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右军已经土崩瓦解了。”
沭宁城头上,董广孝望着城外左军的营地,并没有因为右军的瓦解有丝毫的欢喜。
伏牛山上的叛军固然土崩瓦解,南城外的两千叛军同样也得到了左军的招呼,虽然没有像伏牛山上那样出现自相残杀的状况,但比起伏牛山上一些叛军还在犹豫,南城外的叛军几乎是没有过多考虑,潮水般向左军营地涌去。
右军的名号虽然不存在了,但右军主力都投奔到左军麾下,左军的兵力迅速扩大,沭宁城面对的叛军并没有因为右军的土崩瓦解而减少多少。
董广孝这几日一直和秦逍分别坐镇沭宁城南北,城南的叛军撤离之后,董广孝立刻赶到北城这边,与秦逍商量下一步的应对之策。
“叛军合二为一,我们的处境并没有好转多少。”董广孝肃然道:“归顺过来的叛军不过一百多号人,而且并不是真的幡然悔悟,只是为了领取人头的赏钱。”
“银子已经给他们了?”秦逍问道。
董广孝道:“县衙门没有这么多银子,不过城中那些大户十分积极,之前就捐献了不少银两,不过将赏银给了他们之后,也已经所剩无几。但是叛军内部已经出现了极大的裂痕,先前在伏牛山上,两拨人拼了个你死我活,虽然眼下都往左军那边投奔过去,但这笔仇双方都不会忘记。”冷笑道:“现在看来,这叛军内部的争斗确实很激烈,不但红腰带和黑腰带之间互相敌视,这左右两军之间的嫌隙也不浅。”
陈曦淡淡笑道:“那些投奔过来的叛军已经供认,右军士气溃散,那个叫做柳土獐的星将都被他们杀了。他们之前一直向左军借粮,左军非但一粒粮食都没借,而且始终按兵不动。”
左神将被杀依然瞒住右军的将士,虽然投奔的那些叛军如实供认了所知的一切,但直到现在,秦逍等人尚不知左军也发生了惊天巨变。
“左神将很狡猾。”秦逍道:“他按兵不动,一直等着右军自行溃散,刚好可以趁机收编右军。”皱眉道:“左右两军各自为战,对我们反而有利,如今两军合二为一,反倒是很棘手。”
“他们现在已经有上万之众。”董广孝道:“咱们加上西峡山那边的太湖军,兵力都处于下风。”
陈曦皱眉道:“你看左军那边的架势,似乎并没有攻城的迹象,我现在只担心,他们在等援军。”
“苏州营?”董广孝立刻反应过来。
陈曦点头道:“右军之前攻城,是立功心切,希望抢在左军之前攻克沭宁城。但左军那边明显狡猾许多,他们知道右军攻城损兵折将,不愿意轻易攻城,看样子是等到苏州城那边的援军赶到,再合力攻城。”
董广孝神情凝重,略有一丝不满:“公主在这边已经被困数日,杭州那边的援军却迟迟没有赶到,他们到底意欲何为?秦大人,如果苏州营赶到,加上城外这些叛军,到时候全力攻城,我只担心咱们守不住。”
沭宁城毕竟不是坚城,虽然董广孝下令加固城防,但一座小小的县城,根本不可能与拿下真正的坚城相提并论。
右军之前攻城,虽然沭宁城准备充分,但依然被小股叛军攻上了城头,虽然最终被击溃,也因为内库骑兵的出现导致叛军撤退,可也因此证明沭宁城并非铜墙铁壁。
右军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全力攻城之时,尚能对沭宁城造成不小的威胁,一旦精锐的苏州营赶到,集结城外上万叛军,那时候再倾力攻城,董广孝心知定然是凶多吉少。
秦逍却忍不住将目光投向西峡山方向。
他当然也明白董广孝的担心,其实这也正是他的担心,到时候无论是战斗力还是兵力都不及叛军的情况下,秦逍实在想不出如何去扭转局面。
太湖王嘱咐过他,一旦苏州营杀到,要做的就是拼死防守,可是秦逍却想不明白,就算真的将沭宁城守的固若金汤,太湖王又如何能够扭转局面?太湖王手下也就不到三千人马,难道他能够依靠那三千人反败为胜?
