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陡然要派自己前往东北练兵,着实出乎秦逍的意料。
他本以为自己下一站肯定是去往江南,为此心中甚至琢磨到了江南该如何着手行事,可是圣人一句话,却让自己瞬间便与江南没有了太大干系。
江南的局面目前也算不得稳定,秦逍还筹划着如何安抚江南世家,在以后的日子里大家和睦相处,现在倒好,这些事情已经用不上自己操心。
但他却知道,前往东北练兵,却也不能真的与江南脱离干系。
练兵要银子,不过这笔数额巨大的军资朝廷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从国库里拿出来,而且国库显然也拿不出来,所以都着落在江南世家的身上。
即使去往东北练兵,军资的来源肯定也不会改变。
从江南索取军姿,不但可以保障新军的募练,而且还能够削弱江南世家的实力,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怎么不说话?”圣人见秦逍若有所思的样子,皱眉问道:“你不想去?”
秦逍终是看着圣人道:“圣人让草民去哪里,草民就去哪里。只是……草民从无练兵的经验,而且资历尚浅,草民只担心此去东北,朝中会有许多大臣并不赞成。”
“你这话说的不错。”圣人凝视秦逍:“在许多朝臣的眼中,你秦爵爷行事冲动,年轻气盛,虽有莽夫之勇,却无顾全大局之心,实在是难当大任。”
秦逍苦笑道:“原来大家都这么看草民。”
长孙媚儿在旁见得秦逍一副委屈模样,莞尔轻笑。
“不会练兵,朕可以派人协助你,那些名扬天下的名将,也没有谁生下来就会领兵。”圣人语气温和起来,含笑道:“朕答应你,你若前往东北练兵,所需的钱粮装备,朝廷会全力供应,不必你担心。”
秦逍想了一下,终是道:“既然圣人有恩旨,草民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定当全力以赴。”
“朕不要你粉身碎骨。”圣人正色道:“朕要你在东北练出一支真正的精锐之师,同时保障东北边境不受渤海人的威胁。”
秦逍道:“草民自当竭尽全力,只是……草民有几个请求,还请圣人应允。”
“你说!”
“草民去往东北,自然不能孤身一人前往。”秦逍知道这时候如果不尽可能多提要求,以后再提可就没这么容易:“草民想亲自挑选一批人随同前往,此外新军的征募训练,非朝夕之间就能完成,所以在此期间,也希望朝廷能够信任草民……!”
圣人淡然一笑:“你是担心朝中会有人插手新军事宜?你可以放心,朕既然让你去东北,一切自然都交给你去办。你想带什么人去,朕也都会照准。”
“还有,圣人眷顾,答应钱粮装备都能全力供应,此事其实关乎到新军的成功与否,所以草民希望朝廷这边不要有耽搁。”秦逍道:“当兵吃粮,如果军饷物资不能及时送到,那可就是大麻烦事了。”
圣人唇角带笑:“朕会在你前往东北的时候,同时在那边设立军备司,军备司虽然受户部节制,但户部只会派员前往江南核查钱粮数目,江南世家每年捐献的钱粮,核对之后,直接运送往东北军备司,你所需要的钱粮装备都将由军备司供应。换句话说,军备司是直接为你提供后勤的衙门。”
秦逍一怔,随即欢喜道:“圣人运筹帷幄,草民钦佩不已。”心知圣人今日召自己谈话之前,已经做好了部署。
“还有什么要求?”
秦逍想了一下,恭敬道:“回禀圣人,此去东北,身负重任,或许几年都不能返京。草民已经有了婚约,求圣人准许……!”
“顾秋娘!”圣人打断道:“你准备带她去东北?”
秦逍一怔,不过圣人知道秋娘的存在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点头道:“是,草民带她……!”
“不准!”圣人的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淡淡道:“东北气候恶劣,而且你去那边,形势未明,练兵之初,还是不要被其他事情影响。暂时还是让她留在京都,朕会让人好好照顾,你无需有后顾之忧。等你在那边稳住了脚跟,朕到时候自然会派人将她送过去。”
秦逍其实已经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在京都没有其他的亲眷,唯一的家眷只能是秋娘,圣人差遣自己前往东北练兵,也就摇身成为边疆大将,将家眷留在京都作为牵制,这也是朝廷最常见的手段。
但凡在外掌握兵权的将领,都会有亲眷住在京都,名义上是朝廷可以方便照顾,实际上都是人质。
“秦爵爷,顾秋娘一直在京都生活,陡然前往东北,水土不服,肯定不会适应。”长孙媚儿见秦逍显出失望之色,柔声劝慰道:“而且你在那边主持练兵,说不定就要被那边的匪盗盯上,听说那边的匪盗凶狠无比,让顾秋娘过去,未必是什么好事。圣人恩旨,等你在那边稳定下来,再派人送去,这也是为你和顾秋娘考虑。”
秦逍知道在这件事情上,圣人肯定不会有半分让步,只能拱手道:“草民遵旨。”
“不要再自称什么草民了。”圣人声音陡然提高:“秦逍听旨,朕赐封你为四品忠武中郎将,主持东北练兵事宜。新军的旗号,赐名龙锐军!媚儿,赐旗!”
