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关素有大唐之咽喉的称呼,位于幽州东部,出了榆关,便是东北四郡之地。

自西向东,依次是辽西、营平、辽东、玄菟四郡,设安东都护府治理四郡,除了四郡各有两千兵马驻守,在辽东郡又常驻两万辽东军,自武宗皇帝以来,辽东军也成为保护大唐东部边境的边军。

榆关北倚崇山,南临大海,地势险要。

武宗朝时,渤海侵扰唐境,步步为营,一度将玄菟、辽东二郡纳入版图,眼见得情势危急,幽州立刻调动大量民夫,耗费大量财力,加固修筑榆关,而天子震怒之下,发兵十五万东征。

虽然仅用不到一年的时间便收复二郡,但前前后后花了近十年时间,才让渤海国彻底臣服。

经此一役,渤海元气大伤,武宗在渤海分封诸侯,将偌大的渤海国一分为五,又在东北四郡设安东都护府。

天圣六年九月二十三,秦逍终于率领三千兵马出了榆关,进入了辽西郡境内。

将忠勇军编入龙锐军,拥有大唐正式的军籍,对忠勇军大部分来说,当然是好事。

不过秦逍其实也有些担心,毕竟这些人多年来一直生活在江南,江南气候宜人,自然条件当然是东北这样的苦寒之地无法相比,陡然将这些人带到东北,却未必人人都愿意。

秦逍从京都启程之后,带着押送装备的车队直接到了六和县,和宇文承朝碰头之后,告知详情。

宇文承朝虽然有些意外,但对此却表现得很是兴奋。

他和秦逍最大的志愿,便是朝廷能够出兵收复西陵,如今圣人下旨东北练兵,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宇文承朝自然是充满期望,而且练兵由秦逍主持,自己可以直接参与其中,这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不过秦逍担心的确实没有错,忠勇军虽然大部分都是青州残部,但还有一些原本是王母会众,成分其实有些杂乱,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跟着跑到东北吃苦。

秦逍要以这支兵马为龙锐军的班底,自然是希望这些人真心追随,当然不能强迫,让宇文承朝传下命令,愿意加入龙锐军的自然可以留下,可是不想跟随到东北的可以领取安家费归乡。

最后还是有三百多号人领了盘缠归乡,而剩下的人却都愿意加入军籍,成为龙锐军的一员。

这样的结果,其实已经很让秦逍满意。

在六和县耽搁两天,秦逍便领军东进,一路上也不着急,不过所经之地,各州以带路为名,却也是派了地方州军监视,但秦逍从那些带路的州军眼中,分明看到同情之色。

东北对秦逍来说,完全是一块陌生的土地,虽然和西陵一样,东北四郡的气候环境也颇为恶劣,但两者之间却又有很大的差距。

不过他习惯了西陵的恶劣条件,到了东北,也并不觉得有任何不适。

“安东都护府的府衙设在辽东郡的辽阳城。”夕阳西下,秦逍下令临湖驻营,就地埋锅造饭,自己则是和宇文承朝在湖边商议:“咱们到了这边,自然是要先去安东都护府见见都护。练兵需要一块场地,到时候主要训练骑兵,所以最好是能划出一块草场给我们,我离京之前打听过,东北最好的两处草场,都在辽东郡境内。”

宇文承朝摇头道:“那两块草场我们不必奢望,辽东军肯定是不可能腾出来给我们。”顿了顿,道:“途中我在军中打听了一下,有人对东北这边的情况略有了解,除了那两处草场,营平也有两处较大的草场,不过一处被辽东军用来养马,另一处倒是空着,如果可能的话,将那块草场划给我们也可以。”

“这事儿还要去都护府了解一下。”秦逍笑道:“大公子,咱们踏进东北的地面,以后的日子肯定谈不上舒服,你要有准备。”

宇文承朝哈哈一笑,道:“若一切顺风顺水,恐怕还真练不出能战之兵。咱们现在好歹有朝廷的旨意……!”指着不远处竖起的那面军旗,笑道:“有了这面旗子,咱们没什么好怕的。”

话声刚落,就听身后传来声音道:“秦将军,正在找你。”声音有些尖细,秦逍回过头,只见一名身着灰色长袍的太监正向这边走过来,身后跟着两名带刀随从,身着流云束缚,腰系銮带,这三人都是颌下无须。

“侍卿大人!”秦逍已经站起身,迎上前去,拱手笑道:“已经开始埋锅造饭,侍卿大人稍候片刻。”

秦逍离京的时候,才接到旨意,北院那边派了侍卿谢高阳一同到东北练兵,这让秦逍有些意外,但很快就知道,这其实是大唐军队的传统,无论是边军还是各地州军,都会有北院派出的监军坐镇。

监军在名义上虽然不可插手军务,但他们对军队的影响却又无时不在。

每一名监军都有向北院上折子的权力,各州府的折子到了京都,往往都会送到中书省,唯独北院的折子直接上呈宫内,不必经过中书省,直接由北院呈递圣人御览。

仅此一条,就足以让各地监军权势滔天,甚至直接决定着军中将领的任免。

秦逍此番练兵,有了龙锐军的军旗,北院派出监军却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这位谢监军显然也是个圆滑的人,虽然监军在军中的地位非比寻常,可是在这龙锐军中,他目前也只是个摆设。

