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镜殿内,从长孙媚儿口中得知秦逍一刀将渊盖无双刺杀,麝月却也是惊讶万分。

“他随后又在渊盖无双身上连砍三十六刀,按他的说法,渊盖无双进入大唐境内之后,诱杀了三十六名无辜百姓,他这三十六刀,便是一刀代表一人,为那些冤死的百姓讨还公道。”长孙媚儿那一对水汪汪的眼眸儿闪着光彩:“据我所知,他在擂台上朝天鞠躬,祭奠那三十六名百姓的亡魂,在场所有的大唐百姓全都跟着一同鞠躬祭奠。”

麝月幽幽道:“咱们一场忙活,劝说他不要登台,他却置之不理了。”

“公主,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莫说只是派人去,即使公主亲自去,他也不会退缩。”长孙媚儿笑颜如花,明艳秀眉:“他既然知道渤海人一旦取胜,公主便要远嫁东北,又怎可能置之不理?以他的性子,便算是九死一生,也不会皱眉。”

麝月娇媚一笑,妩媚艳丽,道:“看来我们的长孙舍官对秦大人倒是十分关注,竟然连他的性情也是了解的一清二楚。”

“又在取笑我。”长孙媚儿啐了一口,没好气道:“我和你好好说话,你既然取笑,我可不说了。”

麝月搂着她纤细腰肢,吃吃笑道:“好了,我不取笑,后来如何?”

“渤海人见自己的世子都被杀了,当然不放他走。”长孙媚儿对当时的情况已经掌握的十分清楚,娇笑道:“不过在场的礼部侍郎周伯顺倒不是庸才,立刻让武卫营的人护送他回到了大理寺。”

麝月这才宽心,道:“他现在大理寺?不过他杀了渊盖无双,渤海人不会善罢甘休。”

“我来珠镜殿的时候,刚听说他好像是被带到了京都府。”长孙媚儿蹙眉道:“不出意外的话,他现在在京都府内,究竟是什么状况,我还没有摸清楚。”

“京都府?”麝月脸色一寒,冷笑道:“京都府敢抓他?夏彦之是不想活了吗?”

长孙媚儿摇头道:“夏彦之没有这个胆子,是中书省下的令,听说是国相亲自下令。”

“又是他。”麝月俏脸含霜,冷冷道:“他阴谋落空,恼羞成怒,是想对秦逍下狠手吗?天理昭昭,大唐还容不得他如此肆意妄为。”蹙眉道:“圣人有什么旨意?”

“暂时倒没有颁旨。”长孙媚儿道:“现在京都百姓对秦大人崇拜有加,他为大唐立下如此大功,即使有人想要害他,在这种时候,应该也不敢轻举妄动。依我之见,京都府请秦大人过去,应该也是做样子给渤海人看看,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朝廷也不能不闻不问。”

麝月微点螓首:“如果是这样倒也罢了,谁要是敢趁机害他,本宫饶不了他。”

“公主,看来你对秦大人是真的很关心。”长孙媚儿似笑非笑,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似乎会说话,暗藏深意。

麝月瞪了她一眼,道:“他杀了渊盖无双,渤海使团就没有理由带我去渤海,我自然欠他一份人情。”

“当真如此?”长孙媚儿凑近麝月耳边,低声道:“就没有别的原因?”

麝月伸手便往长孙媚儿身上挠痒痒,气恼道:“能有什么原因?你这狐狸精,是不是自己思春,便将别人也往那里想?”

长孙媚儿显然怕痒,珠圆玉润的腴美娇躯扭动闪躲,花枝招展,咯咯笑道:“好了,我错了,公主恕罪,我不胡说,咯咯咯……哎哟,我还有个事情要和你说,你……咯咯,你听不听……?”

麝月这才停手,问道:“是他的事?”

“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长孙媚儿担心麝月又要伸手,拉开距离,道:“现在除了他的事,公主还能听得进别的事?”

麝月白了一眼,道:“什么事,快说?否则我挠你痒痒。”

长孙媚儿压低声音道:“公主,虽然秦大人是百姓心里的大英雄,可是……对朝廷来说,在这个时候与渤海人结下死仇,并不符合大唐的利益。圣人已经准备利用江南之财募练新军,与国相都准备收复西陵,若是与渤海起刀兵之争,那么收复西陵的计划就会付诸东流。”

麝月柳眉蹙起,点头道:“秦逍也绝不想这个计划受到阻扰。”

“所以接下来朝廷肯定会竭力安抚渤海。”长孙媚儿眉宇间显出一丝忧虑,轻声道:“渤海人现在肯定抓着秦大人不放手,如果不惩处秦大人,想要安抚渤海人只怕是没有可能。”

麝月冷笑道:“难道朝廷还真准备杀了他不成?”

“那倒不会。”长孙媚儿道:“朝廷也不敢直接与民心为敌,如果连为大唐立下如此功劳的英雄都被杀,必然是天下震惊,民心尽失。圣人睿智,不可能不想到民心如天,所以秦大人性命应该无忧。”

麝月似乎明白什么,低声道:“你觉得朝廷会罢免他?”

