团队跟我个人,在动刀上小匹配。所以达画,我找了个有着超级动力系统的,在全球范围来讲,它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是哪一家。”马力问。

“沃尔夫,我们简称的沃霸,也就是猎鹰现在选择的那一家,让昌落败的对手。”

“你居然选择自己的对手,你就不怕人家说闲话。”父亲一听就急了。“就算人家不说,你自己心里就那么好受,你低得下那个头?”

“什么呀,你怎么突然变得酸腐起来啦,正是为了让自己能够昂起头来,我才决定选择它。”

“它能让你昂起头来。”

“当然啦,它是谁,它是全球数一数二的银行,从不接受零资历零背景新人的银行,它打一个喷嚏,整个地球都会感冒,这样的银行,全中国有几个人能进去。”

“那你是怎么进去的。”

睿突然转向马力:“我说出来你别不相信,托尼的父亲是我的介绍人、推举人。”

“什么。”马力瞪大了眼睛。

睿得意地说:“这里面有很多又精彩又曲折的故事,但我今天不想说,总之你们要相信我,吃了一个败仗之后,我马上反败为胜,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我没给自己丢脸,也没给你们丢脸。”

“你这些天就在忙这个事情?”

“是啊,我已经在开始做自己的第一单业务,把中国联动通信拉向沃霸。”

“哈哈哈。”父亲突然大笑起来。“你做事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离谱,哎哟,真是笑死人了,睿,你可是彻头彻尾的中国人哪,怎么突然不了解自己的国家了,支撑起一个国家要有几根柱子,邮政,交通,电信,石油,航天,军工,现在你说你要拆走一根柱子,交给外国人,你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一点都不好笑。你不反对的话,我举个例子,就说香港怎么样,香港要不是英国人拿去折腾,能有今天的繁盛吗?能成为今天的亚洲金融中心吗,他拿去了又怎样,富有的养母拿去养了若干年,最后还不是回到生母的怀中。何况联动通信人家根本拿不走,也不想拿走,用我们的话说,人家只会把联动通信弄得更大更强。”

“你放屁!”父亲使劲捶了一下桌子,口匡嘟一阵乱响,一只茶杯最终跳出来,在桌上转了几圈后,啪地掉到地上,碎了。马力想去捡,但小时候的经验告诉他,这时候不能乱动,苍蝇落到脸上都不要动,一切都要等到暴风雨过后再收拾。

“爸,我知道你不爱听,但我不得不告诉你,我去找联动通信的时候,人家高兴得很,你知道他们为什么高兴,因为他们也对保理业务感兴趣,人家的想法真的很单纯,一切都是为了发展,要知道通信行业一样面临竞争,不想让人家上门来抢走自己的地盘的话,就得拿出好活儿来,可气的是,我们现在没有那么多好活儿,所以只能走这条路了。当然,他们只是子公司,他们并不能做最后决定,还得请示上级。”

“你们等不到这个批示的。”

“其实,我也暗暗希望等不到这个批示,但我有预感,我们会等到的。我不是在为新东家说话,人家知道自己最值钱的东西是什么,你知道他们的业务品种是怎么开发出来的吗,开发期间,开发者的家属们都可以享受贵宾待遇,产品投入营运后,开发者可获取巨额报酬,也可换持公司股份,我们呢,我们那些所谓的研发人员,过着朝九晚五的刻板生活,上班混点,打磕睡,把精力积蓄起来下了班去捞外快。”

“你的想法太单纯了,企业发展到一定程度,有些东西就不是企业自己能左右的了。不信你就等着瞧吧。”

这天晚上睿的好心情是谁也无法冲淡的,快到半夜了,睿突然提议要搞点酒喝。”爸,高兴起来吧,你儿子可没给你丢脸,你知道这件事的难度有多大吗?连托尼的父亲都说,睿,你是个不可思议的人,你应该在中国开一堂课,名字叫像特工一样生存。”

三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喝酒,电视音量开得小小的,大家时不时瞄一眼。

父亲说:“我知道我的反对无效,一直以来,你表面上跟我一个立场,实际上,你从没把我的意见当回事。你从小就是这样,你比马力狡猾多了。”

睿得意地笑:“那不叫狡猾,那叫灵敏。”

“不管你到了哪个国家的银行,也不管你做出了多么大的事业,我们的家训不要忘了,没有万不得已的理由,周末一定要回到家里吃晚饭。基督徒说,在一起祈祷的家庭有凝聚力,我要说,在一起吃晚饭的家庭有凝聚力。”

马力无意中一回头,看到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容,刹那间,他几乎无法呼吸,是她,真的是她,消失了很久很久,连她自己都说不清什么时候再出现在他面前的她,白净娟秀的面孔,黑白两色套裙,红色的高跟鞋,亮闪闪的发辫盘在头顶,面对记者,面对凌厉的提问,她面色平静,眼神温柔,她这种样子,越发显得面前那些镜头和话筒,活像一尊尊随时准备朝她开火的机关枪。还是关于高速公路出现质量问题的系列报道,他们终于找到给施工单位提供问题排水板的那个叫腾云的公司了。原来她就是腾云的负责人,原来她不叫安娜,她叫滕芸。原来她还是没对他说实话,她很诚恳地对他撒了谎。

为了掩饰粗重的呼吸声,马力抓过杯子,大喝一口,却不是水,而是酒。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父亲也放下酒杯,过来盯着电视。

睿斜晚了一眼:“这女的是谁呀?”

父亲猛地转身,拉开门出去了,马力怔了一霎,也跟着往外跑。

父亲听到了马力的脚步声,猛地回头:“你跟出来干嘛,回去!

“……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吗?”

“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

“我也要出去一趟。”

“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找一个朋友。”马力想起上次是在长岛花园看到她进去的,就说:“她好像是住在长岛花园。”

“长岛花园?我正好也要去那里,那走吧。”马力脑子里猛地闪了一下:父亲要找的人,跟自己要找的人,不会是一个人吧,不会,不会,应该不会那么巧,就这么一犹豫,父亲已经拦了一辆出租,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