长孙媚儿已经取了一副折叠好的旌旗捧在手中,轻步上前,秦逍见得长孙媚儿手中旌旗,颇有些诧异,想不到圣人竟然连新军的旗号都已经想好,由此亦可见圣人对这支新军的募建还是十分重视,双手小心翼翼接过,肃然道:“小臣领旨谢恩,必当精忠为国,报效圣人隆恩浩**。”
“朕对你寄以厚望。”圣人凝视秦逍,威严道:“不要让朕失望。媚儿,送中郎将!”
秦逍谢恩平身,长孙媚儿过去抬柔声道:“中郎将,请!”
圣人看着长孙媚儿送秦逍出门后,若有所思,终是叹道:“他当真能担得起如此重任?朕心里并不踏实。”
鬼魅般的宫中总管太监魏无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圣人身边,轻声道:“大天师曾有预测,太白入月出自东北,破军灾星蠢蠢欲动,而情势的发展,已经应验了大天师的观测。渤海国野心勃勃,此番因为渊盖无双之死,必然是蠢蠢欲动,辽东军更是尾大不掉,要破除东北太白入月的恶兆,就只能以七杀辅星解局。”
“大天师这几日观测到破军命星明亮异常,煞气直冲中府,若不及早压制,祸患会越来越大。”圣人轻托雪白下颚,蹙眉道:“他说七杀辅星入太白,有紫微七杀命局,可除破军……,但东北的局势复杂至极,满朝文武,也没有几人能应付那样的局面,秦逍虽然智勇双全,但经验尚浅,朕只担心他根本应付不了那边的状况。”
魏无涯倒是平静如常,轻声道:“圣人,其实这也是一次良机。”
“良机?”
“如果秦逍果真能够解决东北的困境,而且能够在东北练成龙锐军,那么他必然是七杀辅星无疑。”魏无涯道:“此等星命之臣,圣人自是可以委以重任。”顿了顿,淡然一笑:“如果他在东北一事无成,甚至铩羽而归,那么老奴以为,七杀辅星的命相根本不是应在他的身上,大天师……也许判断有误,秦逍即使折损在东北,也并无大碍。”
圣人沉吟许久,终是叹了口气,忽然问道:“可有那只鬼的线索?”
“下毒的已经确定是御天台的道童吴真子,此人十岁入宫,一直在御天台伺候。”魏无涯道:“陈逊中毒离宫,吴真子知道事情一定会败露,所以在陈逊离宫的时候,就找到隐蔽处自缢而亡。可以确定,吴真子背后有人指使,而且吴真子在下毒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自缢的准备,只要他一死,线索立刻就被斩断,难以查到他背后的真鬼。”
圣人冷笑道:“吴真子下毒的时候就做好了自缢准备,自然不是为了钱财,死人有再多的财富又能如何?”
“老奴已经派人前往吴真子的老家,从他的家人那边着手。”魏无涯声音低沉而平静:“不为钱财,甚至明知必死也要下毒,老奴以为他很可能是为人所胁迫。他是大天师的道童,如果是有人威胁他本人,有大天师庇护,他必然不会畏惧,但这件事情他没有禀报大天师,甚至背叛大天师给陈逊下毒,也就证明有比吴真子性命更让他在乎的东西被威胁,他只能在胁迫之下按照真鬼的意思去办,而能够让他如此在乎的东西,应该就在他的家人那边。”
圣人微微颔首:“你是说有人以他家人的性命胁迫?”
“是否如此,要等待回禀。”魏无涯目光冷峻,道:“不过老奴推测,他的家人应该已经失踪,死无全尸,真鬼不会在他的家人那边给我们留下任何线。”
圣人蹙起眉头,魏无涯继续道:“另一边,老奴令人从毒药下手。目前已经查知,陈逊中的毒是经过精心配制,任何药店都不可能买到,这种毒入体之后,没有明显的迹象,可是一旦调运内力,立时就会在周身经脉之中流动,最严重的症状就是心口如同万针穿刺,痛苦不已,内力越深,所受的痛楚也就越重。”
“陈逊现在情况如何?”
“并无性命之虞,大天师亲自为他清毒,体内的残毒已经被清理干净。”魏无涯回道:“只是他经脉因毒受损,需要调息一段时日。这种毒本身并不会取人性命,如果是平常人中了此毒,甚至不会有任何感觉,即使有残毒留存在体内,也不会有太大伤害。此毒只针对习武之人,配制复杂,不是寻常的药师能够调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