秦逍麾下的兵马,谢高阳自然是无法指挥一兵一卒,全都是宇文承朝的部下,他随着龙锐军来到东北,自然也只能凡事都看秦逍脸色行事。

各地监军赴任之时,北院都会派一队侍卫保护,多者百人,少的也有三四十人,不过这次北院只派了八名带刀侍从跟随,似乎也是向秦逍表明,这只是面子功夫,不要太在意。

“将军误会了。”谢高阳一脸笑容,和蔼道:“已经出了榆关,杂家忽然寻思,东北四郡疆域辽阔,可草场却不算太多。方才在帐里看地图,正琢磨着应该选哪处草场驻扎。”

他年过四旬,不过保养得还算不错,北院院使之下,设有四大侍卿,这谢高阳在北院也算位高权重,此番却被调来东北,圣人又似乎对龙锐军的筹建异常看重。

秦逍和宇文承朝对视一眼,眼中都是带着笑意。

谢高阳是个聪明人,他显然也明白,既然被派到龙锐军担任监军,这以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都要和秦逍这帮人混在一起,之前大家没什么交情,虽然一路上秦逍也算客客气气,但之间总是很隔阂。

谢高阳也能理解,毕竟自己是监军,职责是监视军队动向,这样的角色,固然军中畏惧忌惮,却也为军中所防备甚至是厌恶。

在东北这片土地上,以后要想平安,必须要和整个龙锐军捆在一起,得到秦逍的庇护,否则日子肯定不好过。

自己主动为龙锐军考虑,表达出善意,自然也能尽快和秦逍搞好关系。

“侍卿可有想法?”

“这个还要和两位商议。”谢高阳知道宇文承朝是秦逍最为倚重的臂膀,对宇文承朝不敢小觑,含笑道:“两位可有时间?咱们入帐商议。”

他话声刚落,就听得远处传来马蹄声,随即便见到三骑向这边飞驰而来,夕阳之下,宇文承朝看得清楚,正是自己派出去的斥候。

兵部没有给秦逍调拨战马,不过苏州之战,苏州营近千骑兵全军覆没,战后清点,却也是获取了六百多匹战马,公主赐宇文承朝麾下兵马忠勇军后,秦逍从战利品中拨了三百多匹战马交给宇文承朝,加上宇文承朝原有的战马,共有五百多匹。

赵胜泰分兵去苏州的时候,带走二百匹,所以这次秦逍率军东进,龙锐军加起来倒也有三百多匹战马,这也是秦逍手头上不多的骑兵家当。

一路行来,但凡扎营,宇文承朝必定会派斥候在四周探查,虽然三千兵马人数不少,一路上即使有盗匪也不敢打主意,但小心驶得万年船,队伍带着军械装备还有粮草,此外更有离京前林宏在京都筹措的十万两现银也在队伍中,宇文承朝不敢有丝毫的疏忽。

“禀报中郎将!”斥候翻身下马,上前来报:“一队人马正向这边而来。”

“多少人?”

“人不多,只有几十骑。”斥候禀道:“都是骑马而来,很快就到!”

宇文承朝看向秦逍道:“不一定是冲着我们来,就算真是要找我们,应该也没有敌意。”

秦逍点点头,很快,就见到一队骑兵飞驰而来,虽然人数不多,但龙锐军这边还是全神戒备。

“哪位是中郎将秦将军?”当先一人一身官袍,还没靠近,已经下马来,秦逍和宇文承朝对视一眼,上前去,拱手道:“我是秦逍,未请教?”

“辽西郡守公孙尚!”那人拱手笑道:“兵部早有函令下来,圣人派秦将军来东北练兵,接到消息后,都护大人吩咐下官随时迎候秦将军的到来。下官派人在榆关那边一直等候,将军抵达榆关之时,有人回来禀报,下官这才带人前来迎候。”

秦逍拱手笑道:“有劳公孙大人了。”抬手介绍道:“这位是谢侍卿!”

公孙尚冲着谢高阳拱拱手,显然知道谢高阳是做什么的,但并没有在意,依然向秦逍笑道:“都护大人嘱咐说,秦将军一路辛苦,我们这边必须好好接待。下官已经命人准备了酒肉,随后就会送到。此外都护大人有吩咐,秦将军直接领兵去松阳草场,那是都护大人精心为龙锐军安排的练兵之地。”

“松阳草场?”谢高阳已经皱起眉头:“公孙大人,松阳草场似乎不适合练兵吧?杂家看过地图,松阳草场地处营平郡西北,十分偏僻,虽然有一块草场,但周围山高林密,距离黑山不到二百里地……!”

公孙尚笑道:“侍卿大人,松阳草场确实偏僻了一些,不过练兵不就是要周围没有闲杂人等吗?周围多山,还可以训练山地作战,而且山上多有野物,时不时地组织兵士上山狩猎,可以享用山珍。这东北到处都是宝,山上到处都是野物,都护大人说了,松阳草场周围的那些野山都可以交给你们,那些野物也送给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