“并非没有可能。”长孙媚儿道:“不杀秦大人,渤海人就已经很不满,如果他还继续在朝为官,安然无恙,渤海人就更不可能接受。我甚至担心他们会以此为借口,在渤海蛊惑民心,谎称渊盖无双的死,是我大唐的一场阴谋,是故意设下圈套谋害,如此一来,渤海上下对我大唐怨恨极深,两国兵戎相见也未必不可能。”

麝月蹙着秀眉,若有所思。

宫里的两位大美人担心秦逍前程,秦逍却毫无压力,夜里练了一个时辰的功,便在柔软的床铺上舒舒服服睡了一觉,心中郁垒既因渊盖无双之死而消,这一觉倒是回京后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次日一大早,唐靖等秦逍起身后,立刻让人摆满了一桌子早点,色香味俱全,可说是殷勤备至。

秦逍请了唐靖一起吃早点,刚吃没两口,就听外面传来脚步声,还没看到人,就听一个声音从院子里传来:“爵爷可安好?礼部侍郎周伯顺前来探望。”话音之中,周伯顺已经从门外进来,身后跟着几名随从,每个人都是捧着大大的礼盒。

秦逍见状,急忙起身,他对这周侍郎的印象很好,只是没想到周伯顺竟然一大早过来探望,迎上前去,拱手笑道:“侍郎大人,有失远迎,你……这是什么意思?”

“爵爷别误会,这可不是我要向你贿赂。”周伯顺笑眯眯道:“我今日是受了部堂大人的吩咐,代表礼部众同僚前来探望爵爷。爵爷昨日在擂台受伤,这是为我大唐流的血,大伙儿知道后,很是关切。我们得知爵爷被京都府请来作客,昨晚大家伙儿就聚在一起,商议着一起来探望,不过礼部上下几百号人,真要全都过来,京都府都恐怕装不下,所以最后部堂大人决定派一个人作为代表,代表礼部前来探望慰问。”

京都府丞唐靖品级比周伯顺低,也没有想到礼部侍郎竟然登门探望,在旁对周伯顺拱手行礼,只是周伯顺只顾着和秦逍说话,似乎没有看见他,有些尴尬,但瞧见那几名随从将礼盒已经摆在边上,更是惊诧。

“实在不敢当。”秦逍市井混迹数年,这场面上的应付那是得心应手,笑道:“诸位大人如此抬爱,实在让晚辈惭愧。侍郎大人,你能来探望,晚辈已经感激不尽,这些礼物实在不感受。”

周伯顺故意沉着脸,道:“爵爷,这可不是我个人送的礼物。衙门里大小官员,昨晚人人都出份子,连夜置备礼物,我这是代表着整个礼部的一份心,爵爷要是推辞,那就是看不起我礼部了。”

“这……!”秦逍为难道:“真是让前辈们破费了。侍郎大人,还请代为向礼部的前辈们表达晚辈最诚挚的谢意,晚辈出去之后,一定亲自去道谢。”抬手道:“大人这么早就过来,肯定还没用早餐,刚好这里早餐丰盛,大人赏脸,一起用餐。”

话声未落,又听外面脚步声响,一个声音高声道:“秦爵爷可起身了?国子监白佟求见。”

“是白祭酒?”周伯顺一怔。

国子监是帝国最高学府和教育管理机构,掌理帝国最高教育,其下设有国子学、太学、四门学、书学、算学,那也是对文人最有权威的学府,门下的学子,可说是帝国的绝对精英。

秦逍初略知道国子监是管读书人的,实在没料到国子监会有人过来。

“晚辈秦逍,见过先生。”秦逍看到一名白须老者进来,率先迎上拱手行礼,能够成为国子监祭酒,这白大人当然是位满腹经纶的大儒,秦逍对这样的老先生由衷钦佩,可不敢失了半分礼数。

白须老者身边,京都府尹夏彦之微躬着身子陪同,显得十分恭敬。

白老先生却是一脸温和,上下打量一番,含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才气横溢。”回头看了一眼,数名随从也都是捧着礼盒进来,白祭酒已经含笑道:“秦爵爷为我大唐立威,为百姓申冤,那句正者无敌更是振聋发聩,老夫已经让门下各学以这四字为题,每人写一篇文章。”

周伯顺和唐靖都知道白佟乃是当代大儒,在文人心中的地位非比寻常,即使是在朝堂上,也深得百官的尊敬,这位老先生今日竟然亲自来到京都府探望秦逍,甚至也带来礼物,简直是匪夷所思。

两人和夏彦之一样,都微躬着身子,连气息都不敢太大。

秦逍见到这位大儒,也是拘谨得很,尴尬道:“正者无敌这四字,也是当时晚辈脱口而出,让先生见笑了。”

“脱口而出,才是肺腑之言。”白佟抚须含笑道:“国子监因为秦爵爷的事迹,一片褒奖,不过老夫多嘴,年轻人戒骄戒躁,胜不骄败不馁,保持平常心,这才是好男儿。”抬手指着随从放下的礼盒道:“这里不是什么金银珠宝,国子监只会文章,所以昨晚大家各显才华,有的为爵爷题字,有的为爵爷赋诗,亦有不少画作也是赠送爵爷,大家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

夏彦之三人却是面面相觑。

国子监是什么所在?