接下来三天,无论是西峡山还是叛军营地,都是安静得很。
太湖军粮草充足,左军那边同样不缺粮食。
这三天时间,左军将投奔的右军士兵编入了三部星将麾下,许多投奔过来的叛军心想早知道左军这边有酒有肉,早就该投奔过来。
比起右军红黑腰带之间的敌意,左军这边在这方面明显十分小心,军令严禁红腰带欺辱黑腰带,而且食宿也是一视同仁,如此一来,让投奔过来的黑腰带们很快就有了归属感,除了极少数跟随右神将多年的红腰带,大部分人早已经将自己当成左军的一部分。
黄昏时分,忽然下起雨来,雨势虽然不大,却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右神将在雨中放马疾驰,日夜兼程赶路,已经是倦色满脸。
面对钱光涵提出的要求,右神将一开始虽然心中愤怒,但隔壁拧不过大腿,现实情况让他不得不对钱家妥协。
拒不答应,结果显而易见,右军必然土崩瓦解。
右神将心里盘算着,答应了钱家,有粮草供应,右军依然可以保留下来,右军中多得是自己的心腹,攻城之时听从钱家调遣并无不可,只要这支兵马保存下来,假以时日,有粮有银,到时候右军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右神将向钱家承诺,右军将听从苏州营的调派,钱光涵倒也是痛快,立刻让钱归廷统领苏州营以及两千叛军增援沭宁,而右神将主动请缨,希望能够提前赶到沭宁,以安抚军心。
等他带着手下两百红腰带亲兵到得伏牛山下,才知道终究是来迟了一步。
他手下数千人的兵马已经不见踪迹,营地里早就是空空如也。
派人四处找寻,很快就在伏牛山上发现了两百多具尸首,柳土獐的无头尸首赫然在其中。
虽然没有首级,但柳土獐身上的皮甲还是能够让人一眼辨认出。
这些尸首很奇怪。
但凡是系着红色腰带的尸首,都没有了首级,而黑腰带大部分还有脑袋,却依然有极少一部分黑腰带的脑袋不见踪迹。
右神将细细检查,分明看到的是一场自相残杀的现场。
“神将,左军营地距此不到二十里地。”有人禀道:“就在伏牛山东南方向。”
右神将脸色难看起来。
他虽然性情暴躁,却不是蠢人,已经猜到什么,带人下了山,翻身上马,直接向左军营地疾驰而去。
快到左军营地,看到连绵的帐篷,虽然还在下雨,但营地里却有队伍巡逻,瞧见一支人马过来,早有人吹起了号角,很快就从营地里冲出大队人马,堵住了右神将继续前行的道路。
右神将勒住马,脸色铁青,拔刀在手,厉声道:“本将是右神将,谁敢拦我?”
队伍之中,一人缓步走出,手中也是握着一把大刀,抬头看着骑在马背上的右神将,面色冷峻:“你来做什么?”口气十分无礼,毫无敬意,却正是毕月乌。
“本将的兵马在哪里?”右神将怒声道。
毕月乌似笑非笑:“你的兵马不就在你身后?”抬刀向右神将身后指过去,那两百多名亲兵已经徒步追了上来。
“我其他的兵马。”右神将见毕月乌颇有得色,恨不得一刀剁了他,厉声道:“你们使了什么手段?”
毕月乌冷笑道:“你找自己的部下,竟然找到左军这里?左军营地里,全都是左军的人,右神将,不妨告诉你,你所谓手下兵马,也只有你身后这点人了。”
右神将抬起头,却已经看到,在不远处,闪闪躲躲一些红腰带,他盯住一人,大声道:“秦刚,你过来!”
那秦刚多年前就加入王母会,而且是右神将亲自拉入会中的老信徒,他一眼就认出来,秦刚身边好些人他也都是面熟,虽然不知道名字,但分明就是自己之前的部下。
秦刚有些犹豫,并没有立刻过来。
右神将怒不可遏,他脾气不好,这些年手下人对他畏之如虎,没有任何人敢违抗他的命令,那秦刚竟然还犹犹豫豫,让他火冒三丈:“老子的话你听不明白?给老子滚过来。”
“神将,小人……小人现在已经被编入左军,是左军的人。”秦刚不敢看右神将,低着头道:“左军有军规,要是……要是吃里扒外,杀无赦!”
“吃里扒外?”右神将只觉得说不出讽刺:“你是右军的人,投奔左军,就是吃里扒外,你这狗东西还敢大言不惭?”
“右神将,要是继续留在你右军,他们都要饿死。”毕月乌不客气道:“他们山穷水尽之时,是左军救了他们,他们甘愿投奔左军,与你再无关系。”
秦刚见毕月乌这样说,壮着胆子道:“神将,小人现在是毕月乌星将的兵卒,以后只听星将的吩咐,不再……不再和你有瓜葛。”这几天酒肉管饱,觉得跟着左军才是人过的日子,这时候有心想要向毕月乌表忠心。
右神将陡然间大吼一声,纵马挥刀,直向秦刚冲过去。
毕月乌脸色骤变:“你要做什么?”
右神将去势如虎,兵士们知道他是右神将,还真不敢伤他,见他骏马冲过来,纷纷闪躲,右神将直接冲到那秦刚面前,秦刚大惊失色,眼见得右神将一刀已经劈下来,根本无法闪躲,抬手抵挡,右神将这一刀却是石破天惊,将心中的愤怒完全倾泻在这一刀上,连手臂带脑袋直接劈成了两半。
一声惊雷响起,所有人都看着右神将,目瞪口呆。