那里多的是文采出众的世子大儒,有不少人的才名远扬,即使花银子都求不到他们的字画,现在倒好,这些人不但主动挥墨,竟然还由祭酒大人亲自送上门,如此待遇,普天之下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人。

秦逍虽然紧张,却也知道出自国子监那些文士大儒的真迹可是了不得的东西,深深一礼,恭敬道:“晚辈何德何能,得到诸位前辈的厚爱,实在是愧不敢当。”

“正者无敌,世间有公道,这就是你的德行。”白佟微微一笑,道:“老夫就不多扰了,好好养伤,若有空闲,可到国子监转一转。”微微颔首,这才转身离开,夏彦之急忙相送。

周伯顺也笑道:“爵爷,敢拿出自己东西的可就不是一般人,国子监那些满腹经纶的大儒们,都是心高气傲之辈,这些字画可要珍藏,恕我直言,即使是金山银山,也比不过这些字画。爵爷好好养伤,我也先告辞了。”

唐靖忙道:“下官送大人!”

秦逍拱手送别周伯顺,看着堆放在那边的礼盒,脑子有些发懵,缓步走到桌边,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得唐靖声音从外面传来:“爵爷,爵爷,太常寺的上官大人来了!”

“太常寺?”秦逍起身迎上去,之前唐靖进了门来,一脸笑容道:“太常寺卿上官大人前来探望爵爷了。”

“爵爷身体可安好?”一名年近六十的官员精神健烁,带着几名随从过来:“本官听闻爵爷在京都府养伤,代表太常寺的诸位同僚前来探望。”上下打量,含笑道:“看来没什么大碍,这就好,这就好。”回身道:“胡署令,你来帮爵爷把把脉,看看情况如何?”

后面上前一名六十多岁的老头儿,上官大人含笑介绍道:“这是太医署的胡署令,医术精湛,起死回生,听闻爵爷受伤,本官就请了他一同前来,让他帮爵爷瞧瞧。”

大唐太医署归属于太常寺,署内的太医只为宫中贵人和帝国贵族诊病,秦逍虽然只是子爵,但有了爵位就已经拥有贵族的身份,虽然正常情况下,一名子爵还不至于让署令亲自出手,但今日太常寺卿亲自登门探望,带上太医署的署令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胡署令笑道:“爵爷请坐,让下官为你把脉。”

接二连三来的客人,让秦逍只觉得匪夷所思,胡署令一说话,秦逍回过神,忙道:“不敢不敢,只是轻伤,已经处理好,不敢劳烦署令大人。”

“大人,瞧爵爷的气色和说话声音,一切如常,确实没有太大问题。”胡署令向上官大人拱手道:“流血之后,服用一些补血药材便好。”指着随从放下的礼盒道:“这里面有多种名贵的补血药材,是下官精挑细选,爵爷服用之后,必然会精气饱满,伤势也会迅速痊愈。”

上官大人向秦逍笑道:“这些都是一些补血养气的药材,太常寺同僚们的一点心意,爵爷收下,早日康复。”向胡署令道:“回头差一名医术精湛的太医过来,爵爷养伤其间,让他就待在京都府,随时注意爵爷的身体。爵爷好端端进来,自然也要安然无恙走出京都府。”说到这里,有意无意瞥了唐靖一眼,唐靖是个精明人,上官大人这一眼,他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秦爵爷进了你们京都府,不是囚犯,只是在这里养伤,如果离开京都府的时候,少一根毫毛,朝中的文武大臣们可就不答应了。

唐靖面上赔笑,心里直发毛,心想幸亏秦逍来到京都府之后,京都府这边殷勤招待,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如果真的怠慢了甚至将秦爵爷当成囚犯关进大狱,京都府恐怕真的要成为满朝之敌。

他禁不住后怕,幸亏自己和府尹大人聪慧绝伦,知道秦爵爷是个烫手山芋,从一开始就热情款待,若是因为刑部的原因慢待爵爷,自己和府尹大人只怕没什么好下场。

这一上午,前来探视的官员不在少数,来一拨走一拨,大部分官员秦逍根本不认识,好在夏彦之和唐靖充分发挥了地主之谊,专门安排人随时上茶,每来一位客人,先行派人跑过来向秦逍禀报,告知官位和姓名,如此也不至于让爵爷猝不及防,万一不知对方的身份和名姓闹出笑话,那就是京都府照顾爵爷不周了。

京都府衙门,从来都只有府里的官差和囚犯进出,何曾出现过各司衙门的官员络绎不绝登门,作为三法司之一的京都府衙门,竟似乎变成了秦逍的府邸,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